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太阳》林初宜

5、第 5 章

　　裴连翘最近在忙大事业，放了学就不见踪影，晚上回家后经常错过饭点，外婆便给她留了饭吃。某次回来的时候，外婆问她最近怎么这么晚回家，裴连翘也不会撒谎，实话实说自己最近去了步行街的DIY陶瓷店。

　　外婆有些诧异，问他什么时候喜欢做陶瓷的。

　　裴连翘连忙摆手：“不是的，是我打碎了同学的杯子，我逛了好几家礼品店都没找到同款，于是想着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给他。”

　　如若是普通的杯子，实在找不到，裴连翘可能就放弃了，毕竟杜司禹也确实说了不用她还，可上面的图案是天蝎座，还是外国这么小众的品牌，她估摸着这肯定是家人或者朋友送给他的很特别的礼物。

　　如今被她打碎了，裴连翘有些愧疚。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还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

　　外婆听了，只是交代她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裴连翘笑着去挽住外婆，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连连点头：“放心吧外婆。”

　　因为她是初手，入门确实用了不少时间，裴连翘每日下学泡在diy陶瓷店里一个多小时，每天做一点，半个月下来，模型竟然已经被她做了出来，接下来进行烤制，上色，绘图。

　　上色她还能做，但是烤制和绘图她做不来，她不会画画，最后只能把她打碎又粘好的杯子照片给了工作人员，嘱咐对方一定要画得一模一样，对方看她认真单纯的神色，好笑道：“同学，我们这都是专业的，一定画得和你这张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得到对方的保证，裴连翘才放下心来，背起书包，走前，工作人员又说让她半个月后来取成品，半个月后正好是期中考试结束，裴连翘点头回应。

　　DIY陶瓷店的玻璃门设置了风铃，门一推开，风铃被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有人被着声响指引，下意识侧过头。

　　裴连翘看见面前的人，瞬间亮了眼睛，往前跳了一步：“杜司禹，你怎么在这？”她低头看了看，没发现那只金毛。

　　杜司禹抬眼，瞄了一眼店的牌子，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裴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打碎了你的杯子，我找了好久都没买到一样的，这不，只能自己跑来做了。”

　　玻璃门映出两人的身影，杜司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他以为过了半个多月，她早就忘了，没想到竟然还记着这事，竟然还跑到店里自己做。

　　“哦，我以为你是遛狗溜到这里来着，”裴连翘思维活跃，话题转移地飞快，“我看你没带金毛宝宝，所以你来这里买东西吗？”

　　金毛宝宝？

　　还真是会乱起称呼。

　　抬起手，杜司禹把手中的东西给她看，说得话却全然无关：“谁遛狗会溜达到这里来。”

　　裴连翘目光一垂，看见手掌里的口琴，她打量着细致的银色口琴，抬眼，刚想说话，只听站在身前的男生又说：“不着急回家的话，要一起吗？”

　　其实，事后杜司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向裴连翘发出这样的邀请，他只是觉得那一刻，既然碰见了，便想与她同行。

　　“好啊。”裴连翘冲着他笑。

　　口琴的店在这栋商场的顶楼，这一层主要是卖家具的，在角落里有几家卖乐器的店。玻璃墙面挂满了木吉他，杜司禹走在前面，带着裴连翘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门店里。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来。

　　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看见杜司禹这次不是一个人，眼神浮现一些玩味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裴连翘，笑道：“你小子这是交小女朋友了？”

　　裴连翘一听这是被人误会了，怕自己的问题给杜司禹造成影响，连忙上前一步，立刻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杜司禹的同班同学，我叫裴连翘，我们都是好学生，不早恋的。”

　　年轻男人一听，乐了，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女生，竟然对这种事不害羞也就算了了，还能把老师家长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嘱咐这般坦荡地说出口。

　　杜司禹侧头，瞄了一眼裴连翘，她的眼睛纯真又无辜，一点也不扭捏。

　　“李大哥，别闹了，我是来换簧片的。”杜司禹把口琴交给他。

　　李寻笑了笑，接过口琴，还在打趣着：“我这不是从来没看见你往我这带过女同学，误会了也属实正常。”他拨了一下口琴的装置簧片的口，转换了语气，认真建议道，“你这口琴年头实在太长了，琴身都已经开始磨损，换再好的簧片也挺不了很久，你确定要一直这么换下去吗？”

　　裴连翘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内容，只是听到年轻男人的询问后，本能地看向杜司禹。

　　男生睫毛低垂，似乎在想什么，片刻，裴连翘听见他声音淡淡地说：“换吧。”

　　给口琴换好了簧片，两人一起离开了步行街。

　　晚风带着初夏的潮热，落日余晖已经散尽，只在远处的地平线划出一条明显的光痕。路灯已经亮起，水泥路上映出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很是和谐。

