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太阳》林初宜

4、第 4 章

　　一个周末，裴连翘都没能解决杯子的事情。

　　她把这件事和于童说了，于童在电话里说她干嘛这么认真，杜司禹不是说不用了吗。裴连翘立刻说不行，她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

　　于童太了解裴连翘认真的性子，给她出主意让她上网搜搜，裴连翘听了建议，如醍醐灌顶，上网搜索相关描述的词条，最后被她发现这杯子是意大利十分小众的牌子，还是限定款。

　　这让她上哪里找同款去？

　　老天爷似乎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以至于，周一上学时见到杜司禹时，裴连翘产生一点心虚，两人在走廊打了照面，裴连翘正要去打水，杜司禹挎着单肩背包，漫不经心地往教室方向走来。

　　男生的个子很高，是那种站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的既视感。

　　深蓝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衬，有种别样的味道。

　　裴连翘看见他后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杜司禹。”

　　忽然被主动打招呼，杜司禹有一瞬间的无措，女生的笑容像阳台外散落在悬铃木叶子上的晨曦，明亮的不可思议。

　　“早。”杜司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错开女生的目光，侧身进了教室。

　　裴连翘转头张望，瞄了一眼已经坐在位子上拿出书本的杜司禹。她又想到还没解决的杯子时间，轻轻叹了口气，跑去打水了。

　　周一有早读，新的一周，还要唱班歌来活跃气氛。

　　班歌是王野选的，他既是班长，也是文艺文员，是个十分文艺的男生，音乐美术样样精通，班级里的板报和文艺活动都是他一手策划准备，是个十足的艺术生苗子。

　　裴连翘不擅长唱歌，她每次都张着嘴，发出的声音却极小，划水地混在几个人的和声中。

　　坐在最后一排的杜司禹，靠着墙，漫不经心地站着，他从来不唱班歌，不喜欢参与这种形式主义的事情。站在前面的检查的王野似乎看见有人没张口，大喊了一声“都大点声唱”。

　　正在划水的裴连翘立刻颤了一下，声音调高了几个度，努力张嘴唱出声音的样子十分滑稽。

　　杜司禹的视线无意扫到女生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有几十道声线混在一起，他却清晰听到了女生完全不再调上的声音。

　　真的……唱得不怎么好听。

　　早读结束后，班主任老徐来上课，他是一位教物理的，因为前班主任去生孩子了，所以高一（三）班文理分班之前的课是由他来带。

　　裴连翘所有的科目里物理是最差的，因此导致她每次见到班主任老徐都是打了招呼火速逃跑，生怕被逮到办公室挨训。

　　果不其然，这堂课刚下，老徐便点名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裴连翘委屈地低下头，不情不愿地跟着出了教室，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许淮柏，目光一偏，督见了正在看着自己的杜司禹，立刻笑着向对方招了招手。

　　杜司禹看着她走出教室。

　　裴连翘跟在老徐的后面，上楼梯的时候偷偷地瞄了一眼前面的人，她大概知道自己一会儿要面对怎样的场面。

　　教师的办公室统一在六楼，老徐推开门，裴连翘跟了进去。

　　话题开门见山，一点没有余地。

　　“我看了你的意向表，你想学理科？”老徐放下水杯，端坐在办公桌前看向她。

　　不久前，班级统一发放了文理分班的志愿表，裴连翘填了理科，外公外婆对她学习上的事情向来宽松，一切都凭她的喜好，哪怕她就算拿个零蛋回去，老两口都不会多说她一句的，唯一的心愿就是喜欢她开心。

　　裴连翘也确实做到了，每天都很开心，积极地面对每件事，于童有时候甚至都说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过于没心没肺了。

　　裴连翘点了点头。

　　“可是，你现在偏科的问题太严重了，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和各课的随堂测验。你的文综成绩很稳定，如果学文的话考上重本不成问题。”老徐是站在客观出发最好的角度来分析的，“而理综这边，你物理一科就能比别人少三十分，高考成绩少一分都可能与好大学失之交臂，这件事不可马虎，你还是回去和你的家人再好好沟通一下吧。”

　　“外公外婆都尊重我的意愿。”裴连翘说。

　　老徐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着呢？你不为你的前途想想？”

　　裴连翘反而笑了，轻松又自然地说：“老师，现在想前途会不会太早了啊。比起背书，我好像更喜欢算数，所以我想学理科。”

　　她数学一向厉害，不知道怎么到物理上就变得这么拉跨了。

　　可能和她小时候被电过有关系，所以每次看见电压电容荷兹这些概念的时候，脑子就糊成了一团，什么公式定律，一个也想不起来。

　　“这样吧。”老徐从一沓纸中抽回出她填写的志愿单，“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反正文理分班也要等期中考试之后，这段时间你就当缓冲一下，再想一想做决定好了。”

　　裴连翘接过志愿单，“哦”了声。

　　老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那徐老师，我能先走了吗？”

