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缉妖》罗瑜

9、09

　　江晏没多挣扎，毕竟真的身体出问题了，那就啥都没了。但这觉睡得实在难受，伤口飞速愈合的疼痛和痒意，让她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间。

　　她是被一阵疯狂的震动声弄醒的。

　　刚醒来眼睛都是迷蒙的，江晏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揉揉眼睛，仔细辨认屏幕上的信息。

　　“下来，出盯梢的任务。”

　　“江队，想哥让我晚上继续跟着你出任务学习哦，开心。”

　　“你收一下吴荆发的资料。记得注意安全，医生说你不能剧烈活动。”

　　第一条是个未知号码，不用想肯定来自她的搭档。后面两条分别是徐栢和司想。

　　江晏迟钝地晃晃头，看向腹部长条的伤口，短短几个小时，已经结痂了。

　　她摸了摸，发现之前洞穿的伤口，林闻竹似乎重新处理过，那种愈合后出现的褶皱完全平整了。

　　江晏内心又赞了赞林闻竹的专业技术，起身换了衣服，戴着墨镜，拎了瓶矿泉水下楼了。

　　五点多，阳光还是异常热烈。院子里能听到蝉鸣的声音，江晏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她想了想往办公楼走去，刚走到一半，林闻竹拎着鳄鱼皮的小方包缓步而来。

　　跟在后面的徐栢，换了身便服，端着两杯咖啡，一步一簇，活脱脱一个小跟班，衬得林闻竹像是总裁巡视公司，上层人士的精英感扑面而来。

　　小跟班徐栢看到江晏眼神一亮，高高兴兴地从后面窜出来，“拿铁，你的最爱。”

　　没等江晏说话，他又小声念叨道：“林副队竟然不喝咖啡，太可惜了，我们楼下咖啡厅可是荣登局里各单位榜首的！”

　　江晏心说大小姐怕是不会喝咱们这廉价咖啡的，她往林闻竹那一看，这人径直往一辆深空灰的跑车走去了。

　　好家伙！换豪车跟换衣服似的。

　　然而，出去办案大多数时候是不能开私车的。

　　“开我的车吧，你这车也太扎眼了。”江晏拉开了部里配的一辆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改装吉普。

　　林闻竹从善如流，转了个道，但离吉普越近，她的眼神越不对劲了。

　　江晏的车外面，高大的轮胎上全是灰泥，骨架上刮痕遍布，磨损严重，后面灯罩有个硕大的裂纹，副驾驶位的车门都凹进去了，上面还有明显的弹孔。

　　车里面，内视镜挂着大熊猫的小挂件，一只黑耳朵缺了个口子；坐垫上面印得流氓兔，图案分成了两截；后座放着几个小老虎的抱枕，都快掉下来了。

　　林闻竹脸都黑了，转身把钥匙丢给徐栢，淡淡道：“麻烦你开到西云路，换辆车来。”

　　徐栢猝不及防，差点把咖啡洒掉了，数秒钟后，他陷入片刻迷茫，忙不迭道：“好的…林副队，我这就去。”

　　江晏拧眉，表情也不太好了。

　　出于手术之情，江晏还是像带新人那般温声解释道：“既然在闵都市，最好还是开部里的车。”

　　梧桐树叶的阴影打林闻竹的脸上，她卷起衬衫袖子的手臂在阳光下白得发光。江晏一时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冷冽的声线说道：“徐警司已经同意帮忙换车了。”

　　徐栢基层巡警干了好几年，现在想正式加入重案组，就得实习加考试，虽然各队队长都有给他实习打分的权力，但以他这种知道自己先天弱还格外坚持的性格，绝不可能刚认识林闻竹，就在这等情况下直接同意她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表情似乎有短暂空白。

　　江晏想到什么，取下墨镜挂在胸前，走入树荫，逼近林闻竹，两人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她微微抬头盯着林闻竹漆黑的眼眸，冷笑道：“林医生的异能该不是精神控制类的吧？”

　　“想知道？”林闻竹身体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和气场倒是丝毫不弱，“你得先介绍自己。”