　　静谧低垂的夜幕，像是关闭了世界上所有能发出声音的开关。

　　两人快走到公园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

　　杜司禹太安静了，裴连翘不太习惯这样的安静，平常和于童、许淮柏在一起玩耍时，大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哪怕这个人刚说完话，下一个人也能立刻开启另外一个话题。

　　这也导致了裴连翘每次聊天思维都非常跳跃，即使得不到对方的回复，她也能不尴尬且无缝连接地说下一个话题。

　　“那个水杯，要期中考试之后才能还你了。”裴连翘主动打破沉默。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就像陶瓷店门口被碰响的风铃，穿透静谧的夜和滚动的风，落入杜司禹的耳中。

　　关于这个杯子的话题，杜司禹基本处于默认了，不管他说多少次“不用了”，都对裴连翘无任何作用，她认定了，就似乎一定要做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生，天真又热情，固执又认真。

　　这些特质在她身上，在他看来好像是矛盾又和谐的，像一个复杂体，让他忍不住想要观察一下。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奇怪的想法，他立刻收回落在女生脸颊上的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裴连翘见他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立刻跑上前两步，面对着他，男生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却被她催促：“别停下啊，就这么走。”她说着，拽着自己的书包袋子，面对着他倒退着走。

　　面对着探究的目光，杜司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只能放缓了脚步往前走，女生倒退着对着他，歪着头，直言不讳：“你平常就是这么不爱说话吗？”

　　印象中，杜司禹确实太过于安静了，转学过来快半年，除了刚来的第一天因为样貌在学校里引发了一阵动静后，后来他仿佛就成了隐形人，不参加班级集体节目，上课不发言，不和同学交往，每天独来独往，明明存在，却又好像不存在。

　　视线在昏暗的光线里相触，杜司禹面临如此真实纯粹的眼神，无法做到无视，他扭过头，看向融在渐渐沉重夜色里的粉色花朵。

　　裴连翘歪着头，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两人的脚步一进一退，看起来并不想刚刚开始熟悉起来的关系，倒是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良久，杜司禹回答道：“不知道说些什么。”

　　听起来有些荒唐的答案，但对杜司禹来说这就是真实的状况。记忆中，他六岁离开贺春，因为生病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出院后便进入了一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一个并不熟悉的爸爸，一个如同陌生人的名义妈妈。

　　他的世界仿佛被屏障隔断了。

　　他适应着陌生无趣的生活，杜鸣应酬工作不管家，余媛对他的态度接近于冷漠，只有在杜鸣面前偶尔会装装样子对他关心一下。

　　久而久之，他变得漠然，不喜欢和任何人交流，习惯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处。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对谁说。

　　裴连翘转了一下眼眸，她并没有觉得这个回答荒唐，便说：“那让我来帮你想说什么。”想起刚刚她听不懂的口琴相关的事，双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如你就和我说说那个口琴，你刚刚和那位老板说的话，我其实一句都没听懂。”

　　她蓦地停下脚步，杜司禹没准备，身体惯性往前，距离拉近，他闻到了空气中飘过来清甜的香气，和樱花的味道不同，似乎是从裴连翘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上次他闻到的清爽香气的味道，也像是某种花香。

　　裴连翘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探着头，放缓了语速：“你就当是给我科普，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有求知欲，特别喜欢别人跟我分享我不知道的东西。”

　　弯起来的眼睛，如同夜幕上初见轮廓的月牙。

　　眸中的光，便是初亮的星。

　　杜司禹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变的有些厚重，是天气太热了吗？

　　“嗯。”杜司禹错开裴连翘，变道走向另一边，良久，声音才淡淡响起，“我的口琴簧片坏了，簧片坏了会影响发音的音准。”

　　“那李大哥为什么不建议你换簧片啊？”裴连翘拽着书包带，跟在他的旁边问道。

　　杜司禹说：“因为我的口琴很旧了，即使换新的簧片，也禁不住口琴本身的磨损。换簧片其实是一件很浪费的事。”

　　“原来是这样。”裴连翘开心道，“我今天又学到了关于口琴的知识，好开心，谢谢你，杜司禹。”

　　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杜司禹心道。

　　裴连翘笑起来的模样真的很有感染力，杜司禹看着她，感到心情莫名的轻松。

　　他又听见她说：“我们可以做朋友，以后你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让我帮你想。”

　　两人在公园聊了一会儿，裴连翘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没有提前和外婆说要这么晚回家，匆匆和杜司禹告了别，说明天学校见。

　　杜司禹站在夜幕下，少女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

　　他抿了一下唇，神色微动，竟然莫名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