《欢情薄》啼笑

13、第 13 章

　　温潇潇以为，她会被困在这“太平”里一辈子。
　　梦总是会破的，被自己，被别人打破。
　　张才人来给她请安，顺道问候了远在西境的温断山。
　　“听闻西境局势不妙，温将军被困城中，姐姐莫要过于忧虑。”张才人神色凄凄。
　　温潇潇平静地饮完手边的茶，待将张才人送出门后，她把阿福召到身边：“阿福，你去探探，西境究竟如何？”
　　天上狂云乱卷，满园的叶子被吹得稀落一片。温潇潇听完阿福的话，直奔到御书房前，一声不吭长跪在那。孤城无援，六军不发，等的是什么呢。
　　紧闭的门不曾开。
　　西境最终还是守住了，不过不是温家军守住的。此战，温断山连失三城，温家军伤亡惨重，他，连同那温少将军，皆亡于城破时的乱箭下。
　　谢不灵带着残兵还有三具棺椁回到中京侯府。静夫人哭晕在灵堂前。
　　没有人为这场侯府的丧事悼亡，他们在为另一场加冕欢庆。
　　温家军落魄的像一条狗，人人唾弃的丧家狗。
　　前朝的人说，此战温断山有罪，那几万军士的惨死要温家来偿。
　　还要偿命么，死了的人拿什么来偿。静夫人在他们冲进灵堂要抢走丈夫、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的尸体时，一把长剑怒指众人：“三十六年，我丈夫守在西境三十六年，西境三十六年的安稳，在你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吗？”
　　最后，她死在了丈夫的棺椁前。
　　谢不灵同温家最后几名护卫死守在灵堂前，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温潇潇来了。
　　“陛下有旨，谁人敢动？”她沉声道，从步辇中走下，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来到谢不灵面前，向他伸出手。
　　谢不灵看见她宽袖下，手腕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望了灵堂中的棺椁一眼，身子一颤，若不是谢不灵搭过来的那只手，她便要跌倒在堂前。
　　“姐姐，你回来了。”谢不灵说。
　　“温家，只有我们了。”温潇潇轻声说。
　　或许是自责，或许真是皇后娘娘讨了圣上欢心，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家完了时，陛下竟愿再用温家的人。
　　谢不灵当真是温断山亲手教出来的，跌到低谷尘埃里，便是借着一根藤蔓，往上攀，一战小捷，再战大胜，三战便追击，将那长扰边境的贼掳赶到了大漠深处。
　　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比温断山功绩更盛，在二十七岁的时候，便坐到了温断山的位置。
　　温家又成了人人巴结的勋贵。外有谢不灵这个西境大将军撑着，内有圣宠冠绝的皇后娘娘，无人不称羡。
　　谢不灵从西境回来，齐澄宫中设宴。
　　“朕今日想做一桩好事，”齐澄看着谢不灵，眼角褶皱里蕴着笑意，“替谢将军说一门好姻缘。”
　　谢不灵饮着酒，嗤笑道：”臣不敢，人人都知道我风流惯了，我可不愿累着人家清白姑娘，也不愿受人牵束。“
　　齐澄道，”朕遇见皇后前，也是这般想的。“
　　谢不灵嘴角扯着笑，目光顺势落在边上的温潇潇身上。
　　温潇潇盈盈笑着，道：”只是没碰着对的人罢了。“
　　”对，有时候，是碰着了，但不晓得。等晓得时，又错过了。“谢不灵说。
　　“舅舅。”边上不知何时钻来一个小团子，扯着他的衣袖，张开双臂要抱抱。
　　谢不灵同他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念儿乖，来母后这边。“
　　”舅舅？“谢不灵后知后觉，才慢慢消化这话里的含义，他在西境数年，从未归京，想不到都冒出了个外甥。
　　”我同念儿说，今日舅舅回来，他欢喜得不得了。“温潇潇把念儿抱在膝上，替他擦着嘴边的糕点屑。
　　宴散后，念儿缠着谢不灵，不肯他走。齐澄见孩子哭闹，便让谢不灵带他再玩一阵。
　　谢不灵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同自己会这般亲近，难道这团子见着个人都这般粘腻，又或许是自己长得便招孩子喜欢？
　　招不招孩子喜欢他是真不知道，但招那姑娘欢喜倒是真的。
　　“舅舅，你蹲下来。”念儿奶声奶气道。
　　谢不灵蹲在他面前，将脸侧过来。
　　念儿附在他耳前：“母后说，我要学会演戏，学会装着去爱人，但在她和你面前，不可以演戏。她还叫我要好好听你的话。”
　　谢不灵抱住小团子：“这话，不可以告诉别人。”
　　“我不会说的，除了你和母后，我谁都不会说。”
　　念儿继续同他玩捉迷藏，玩累了，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谢不灵将他抱回去，温潇潇正坐在灯下，绣着衣裳。
　　“阿福，把念儿抱到榻上。”温潇潇吩咐。
　　谢不灵在温潇潇面前坐下，看着她的侧脸。灯光让她的五官显得格外柔和，他许久没见过温潇潇了，这次回来，只是想见见她，想向她证明，他做到了。
　　“张贵妃她兄长是想在西境军中夺权是么？”温潇潇问，掩唇轻轻咳嗽。
　　“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假把式。”谢不灵哂笑，那贵妃的兄长仗着宫中有人撑腰，妄图揽权，奈何不孚众望又没什么真本事，吃了几回败仗挨了众人讥讽后，灰不溜秋的又溜回中京去了。
　　“日后这样的人总还是会来的。”温潇潇道，她抬眸看了谢不灵一眼，先前在宴会上都不曾好好瞧过他。
　　“长大了。”温潇潇轻轻一笑，复垂下眼眸，绣着衣裳上的花纹。
　　谢不灵的心倏的一跳，被什么攫住了。二十七岁的他，同十五六岁年少那时的心境无异。
　　“日后不要再一个人回来了。”
　　谢不灵愕然。
　　“你记住，以后，念儿只有你这个舅舅。”
　　“姐姐。”谢不灵圈住了她的手腕，他猜到她要做什么，他不会让她这么做。
　　“我们都没忘记，不是么？”温潇潇惨淡笑着。
　　门外走来一人，看了眼谢不灵，正欲弯腰退出去，却听温潇潇道：“无妨。”
　　那人这才低声传报：“那头生了，是个男婴。”
　　温潇潇点点头，那人悄悄退下。
　　“看到了么？谢不灵，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可是念儿需要你，姐姐，”谢不灵后面那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想说，我也需要你。
　　温潇潇点点头，弯弯细眉挂起，是笑，又掺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