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不言之

5、过年

　　袁柚还不懂大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跑到楼上乖巧的给爷爷奶奶拜年。

　　袁奶奶笑眯眯的摸摸了她的小辫子，给她发了个大红包。

　　小叔一家早已经到了，袁振南看到袁柚进来，就朝她招招手：“柚柚过来。”

　　袁柚跑到袁振南跟前：“小叔。”

　　袁振南摸出一个大红包：“给，小叔给你的。”

　　“谢谢小叔。”

　　“去找弟弟玩吧。“袁振南揉揉她的脑袋。

　　袁亚杰是个才三岁的小豆丁，看到姐姐进来高兴的紧，小短腿朝她跑过来。

　　大人们都在厨房忙碌，准备团圆饭，两个孩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小豆丁不老实，一会儿就扭着屁股要姐姐抱。

　　袁柚抱他的时候小豆丁兜里的红包掉了出来，里面的钞票露出一角。

　　等到吃饭时，袁柚就有些不大高兴，六七岁的小孩还不大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爷爷奶奶询问她的学习成绩时她虽然有问必答，但明显能看出来兴致不怎么高。

　　连旁边的周慧都看了女儿一眼。

　　袁振南很会来事，毕竟他在周慧的娘家公司里任职，仗着这个身份，他在公司也混了个经理当，虽然是个虚职，也没什么实权，但不用干活钱还不少拿，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

　　所以一般这种家庭聚会的饭桌上袁振南不管什么话题都要拉上周慧才行。

　　袁振南的妻子李欣在旁边见丈夫对大嫂这么热情脸色就有些难看。

　　袁振南进厨房端汤时，李欣也找了个借口跟了进去。

　　“你怎么回事？一中午别的话没有净听你恭维大嫂了！”

　　袁振南眉头拧起：“你胡说什么！”

　　见李欣撅着嘴不高兴，袁振南也不耐烦：“我不恭维大嫂还恭维你不成，你给我发工资啊！”

　　除了这个，袁振南确实还有一点别的心思，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父母住的老房子，现在安江新的楼盘不少，好房子也不少，就是他手里的钱还不太够，他还打算着让大哥大嫂给他添点买房钱呢，李欣来凑什么乱！

　　李欣不依不饶的：“买房让大哥给钱不就行了，只要大哥同意了，大嫂敢不给！”

　　袁振南闻言头疼的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娶了个榆木脑袋，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傻，大哥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你以为就凭他的工资就能开得起轿车住得起龙跃小区的房子啊，那可都是大嫂的钱，光她一个人手里都有华章集团将近一半的股份，我不想着讨好她能行吗！”

　　李欣知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就是看不上丈夫这副狗腿的样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老袁家生孙子还不是要靠我！”李欣翻了个白眼，嘀咕着出去了。

　　袁振南在后面气的咬牙，听听这是什么话，这要是让大嫂听到了还得了？！

　　袁振南盘算着等吃完午饭，就趁着今天气氛不错，跟周慧夫妻提一嘴自己要买房的事情，没想到饭还没吃完，袁柚这个小丫头忽然就闹着要走。

　　家属楼房子小，本来每年袁振东夫妻也不在这里过夜，一般都是在初一当晚就开车去周慧家里。

　　但今天午饭还没吃完，袁柚就闹着要去外婆家，无论谁哄都不行。

　　袁家老两口脸色不大好看，李欣则是抱着小豆丁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看看，孙女就是不亲！

　　周慧虽知道女儿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脾气，但这种场合她不好干看着，还是出声训斥了她几句，见女儿眼眶含着一包泪委委屈屈的模样，又着实心疼不已。

　　最后还是袁振东出来打圆场：“行了，女儿还小嘛，早点回去也行，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跟岳父商量。”

　　到了最后一家三口还是下楼走了。

　　坐进车子里，袁柚还记着妈妈训斥她的事情，跟妈妈生闷气，不理周慧，抱着袁振东的胳膊不松手。

　　袁振东笑着点点女儿的小鼻子：“说说吧，为什么闹着要走。”

　　袁柚委屈的扁扁嘴巴：“爷爷奶奶偏心，小豆丁的红包里有一百块，我的只有五十块！”

　　袁振东顿了一下，接着询问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你今天收了那么多红包，有爸爸妈妈的，还有小叔的，是不是你弄混了呢？”

　　袁柚摇头：“才不会呢，爸爸妈妈的红包上面有四个字，小叔给的红包上面有三个字，奶奶给的红包没有字。”

