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不言之

2、偏见

　　珍惜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和鸡蛋，小孩儿跟着吴桂枝去了小区附近的华章医院。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但收费比较合理。

　　病房里云志国正在骂人，刚才护士来给他拔针，手稍微重了点就引起了他的不满，逮着护士什么话脏骂什么。

　　同病房的人劝了几句，也都被他骂了，大家只好闭口不言。

　　云志国体型胖，嗓门也大，小孩儿有点害怕，一直往吴桂枝身后躲。

　　吴桂枝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忙低头跟护士道歉。

　　碰上这种人也是没办法，护士摆了摆手，含着眼泪走了。

　　云志国见吴桂枝来了，更是恼怒：“怎么走了这么久？”

　　吴桂枝好脾气的笑笑，把饭盒放下：“给你做了绿豆面条，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云志国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面条，一听就想发火，但此时自己身体还有些不适，为了能多活几天，他勉强忍了下去。

　　吃饭时，他见小孩儿一直躲在吴桂枝身后，秃噜一口面条，伸手将他给拽了出来，拉到跟前，不满道：“躲什么，我是你爸，知道不！”

　　小孩嘴巴紧紧抿着，没吭声。

　　云志国得了个没趣，松开小孩的手嘀咕：“接回来就没见他说过几句话，跟个哑巴似的。”

　　小孩眨了眨眼睛。

　　云志国和他在孤儿院初见时差别很大，那时他穿着干净，头发整齐，笑眯眯的向孤儿院的阿姨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他，阿姨相信了他，将自己交给了这对夫妻。

　　但一回到家，云志国就现了原形，抽烟喝酒还喜欢骂脏话，倒是吴桂枝还是那副那样子，还花钱给他买了变形小汽车和几身新衣服，虽然云志国有一些糟糕，但他喜欢吴桂枝这个新妈妈。

　　吃完饭云志国丢下饭盒揉了揉鼓起的肚子，他想抽根烟，摸了摸床头，发现对面床陪护的小伙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想了想后还是作罢。

　　吴桂枝被医生叫走，小孩不肯留在病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医生办公室里，进去时办公桌前趴着一个小姑娘，正在低头写字，小孩从吴桂枝身后探出头来，看到小姑娘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的头发已经梳整齐了，身上穿着小碎花的裙子，趴着写字时两边脸颊鼓鼓的非常可爱。

　　袁柚也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面，虽然她脾气好，但她也是记仇的，还记着刚才无缘无故被推倒的事情，她没理会小男孩儿，只是悄悄竖起耳朵听大人们说话。

　　周慧看到吴桂枝身后跟着的小孩儿，也是稍微愣了一下，开口：“这是…”

　　吴桂枝脸上挂着一点讨好的笑，将身后的小孩拉出来：“这是我儿子，叫云希，希望的希，小希，叫阿姨。”

　　云希没动，也没开口喊人。

　　吴桂枝尴尬的笑笑：“孩子有点认生。”

　　周慧闻言眉头稍稍拧起，她和吴桂枝同住一个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云志国又是她的病人，接触多了，自然清楚这一家的事。

　　吴桂枝和云志国结婚多年都没孩子，夫妻俩心里着急，上回吴桂枝还跑来问她，说是她听说老家有一个习俗，结婚多年的夫妻一直怀不上的话可以先去抱养一个来先养着，这样慢慢就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了。

　　当时周慧就皱起了眉头，毋庸置疑，这话毫无科学根据。

　　把希望放在一个小孩身上，还给他取名“希”，那要是没怀上的话大人会不会责怪小孩？要是怀上的话到时候这抱养来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周慧也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大白兔奶糖塞在孩子手里。

　　她叹口气，朝女儿招招手：“妈妈要和吴阿姨谈点事情，你带云希出去玩，记住别跑远了。”

　　袁柚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跳下椅子领着云希出了办公室。

　　周慧等孩子们都出去了，才谈起正事：“云志国有糖尿病，这病不能饮酒，他这样经常酗酒可不行！”大家同住一个院，云志国什么德性，周慧一清二楚。

　　吴桂枝也很为难，她自然知道糖尿病人不能饮酒，但她压根管不住云志国，说得多了，他不耐烦，还经常跟她动手。

　　周慧作为医生，该交代的地方都交代到了，病人不听，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楼下花园里，袁柚本来是不打算理会小孩的，但想到大家说他以前是孤儿的事情，她知道，孤儿院里的小朋友都是很可怜的，想了想，又决定大度的原谅他。

　　她转过身自我介绍：“你好云希，我叫袁柚，我们和好吧，我不生你的气了。”

　　离开了大人的视线，云希的眼神就没那么乖巧了，他没有理会向他释放善意的袁柚，而是冷着脸，径直走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袁柚再次被无视，短胳膊抱在胸前，鼓起嘴巴，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理会这个云希了，就算他被欺负了，也不关她的事！

