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山楂水

3、第 3 章

　　昨天持续暴雨，今天天气风和日丽，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阳光从纱帘上透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脸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叶知言皱了皱眉，睁开眼，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正含着笑意打量她。

　　看见她醒了，姜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说道：“妹妹，你今天睡懒觉了，我比你起得早。”

　　工作日的时候跑来跑去，一天下来忙得连口水也没得喝，有时候在外面盘点资产，厕所也不方便上，晚上下班回来要照顾他，叶知言的身体早已经超出负荷，要不是窗外的鸟儿太吵，估计她会睡到十二点。

　　她拍了拍姜屹的手臂，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说：“嗯，可是我很困，我还想再睡一会，乖，你先自己到客厅玩一会。”

　　姜屹看见她睁开眼睛不到一会又闭上了，他并没有去厅里玩耍，而是很小心地在她后面躺下，望着天花板，怕把她吵醒，不敢多说一个字。

　　其实他很喜欢妹妹睡懒觉，因为妹妹只要睡懒觉，就证明她今天不用去上班了，一整天她都会在家陪他。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很无聊，连吃饭、看电视、玩玩具都感觉不到开心，只要妹妹在家，就是让他这样躺着不动，他也觉得很满足，闻着妹妹身上特有的气味，他就觉得很安心。

　　叶知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不到客厅传来姜屹玩耍的声音，惊得坐了起来。

　　却看见姜屹乖巧地睡在她旁边，安静、不带任何防备，呼吸缓和均匀，浓密的上睫毛覆盖住下睫毛。明明是大人的模样，明明那么一张完美的脸，因为智力降低，本该在孩子脸上出现的纯真却出现在了他俊逸的脸上。

　　她悄悄下床，打算去厨房给他煮早餐，脚还没踩地，手臂忽然被拽住，身后传来呓语：“妹妹，你要去哪里？”

　　叶知言回头，看见他乌亮的眼睛蒙上了层雾气，湿湿润润，明净、单纯，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怕她突然一个人出门，怕她丢下他，她解释道：“我去厨房给你煮早餐，你先睡一会，我煮好了过来叫你。”

　　他抓着她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闭了一会眼，像是酝酿了起床的毅力，一跃坐了起来，嘴角弯了弯，说道：“我也起了，我跟妹妹一起去煮早餐吧。”

　　工作日的早上，他们都是吃面包、牛奶、鸡蛋。

　　面包买的是蛋糕店做好的，牛奶是盒装的，鸡蛋是她出门上班前煮好的，对于她跟姜屹来说，很省事。

　　她放心姜屹一个人在家里，却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开火煮饭的，万一着火或者用电不当，出了事故，她不敢想象后果。

　　事务所不忙的时候，她早上起来煮早餐就会把他的午餐煮了，晚餐则是等她下班回来后再煮。

　　事务所忙的时候，特别是她知道自己要忙到晚上十一十二点才能回家时，早上给他准备午饭时，也顺便把他的晚饭也准备了，饭菜统一放在保温箱里，她用闹钟给他定了饭点。

　　叮嘱他听见闹钟报中午十二点时，拿一份饭出来吃，闹钟报下午六点时，再拿一份饭出来吃。

　　姜屹家以前是没有闹钟的，这是她特地为他买的报时小闹钟。

　　他曾经问她闹钟报到几点钟她会回到家。

　　事务所的工作很忙，说是六点下班，但她几乎没有在六点下过班，她只能告诉他，闹钟报到下午十二点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好在她没有食过言。

　　“妹妹，我们早上吃什么？”姜屹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看见他已经把睡衣换下，白色T恤搭配休闲裤，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

　　他的衣服一直都是以浅色系为主，他肤色是冷白皮，穿上白色T恤后，整个人干净、简洁。

　　以前他脸上永远是浅浅的笑，如同夏日熏风，温和得可以消除人心中的烦恼。

　　现在的他会不安，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除了她，他不愿跟别人多说一句话。

　　她朝他招手，说道：“过来。”

　　他乖顺地走到她面前，她帮他把插入裤子的衣服一角拉出来，抚平，和声道，“早上你想吃什么？”

　　他想也没想地说：“不管妹妹煮什么我都喜欢吃。”

　　“就你会说话。”她捏了捏他的脸，往厨房走，“早上换个口味，就吃馄饨吧。”

　　他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毫不掩饰他的欢快，问道：“我们吃完馄饨了，妹妹能不能陪我玩玩具啊？”

　　“不行喔，等会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门。”她说。

　　他心里不高兴，因为妹妹已经很久都没有陪他玩过了，抿了抿唇，他闷闷地问：“什么重要的事啊？”

　　“一会呢，先去医院。去完医院，我们去给你买手机。”她说。

　　经历了昨天姜屹出门找她的事，她觉得有必要给他买一部手机，并且教会他如何使用手机，万一以后再遇到他自己跑出门的情况，她也好及时给他打电话，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事。

　　“我有手机后是不是可以打电话给妹妹了？”他顿了顿，“手机可以看见妹妹吗？”

　　“当然可以啦。”她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馄饨，“现在我来考考你。”她指着上面的字问道，“知道上面这两个字是什么字吗？”