　　小姑娘刚上一年级，识字不多，但也能认个大概，对于钱她也不陌生，一眼就看了出来。

　　压岁钱多少其实对袁柚来说分别并不大，她并不缺钱花，但小孩子就是固执的想要一个公平，为什么爷爷奶奶给弟弟一百块，却只给她五十块！

　　袁振东揉揉女儿的脑袋：“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肯定是装钱的时候没有看清楚，装错了，爸爸下次会告诉她的，好吗？”

　　袁柚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既然奶奶眼睛不好，那她不应该错怪奶奶，她立刻点头，保证道：“那我下次见到奶奶会跟她说对不起。”

　　袁振东笑着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周慧坐在后面含笑看着前面的父女俩互动，袁家老两口有些重男轻女她是知道的，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连压岁钱都区别对待。

　　好在袁振东这个人不错，他本身是个大学老师，受人尊敬有社会地位，气质比起年轻时也多了几分儒雅，嫁给他这些年他一直温柔体贴，对待女儿也耐心十足，是个好父亲，不管是在单位里还是家里，不论谁提起袁振东也都说他是个丈夫，这证明她当年选人的眼光没错，她很知足。

　　周家的别墅在安江市中心，这一片也是安江的富人区，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有自己的花园，车子一停稳，袁柚就冲了进去：“外公外跑，小姨，我来啦！”

　　周家这会儿人很多，都是一大早过来给老爷子拜年的。

　　周华章是个严肃的人，即便是大年初一，一上午也没见什么笑脸，却在听到袁柚的小奶音时不由自主的咧开嘴角，急忙转头，声音和蔼的不得了：“乖宝回来啦，快到外公这来。”

　　袁柚小炮弹一样从门口冲进周华章怀里，却在半路时被周敏截了胡。

　　“小姨。”袁柚眨眨眼睛。

　　周敏指指的脸颊，袁柚很有眼色的亲了亲她，才被放走。

　　小姑娘一下子冲进老人怀里。

　　客厅里人多，一大半都是年轻人，周慧和丈夫进来时，就看到周敏一副生无可恋的面孔。

　　周家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周慧结了婚，现在就剩下个周敏还没着落。

　　众所周知，周慧是个医生，并且对商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将来周家的生意和决策权必定是落在小女儿身上，虎父无犬女，周敏也确实很有经商的天赋，周华章这些年将小女儿丢在公司里锻炼，也确实做出不少成绩来。

　　冲着周家的名头和周敏的真本事，周敏的婚事就成了整个安江市富豪圈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这不，一到过年，有儿子的老友就都带着儿子上门拜年来了。

　　这边，青年才俊，气氛尴尬，另一端客厅的沙发上，小姑娘一口一个“想外公，喜欢外婆”将两位老人哄得合不拢嘴。

　　*

　　另一边，龙跃小区。

　　吴桂枝老家在农村，她家里孩子多，父母养不活那么多孩子，所以她早早就辍学出来打工养弟弟妹妹。

　　云志国就是她在打工时认识的，那时候她刚跟父母闹翻，心情正难过的时候云志国出现了，两人谈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婚后才发现云志国好吃懒做，喝酒后还爱打人，可木已成舟，只能忍受下来。

　　云志国的家倒是本地的，不过因为他没本事，还脾气差，跟父母发关系本来就不怎么融洽。

　　再加上当年云志国要和吴桂枝结婚时，他家里人就明确表示了不同意两人的婚事，他们认为云志国再怎么差也是城市户口，怎么能娶个乡下姑娘给人笑话，不过云志国是个浑不吝的，父母越不让干什么，他偏要干。

　　就这样两人结婚后就被云家老两口给赶了出来，逢年过节也不让上门拜访。

　　本来吴桂枝想着等时间长了以后云家人总能接受她的，谁知道婚后没多久云志国就患上了糖尿病，老两口认为儿子得病都是因为吴桂枝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对她更是不喜。

　　再加上两人结婚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更加惹得老两口不悦，吴桂枝的问候电话打过去连接也不接。

　　当然，儿子是亲的，家还是可以回的，不过只允许儿子一个人回。

　　云志国过年前两天就不见了人影，不知是回家了，还是又去哪喝酒去了。

　　初一早上，吴桂枝一早起来就准备好了许多礼品，吃过早饭后就带着云希乘坐公交车去了老城区。

　　下了公交车，吴桂枝深吸口气，蹲下身看着云希：“云希，我们现在要去奶奶家里，待会儿见到奶奶嘴甜一些好吗？”