　　她自己去玩，她妈妈是这里的医生，她从小经常往这里跑，对这里熟悉的很。

　　她跑到小花园的另一边弯下腰捡起被雨滴打掉的小花。

　　有路过的护士姐姐见到她，惊喜的捏捏她的小脸蛋，还掏出零食给她吃。

　　长椅上的小男孩被清脆的笑声吸引，转过头看去，小姑娘一声声“护士姐姐”，嘴巴甜的不得了，哄得人高兴不已。

　　孤儿院里，这样的小孩儿最会讨人欢心，不过他们在人前是可爱小天使，转过头却又最喜欢欺负人，每次有领养名额，也是他们最先被人领养走。

　　孤儿院里的小孩是没有多少童心的，在其他小孩躲在父母的怀里无忧无虑撒娇的时候，他们正在学着看人脸色，企图能吃个饱饭，也学着自己擦干眼泪，毕竟被欺负了没有人会替他们出头，最重要的是，他们学会了虚假的笑容，努力让自己变的乖巧，以期望能尽快被新爸爸或者新妈妈给领走。

　　云希看了一会儿，平静的转过头去。

　　从医院出来，吴桂枝牵着云希的手回家，走进院子时正好碰上周泽轩那伙人，见到云希，周泽轩故意捏起鼻子，声音夸张：“好臭啊，怎么那么臭！”

　　云希低头看看自己，他出门前才洗了澡，身上穿的是吴桂枝买给他的新衣服，一点都不臭。

　　他趁着吴桂枝不注意，转头狠狠瞪了周泽轩那伙人一眼。

　　他眸子里黑沉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给吸进去，周泽轩愣了一下，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害怕，他朝不远处那对母子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了。

　　云志国脾气不好，吴桂枝晚上还要去医院陪床，将晚饭做好后，她嘱咐云希吃完早点睡觉就急匆匆出了门。

　　云希没舍得浪费时间睡觉，而是拿出吴桂枝买给他的本子和笔，吴桂枝说等过完暑假就送他去上小学，他很珍惜这次机会，想趁着开学前多练习一下。

　　另一边，单元楼里，周慧和阿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晚饭做好后，她扬声喊女儿：“叫你爸爸出来吃饭。”

　　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的袁柚应了一声，眼睛不离电视，慢腾腾挪到书房门口：“爸爸吃饭了。”

　　袁振东是一名大学老师，有才华，爱好文学，就算现在放暑假了也不闲着，每天躲在书房里不是写字就是作诗，反正总有事情要忙。

　　他应了一声，放下毛笔先看了看自己的字，露出满意的神情后，才拍拍手走出来。

　　阿姨把菜端上桌，袁柚跑过去，今天有她最喜欢的红烧鸡翅，这下她电视也不看了，跑进厨房里拿碗筷。

　　周慧拍了拍她的小手，将一个饭盒递给她：“小馋猫，先别急着吃，把这个送到吴阿姨家里去。”

　　周慧是个既温柔又善良的女人，家里也不缺钱，想起今天见到那孩子浑身没有几两肉的模样，估计在孤儿院里的生活不怎么好，现在虽说被云志国夫妇收养了，但云家的情况也不乐观，所以下午阿姨买菜的时候就让她多买了一点。

　　袁柚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鸡翅，几次被云希拒绝，所以她并不是很想去，然而妈妈的话不能不听，她端起饭盒跑得飞快。

　　她家就在一楼，云希家租的库房在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她绕过花园飞快的跑过去。

　　吴阿姨家的灯亮着，袁柚敲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回应。

　　她只好朝旁边移了移，踮起脚尖透过窗户往里面看，桌前有个瘦小的人影，不过是趴着的，脑袋埋在胳膊里。

　　袁柚敲了敲窗子：“云希开门，我给你送鸡翅来了。”

　　小男孩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袁柚等了一会儿，飞快的抱着饭盒跑回家。

　　“妈妈妈妈，云希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很大声的叫，他也不开门。”

　　周慧一听，觉得不好，连忙带着阿姨起身跑了出去。

　　云希很难受，他觉得身上有些冷又有些热，他听到了敲门声，觉得很吵，想让她别敲了，可是张了张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抬头了。

　　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再醒来就听到了那把软软的嗓音：“妈妈，他会不会死啊？”

　　周慧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不会，他只是生病了。”

　　袁柚“噢”了一声，凑近了去看他，小小年纪的她还没什么审美却觉得躺在床上的云希长得真好看，不像她，周泽轩他们老说她胖，还叫她圆又圆，而且她发现云希的睫毛好长噢，比外公带给她的外国洋娃娃的睫毛还要长。

　　她趁着妈妈不注意，悄悄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云希躺在穿上，只觉得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接着眼睛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袁柚吓了一跳，怕被妈妈发现，赶紧伸手盖在他眼睛上。

　　云希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上的触感软软的，潮乎乎的，还有些好闻的香气，他顺从的闭上眼睛，再次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