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龙者》闻晓白

80、第 80 章

　　罗伊昏昏沉沉烧了两天，第三天终于退了烧。他一好起来便开始跟费里曼讨论对付龙的计划。费里曼原本是打算带着步兵突袭，罗伊觉得这个计划风险太大。
　　“只带步兵没有人冲锋，不容易把龙的力量分散开，何况重型武器都不带，万一撤退不及被包围，连退路都没有。”
　　“重型武器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骑兵的话，人的气味可以掩盖，马不好办，何况训练一个骑兵周期太长。”
　　罗伊想了想：“重型武器可以布置在你们撤退的路上，骑兵机动灵活些，可以守在远方，等步兵埋伏好了，让骑兵先去冲锋。至于骑兵的来源，我可以把驭龙骑士营给你。”
　　费里曼一挑眉：“那支队伍我可指挥不动。”
　　“你能指挥约翰·坎布里奇就可以了，剩下的让他想办法。”
　　“他能听我的？”
　　罗伊一笑：“他必须服从我的命令，那就等于是听从你的指挥了。让他出面还有个好处，那些贵族兵团不会听你指挥。”
　　费里曼皱了皱眉：“你要让他们参与进来？”这些贵族兵团一旦立了功，恐怕又要提条件了。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样一次战争，罗伊不敢不尽全力，如果是这样，就会造成城内兵力空虚，他不敢让贵族的兵力在圣光城占据优势，万一他们起了异心，那太危险。
　　罗伊顿了顿，又道：“或许有个更简单的法子，你们直接兵分两路。既然骑兵的味道掩盖不掉，干脆让他们去诱敌。毕竟步兵那么多人的气味也不好掩盖，没人吸引龙的注意，你们恐怕没等接近就被发现了。”
　　费里曼怔了怔。能杀死龙的剑只有一把，肯定要由费里曼带着去奇袭，那么骑士营去诱敌就相当于让他们做了个靶子，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罗伊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他们可以把龙引到重型武器那边去，但是肯定有人要牺牲，这是无法避免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人都是自私的。”他这是相当于把很大一部分风险从费里曼带的步兵转移到骑士营身上了。一方面，罗伊要保证费里曼的步兵能接近头龙，一方面，他要消耗那些贵族的兵力。他不仅要增加胜算，还要确认战争结束后，贵族的兵力不会占据优势。
　　费里曼摇头：“任何一位理智的君主都会这样选择，别钻牛角尖。”
　　罗伊沉默了一下，道：“我把那把剑留给你，让你成为战争胜利的关键，这原本就是一种私心。”费里曼刚想说什么，罗伊忽然抬头望向他：“别让我这个坏人白做。”
　　那一眼满是不安和眷恋，费里曼心头一软，笑道：“放心，情况不对我就先撤出来。大不了过一阵卷土重来就是，反正跟龙也打了那么多回了，不差多打几回。”
　　他一向就是个亡命徒，在战场上从来都是闭着眼厮杀，然而这次，他愿意打得保守谨慎点，因为他身后的城中有人在等他归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罗伊仔仔细细地和费里曼研究侦察兵带回来的情况，对龙的数量、分布、周围地形做了严密分析。他用了几十张纸去推演计算他们所需要的兵力和布局。
　　费里曼原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这次他拿出全部的耐性陪着罗伊一点点计划。他知道，在罗伊心中，没有任何人的分量可以超越圣光城。和龙酣畅淋漓地打一仗是费里曼多年的夙愿，罗伊愿意成全，但如果这对圣光城不利，他仍旧不会同意。其实不仅这件事，如果他不想和罗伊对立，就不能威胁到圣光城的安危。幸好，他原本也没有那样的打算。
　　确定了兵力部署之后，罗伊召集了议会。上次召集议会还是为了税制改革，那时他躲在贵族纷争的背后，不动声色地把贵族们引向他设好的陷阱。如今，他已经锋芒毕露，贵族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这次，他脱下了软弱的伪装，以一个君主的模样出现在贵族面前。
　　他没有半句废话，径直宣布了他的决定：“以往圣光城在面对恶龙时都是被动防守，这次，我要主动出击。我需要诸位在兵力和财力上进行配合。”
　　不出所料地，他遭遇到了贵族们的激烈反对。
　　罗伊把这几个月的侦察结果甩到桌上，告诉贵族，他们这次面对的敌人会对他们进行不断的侵扰，恢复和平安宁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它们打服。
　　这个决定太过冒险，贵族们接受不了。以往千百年，没有君主采取过这样激进的行动。
　　罗伊看着众人，冷笑道：“怎么？你们怕了？在战场上怕死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圣光城不需要这样的懦夫。”
　　没有人见过罗伊这样的一面。他即使在逼迫贵族签署约束条款的时候，都是温柔平和的。贵族们一时被这样的气势震住了。
　　半晌，才有人出来反驳道：“进入恶龙栖息地意味着我们可能受到所有恶龙的集中攻击，这会让我们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会让圣光城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很好。”罗伊看向说话的贵族：“温斯顿·威尔子爵是吗？”
　　温斯顿·威尔一怔，没想到罗伊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他随即回答道：“是，陛下。”