　　小孩儿一直话不多，吴桂枝怕孩子得不了云家父母的欢心。

　　云希看着吴桂枝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

　　吴桂枝这才笑了出来，牵着他走到一户门前，敲了敲门，她喊道：“爸妈，是我，我带云希回来看你们了。”

　　破旧的红色木门里面毫无反应，吴桂枝又喊了几声，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传来云志国家里人的笑声。

　　吴桂枝心里憋着一口气，继续敲门，从快中午一直敲到下午，周围街坊邻居都被敲了出来，但云家人一直没有露过面。

　　小孩儿一直抿唇站着，他晃了晃吴桂枝的手，想让吴桂枝离开。

　　吴桂枝低头看了他一眼：“我们再等一会儿好吗，奶奶待会儿就会来开门了。”

　　云希只好点点头。

　　他早上吃了吴桂枝包的新年饺子，这会儿早就消化完了，“咕噜”一声响，他悄悄咽了咽口水，但没有打扰吴桂枝，就这样安静的站在门前等待。

　　直到下午时分，邻居出门，见吴桂枝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儿，终究不忍心，嘀咕了一声“作孽啊…”随即回家端了一碗过年炸的吃食过来。

　　云希没接，邻居奶奶就看向吴桂枝：“让孩子吃点儿吧，不能饿着肚子啊。”

　　吴桂枝看看云希，这才接过小碗道了谢：“吃吧。”

　　云希摇摇头。

　　吴桂枝摸摸孩子的头：“没关系，奶奶给的，吃吧。”

　　孩子这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块炸食。

　　吴桂枝将小碗放在一边，继续敲门，声音嘶哑喊道：“妈，爸，你们开门啊…”

　　本来以为不会有动静的门突然“刷”地一下从里面拉开。

　　吴桂枝精神一振，正要说些什么时，就见门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敲敲敲，大过年的给人找不痛快是不是，吴桂枝你是不是想死，爸妈都说了不认你这个儿媳妇，你还眼巴巴的上门来干什么！”

　　吴桂枝脸上难堪，来人正是云志国的大姐，云玲玲，此刻她盯着吴桂枝的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星子来。

　　吴桂枝忙把小孩儿往前推了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姐，这是云希，是我和志国的孩子，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好歹让孩子见见爷爷奶奶啊！”

　　云玲玲皱眉看了孩子一眼，抱臂冷笑一声：“什么孩子，我们都知道了，这孩子是孤儿院里收养回来的，根本就不是我们云家的血脉，吴桂枝，你还好意思说！”

　　吴桂枝急了，拉住云玲玲的袖子：“姐，我和志国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们老家那边有个风俗，夫妻俩要是多年没孩子的话，只要先收养一个，很快就会怀孕的，真的，特别灵验！”

　　云家的房子临路边，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云玲玲觉得丢人，不耐烦的推了吴桂枝一把：“滚滚滚，别来烦我们！”

　　吴桂枝不妨，一下子被推倒在地，连带着手中的小孩儿也趴在了地上，手中金黄的炸食滚落在地，沾上了一层尘土。

　　云玲玲看到孩子摔倒，皱起眉，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手伸了伸，终究又缩了回去，大门“嘭“一声，重新关上。

　　人来人往的街边，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路人看到车子纷纷避让，车窗在经过云家大门时降了下来，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露了出来，小姑娘惊讶的大眼睛对上了趴在地上的云希。

　　云希面无表情，在眼睛看到小姑娘的那一刻，按在地上的手指蜷了蜷，接着飞快的从地上爬起。

　　“妈妈起来吧。”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伸手去扶地上满脸泪花的吴桂枝。

　　冬天温度低，地上的泥土都结着冰，却冷不过吴桂枝心中的悲凉。

　　她自己的父母向来不关心她的死活，打电话来也只是为了要钱，她早已心灰意冷，已经好多年没回家看看了，也只当自己没有娘家。

　　本想着婚后能和云志国的家人好好相处，却也只是她的一场妄想罢了！

　　吴桂枝抱着孩子哭了起来：“你奶奶不肯见我，他们不肯接受我……”

　　小孩身子僵了僵，看着吴桂枝的眼睛：“妈妈，那我陪着你好吗？”

　　吴桂枝哭得悲切，胡乱点头，云志国的家人不肯接受她，云志国又是那个样子，她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确实只有云希这个收养来的孩子能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