　　“回去吧。”老徐说。

　　裴连翘捏着志愿单离开了办公室，她晃晃悠悠地顺着楼梯下去，她看着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填写的志愿那一栏上，当时她没怎么犹豫就写了理，刚刚老徐语重心长的和她说了一堆，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做决定确实是有点冲动了，根本没有用心去想这件事。

　　在她的认知里，学习应该也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她只是喜欢学什么就选了什么，没有在“学习”这件事让要加上一个前缀去思考。

　　太认真想事情，裴连翘没看路，脚底踩空，身子向前倾，她心下一坠，在倒落前，被人蓦然抓住了手腕，一道力量将她拽回水平重心，裴连翘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侧过头，对上了一双深沉冷静的眼。

　　“杜司禹！”裴连翘看清面前的人，兴奋地笑着，“还好遇见了你，不然我肯定要滚下去了。”

　　如果从楼梯滚下去，她肯定要伤筋动骨。

　　杜司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侧过目光：“你走路都不看路吗？”

　　女生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嘲笑之意，反而认真回答：“当然不是，我刚刚就是想事情想得太认真了，一时晃了神。”她转头望了望，又看着杜司禹说，“你刚刚也去老师的办公室吗？”

　　杜司禹淡淡地“嗯”了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女生的手。

　　没承想，在松开的那刹那，慌忙中只踩着半个台阶的裴连翘再次失去重心，为避免自己摔倒，她本能地去搂住面前人的胳膊。

　　校服的面料相撞，一股温热的，属于女孩子的柔软撞进怀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爽香气。

　　“对不起，对不起，”裴连翘站稳，推开杜司禹，关心道，“你没事吧？”

　　她刚刚好像踩到对方的鞋了。

　　裴连翘低头，果然白色的运动鞋上印了一个黑色的脚印。她立刻蹲下，用手去擦。

　　杜司禹被她的动作惊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裴连翘抬起头，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桌子上有湿巾，一会儿回去我帮你擦。”

　　“不用了。”杜司禹极不自然地回答。

　　“我真不是故意的，”裴连翘摸不准男生的心情，不停地解释道歉，“我一会儿肯定帮你擦干净。”

　　上课的铃声骤然响起，杜司禹眨了眨眼，声音有些不稳：“上课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步伐比平常要急促地下了楼。

　　裴连翘有些疑惑，明明做错事情的是自己，为什么他却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的窘迫模样？

　　她想不通，摇摇头，跟了上去。

　　这堂课是语文，老师站在台上正在写古诗词，做解析讲解。

　　裴连翘从笔记本上扯下来一张纸，“哗哗”地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把湿巾和纸条，另外还有一只苹果味道的真知棒用小皮套捆在一起。真知棒还是她刚刚摸兜的时候发现了，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买水的时候顺便买的，她差点忘了。

　　她怼了怼同桌许淮柏，低着头，小声道：“你帮我把这个递给杜司禹。”

　　许淮柏侧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杜司禹关系这么好了？”

　　裴连翘老实交代：“我刚刚踩脏了他的鞋子，这是给他擦鞋的。”

　　许淮柏的视线落在真知棒上：“那这个呢？”

　　“赔罪的。”裴连翘说。

　　“我也要。”许淮柏和裴连翘相处向来是没皮没脸的，两人从高中第一天就成了同桌，互相帮忙的事情没少做，用裴连翘的话来说，已经形成了“革命友谊”。

　　裴连翘把兜里另一根真知棒掏出来：“给你。”

　　“我就知道我们小翘对我最好了。”许淮柏笑眯眯地说。

　　“快点帮我传过去！”裴连翘打他的胳膊。

　　“好好好，”许淮柏一边笑一边缩着胳膊。

　　男生之间的交流简单方便，哪怕明明不熟，也能快速交流上，许淮柏转头，冲着杜司禹的方向压低了声线喊了声。

　　杜司禹正低头看书，敏锐地察觉到，抬头，看着并不熟的男生冲着自己说话，视线偏移，男生肩头后是那双熟悉的，很容易让人心情好起来的月牙般的笑脸。

　　“兄弟，我同桌给你的，接着。”说着，许淮柏把手里那一小捆东西扔了过去。

　　杜司禹接得很准。

　　动作很快，声音又小，台上的讲课的老师丝毫没发觉。

　　杜司禹垂眸，看着那一小捆绑着结结实实的东西，抬眼，裴连翘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听课了。

　　他抽出夹在中间的泛黄的笔记纸。

　　女生的字秀气好看，即使是透着几个字，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总是笑着，语调轻快样子。

　　“杜司禹，抱歉抱歉，我请你吃糖，千万不要不开心哦。”

　　字体的最右边，还画着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杜司禹眼底冒出十分浅淡的笑意，片刻，他把纸折起来，连同那只苹果味道的真知棒一起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