　　“威尔子爵，我现在回答你的质疑。”罗伊摊开一张地图：“恶龙并不是全部聚居在一起，它们分散在十数个不同的领地。而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它们的头领。”罗伊说着，在地图上一点，继续道：“如果你们的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在大部分恶龙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只要在一天之内杀死头龙，你们需要面对的恶龙不会超过五十只。现在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温斯顿犹豫了一下，说道：“有。”
　　“还有谁有问题吗？”罗伊拿冰冷的目光扫过贵族们。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罗伊用详细的计划一一反驳了贵族的所有质疑。贵族们发现，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并非君主的一时兴起。事实上，罗伊从不做心血来潮的决定，他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是数月甚至数年的精心策划。他不打无准备之仗，因为他从来没有幸运到拥有任性的资本，他也从不允许因为自己的轻忽而给圣光城带来巨大损失。他可以输可以错，但那必须是竭尽全力之后，依旧在他能力之外的因素导致的。
　　贵族们领教过罗伊的手段，但此刻才真真切切地当面感受到了他的可怕。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可以把每一种可能推演到极致，然后在几十上百次的重复中寻找漏洞。为了验证这一点，他的准备甚至充足到可以直接叫出所有提出质疑的贵族的名字。
　　一个多小时后，贵族们集体陷入了沉默。他们想不出更多的质疑，但心里仍然无法接受这次史无前例的行动。在过去的千百年间，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观念，那就是恶龙是可怕的，他们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学会了恐惧和屈服。
　　罗伊明白他们的感受，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种感觉。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懦弱，他这一生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恐惧中度过。因为经验过于丰富，他学会了与恐惧共存。他从来没有战胜过恐惧，但是他知道如何在恐惧之中，单纯地运用理智去选择最好的结果，而不是被恐惧支配行动。那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知道，这些贵族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不能指望他们做到这一点，他只能逼他们一把，让他们接受这个结果。
　　“既然你们没有问题了，那么，七天之内，我要看到你们集结起来的军队。”
　　贵族们想要拒绝，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时进退两难。这时候，坎贝尔公爵站出来，大着胆子说道：“陛下，我们并没有同意这次出征。”
　　罗伊看了坎贝尔公爵一眼，又扫了一眼在场的贵族，冷然说道：“我没有在争求你们的同意，这是命令。你们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是后果自负。”
　　坎贝尔公爵皱起眉头：“陛下，您这样未免太独断专行。”
　　罗伊看着他，目光很冷，但是并没有怒意。他并不欣赏坎贝尔公爵飞扬跋扈的个性，但这种时候能站出来严辞反对而非屈从的人，他是尊重的。“您好像误解了我的话。我并没有胁迫诸位的意思，你们可以选择不出兵，但如果我的军队在荒野全军覆没了，未来受到恶龙攻击时，你们需要自己抵抗。我必须提醒诸位一句，这时候分散兵力是不理智的。”
　　罗伊口口声声说没有胁迫，但他只要出兵荒野，就是一种胁迫。他只是没有用武力逼迫贵族屈服而已。
　　“现在，仍然反对出兵的人站出来，剩下的人，我默认你们会带着军队出征。”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罗伊看着约翰·坎布里奇，说道：“既然没有人站出来，就准备好你们的军队吧。坎布里奇先生，请站到我的身边来。”
　　贵族们进门时看到约翰就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议会当中，现在听到罗伊叫他的名字，更加疑惑。
　　罗伊看向贵族们：“这次战场上所有人统一听约翰·坎布里奇先生的调度，有不服从调令者，一律做反叛处理，其他人有权当场格杀。”
　　这句话，引得举座哗然。
　　罗伊看着众人的反应，冷冷问道：“诸位不久前效忠的誓言，现在就已经忘了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噤若寒蝉。他们记得那场宣誓是因为什么。对加登郡的那场内战打成什么样子，所有人记忆犹新。
　　召开议会之前，罗伊想过很多方案，他可以像以往那样逐个击破，毕竟有些人他是可以拉拢的。但是他没有。因为那样的解决方式不够强硬。这一次，他要拿出他所有的威严让贵族们屈服，他把约翰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就必须为他铺好路。他知道，这是个极其艰难的位置，也伴随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召约翰前来的时候，他就确信约翰会接受，因为他足够忠诚。罗伊用他的忠诚将他放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位置，那么他至少要给他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