　　徐栢已经坐上了林闻竹那辆深空灰跑车的驾驶位，引擎轰鸣，轮胎溅起碎石，几秒钟就出了院子。

　　江晏见状先妥协了，她意识到林闻竹是走到越野前才突然改的主意，便很快猜到了问题。

　　江晏想想她亲妈也是个过分精致讲究的人，没有洁癖都烦她衣服起毛，估计林闻竹更难受，便软了语气，“咱们出外勤经常会碰到恶劣的环境，以后要是需要搭绿皮火车，满地痰液、瓜子壳的时候，你怎么办？说实话，以你的情况，我很难想象你简历上野战部.队和刑侦部门的经历是真实的。”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冷漠以对。江晏顿了片刻，继续说：“林闻竹，你是医生，肯定清楚自己的情况。如果真的是病理性的洁癖，我想你会很痛苦，不如去和卓晓梦作伴吧。”

　　江晏说得很真诚，甚至表达了关切，但林闻竹听的并不愉快，她很烦这人没事就分析猜度、下结论，而且还格外敏锐，这让她有强烈的失控感。

　　林闻竹神色不变，反过来逼近江晏，冷冽的声线往下压了压，低头垂目扫过她微呡的唇，轻声道：“怎么办？我比较喜欢跟你作伴。”

　　“至于简历，你以后就知道真不真实了。”

　　林闻竹那张脸细腻到看不见毛孔，一靠近，周围像冰箱一样凉丝丝的，完全没有江晏被高温烤得汗流浃背的迹象。

　　这人对自己的外貌看起来非常有逼数，江晏怔了片刻，怀疑林闻竹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她内心疯狂想骂人的话，压了下去，懒得再说，转身走向越野，甩下一句，“你自己在这里等吧。”

　　搭档第一次合作，首先败在开什么车上。

　　林闻竹卓卓而立，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变异的问题。”

　　祸害！属实会拿捏了。

　　**

　　一辆黑色的越野呼啸着冲过减速带，哐地一声，停在教堂不远处。这车干净得令人发指，像是刚从4S店里提出来的一样，毫无装饰不说，连灰尘都看不到。

　　江晏大概是以前在部.队呆久了，开车跟她的外表气质非常符合，相当之狂野。碰到减速带、坑洼这种，她都能视若无睹地加速往上冲。

　　窝在后座的徐栢被颠的忍不住干呕一声，虚弱道：“江队，下次我来开车吧。”

　　“敢吐在车里，就让你舔干净。”林闻竹拿着平板坐在副驾驶，头也没回地冷声威胁。

　　这两句话，终于打破了一路的寂寂无声。

　　“好，那等会你开。先把外套借我穿穿。”江晏安慰一句，便开始做盯梢准备工作，她对着车后内视镜把半长的头发散开，又稍微抓了抓，拿过外套就要下车。

　　“等等。”林闻竹伸出修长莹白的手，手心里是一枚米粒大小的骨传导贴片耳机。

　　江晏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但却贴在了手环上。

　　她下了车，边走边穿上徐栢的黑色斜纹西服，宽大的外套下摆遮住了制式手.枪。

　　不远处，越过草坪，是一座典型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教堂。晚霞一路蔓延着烧到了尖拱、穹顶处，在墙面精致的石壁上，印出明明灭门的光影。两侧的圣母玛利亚和耶稣雕像，正沐浴在火烧云瑰丽的红光中，仿佛披上了一层血色纱衣。

　　江晏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肃穆脸，跟随着虔诚的人群，慢慢通过庄重阔大的门廊。

　　教堂里面十分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在高大的穹顶里回荡，宏大而空灵，衬得人格外渺小。光线透过彩绘玻璃，层层叠叠地落在繁复华丽的岩画上，昏暗又柔和，显得气氛格外庄严肃穆。

　　江晏扫视一圈，目光瞬间停留在左侧最前面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身上，她快被那亮紫色的紧身T恤和同色挑染的马尾辫晃瞎了眼。