　　他盯着‘馄饨’两个字好一会，边观察叶知言的表情，边小心翼翼地说：“是馄饨？”其实他不认识字，但是他认识袋子里装的是馄饨，他有时候觉得妹妹挺傻的，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

　　她点了点头，指着字的偏旁，“馄饨两个字前面的偏旁是一样的，它们表示食，是跟食物有关的意思。”

　　姜屹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拿了一包饺子出来，指着饺子的偏旁说道：“妹妹，饺的偏旁也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她把他手上的饺子放回了冰箱。

　　叶知言想起姜屹以前总是用图跟字的用意一块教她认字。刚上小学那时候，她学东西慢，后来在他的帮助下，她理解了文字之间的关系，学认字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来到灶台旁，姜屹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站在她旁边。

　　“煮馄饨要先把水烧开。”她把锅放到灶台上，从碗柜里拿了一个不锈钢碗，“接满五碗水倒进锅里就可以了，然后再打开煤气。”

　　姜屹点了点头，疑惑：“为什么要加五碗水？”

　　姜屹现在就像是刚接触世界的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为什么，而她又不是一个好老师。

　　她想了想，解释道：“煮二十个馄饨至少要加五碗水，这样才不会煮糊了。当然也可以加六碗水了，但是加五碗水是最划算的，因为水能快点烧开，煤气也能少用一点。”

　　他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泄气地说道：“妹妹，你好厉害，可我还是不理解。”

　　叶知言知道是自己不会用简单的办法教他，以前八岁的姜屹就很懂怎么用简单的道理教会她这个笨蛋，可是现在她二十多岁了，似乎还不如八岁时候的姜屹，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榆木脑袋。

　　姜屹以为自己的问题难道了她，忙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妹妹不要打自己，我不问妹妹就是了。”

　　她懊恼地说：“是我不好，如果换成你来说，一定会说得很好的。”

　　他不是很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会，认真地说：“不是的，不管妹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妹妹。”

　　吃馄饨的时候，他的勺子伸进她的碗里，舀了个馄饨，吹了两下，然后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最后笑着对她说：“妹妹碗里的食物总是比我的好吃。”

　　或许这也是他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叶知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那你要多吃点，这样才能快点长大。”

　　两人吃完早餐已经十点了，坐地铁去六医院半个小时就到了，她之前已经跟医生预约过，到那里就可以看病了，不需要再排队。

　　她给姜屹戴上口罩，又给自己也戴上口罩，反锁门的时候，姜屹自觉去按了电梯。

　　姜屹出门必定牵着她的手，总是说怕把她弄丢，怕以后再也看不见她。

　　她知道他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反过来牵他的手。

　　他总是笑着说小手包大手，这样我和妹妹就不会分开了。

　　他经常干活，但他的手看起来仍是那种不沾阳春水的手，修长、白皙、一看就让人知道这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事实上他确实会弹钢琴，十岁的时候已经过了英皇八级。而十岁的她还是个小笨蛋，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得很艰难。

　　父母的层次大概决定了孩子的层次，尽管他们的父母同在一个国企上班，她父母的岗位在一线，生活也在温饱线上挣扎，两人每天吵得不可开交。而姜屹的父母，睿智、温和，培养出了一个懂礼貌、温和、聪慧的孩子。

　　他们乘地铁到了六医院，叶知言挂好了号，不到五分钟，叫号台就叫了她的名字。

　　进诊室后，她让姜屹坐在靠门口的凳子等她，自己坐到医生对面。

　　“沈医生。”她打招呼。

　　沈东升点了点头，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头痛有发作过吗？”

　　叶知言回道：“没有，挺好的，也没有发过烧。”

　　沈东升在电脑上敲打了一会，看了一眼姜屹，说道：“跟你先生过得怎么样？我看你们比去年好了很多。”

　　“我一直记得您跟我说过的话。”叶知言说，“我们挺好的。”

　　从六医院出来，她跟姜屹两人手拉手乘地铁到了商场。

　　一楼是各种服装品牌，二楼是鞋，三楼是男装，四楼是女装，五楼才是数码产品。

　　商场里的人很多，他们两个等电梯等了两趟才挤进电梯里。

　　姜屹在外面其实很乖，很安静，不会多说话。遇到人多的时候，他就会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生怕一个人流拥挤把他们分开了。

　　“感情可真好啊，好羡慕啊。”旁边有个小姐姐小声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长得那么帅，还那么黏女朋友的大帅哥。”另外一位小姐姐低声附和。

　　叶知言掀起眼皮，看见姜屹盯着她看，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的人是在说他。

　　电梯很快到了五楼，姜屹放开她的手臂，改成牵她的手走路。

　　五楼的商品琳琅满目，叶知言牵着他的手到了各家专卖店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一款智能手表给他。

　　手表外观是黑色的，可以刷门禁、刷地铁、可以支付、可以接打电话、可以视频通话，而且还省电。

　　对于姜屹来说，手表电话已经够了，她出门前帮他戴在手上，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能随时随地找到他，不怕他把手表落在哪个地方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