　　这个叫吴荆发的C级水系异能者，审美真的有够出众、惹眼的。这家伙因为殴打一个开面膜店的E级小花妖，和之前那两个搞绑架的B级和C级异能者关在同一个监狱。

　　这人无亲无故，没有其他案底，在一个叫广华的市场开了家按摩店，胸口处纹得火焰图腾还是例行拍照留存后，小夏在数据库里检索出来的。

　　因为几乎所有被审讯过的人或妖，都被烧成了灰，这次重案组没有直接把吴荆发带回来问话，而是打算重点监视。

　　由于吴荆发的行动轨迹一般集中在广华市场附近，近期才有往教堂跑的习惯，这种异常轨迹，立马吸引了重案组的注意。

　　江晏已经做好长期奋斗的准备了，她找了中间部位的弥撒椅坐下，旁边是个上年纪的白人老太太。

　　老太太本地语言很流利，但口音像古怪的咏叹调，“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吗？”

　　江晏余光注意着前面紫发紫衣的吴荆发，一心二用地应付老奶奶。她一个军.人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免得出错，便露出一副伤感的模样，低声道：“我爸爸生前是个虔诚的教徒，我……想来看看，他信仰的地方。”

　　“您的父亲已经安息主怀了…”老太太透着心疼的咏叹调，被当得一声打断。教堂悠远肃穆的钟响起，周日第三场的晚间弥撒仪式开始。

　　右侧的合唱团，唱起了进堂曲，舒缓的前奏响起时，左侧厚重宽大的拱形橡木门突然打开了，江晏看过去，披散着一头金发的神父，手握十字架，出现在门边。

　　随着神父的脚步，走廊两边的烛台依次亮起。江晏的视力很好，能看到烛火里神父的侧脸俊美、年轻得过分，高耸驼峰鼻下的唇线拉得笔直，显得异常严肃。

　　金发神父走上圣台前，进堂曲唱到了高亢激昂的部分，他突然停住，侧头像是无意间扫过一众虔诚的教徒。蓝色的眼眸，目光锋锐得仿佛能洞穿一切世间阴晦。

　　江晏内心一顿，淡定地随着念念有词的老太太一起低头，余光顺势注意到紫色紧身衣的吴荆发，照常坐在左边角落里。

　　进堂曲结束，神父站上圣台，身后是高悬的十字架，他张开双臂致候。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神父的声音有种特殊的魅力，音调圆润的像银球般丝滑纯净，因穹顶的特殊结构，变得有些空灵寂寥。

　　仪式正式开始，念忏悔词，垂怜经，学着旁边老奶奶在额头上、嘴唇上及胸前划三个十字……冗长的仪式，让江晏昏昏欲睡，只有那个亮瞎眼的紫衣服，才能让她精神点。

　　江晏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发现教堂的光线越来越暗，灯光和烛火一直闪闪烁烁，这让她心里有点堵得慌。随着仪式进行，伴随着神父空灵的声音，江晏越来越低落抑郁、焦躁不安。

　　她仿佛回到了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日子，整个脑子里充斥着尸山血海的画面。那种痛苦至极的状态，让江晏心跳都快了起来，她咬咬内唇软肉，提醒自己清醒点，不要沉湎于过去。

　　但她还是很难集中精神，教堂里仿佛缓慢地蔓延着，一股烦躁不安的气氛。

　　江晏低头拿出手机，正要给徐栢发信息让他注意点教堂外面的情况。一只枯瘦青白的手，从旁边握在了她手臂上，低低的咏叹调像似直接钻进她耳膜里，“小姑娘，祷告要虔诚……”

　　“抱歉，我会注意的。”江晏客气地表示受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试图收回手机，但她竟然被继续钳住了，纹丝不动。

　　老奶奶瘦脱皮的五指，忽然伸出两根变成猩红硕大的触手，缓缓地移到江晏的手机面前，腥红的触手顶端突然裂开，伸出白色的软体吸盘，贴住了江晏的手机。

　　江晏看着软体的吸盘把手机整个吞了进去，眼神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