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山楂水

4、第 4 章

　　从商场出来，两人手拉着手，叶知言打算带姜屹去他们曾经一起读的小学逛逛。

　　“妹妹，我认识这里的路。”姜屹突然出声，引来路人探究的目光。

　　大概是觉得第一次看见谈恋爱叫对方妹妹的，又或许是觉得姜屹的语气一听就很让人怀疑他智力低下，纷纷侧目打量他。

　　叶知言厌恶别人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姜屹，她忽然不想带他去了，她紧了紧抓他那只手的手，低着头拉他直奔家里。

　　姜屹能感觉到叶知言的心情忽然低落，但他不明白，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想不明白，他只好开口问：“妹妹，你怎么突然走那么快？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她的语气有些冷，抓他的手更紧了，依旧埋头前行，路过的陌生人不断打量着他们，这让她如芒刺背。

　　“长得好帅唉，可是声音听起来有点...呃…”

　　“我也感觉出来了...”

　　“兄妹俩都很好看唉，可惜哥哥...”

　　“上帝为他开了一扇门，又关了一扇窗…就很可惜…”

　　那种惋惜又带着怜悯的声音不断传入叶知言的耳朵里，她觉得它们像夏日里的蝉鸣一样呱噪。

　　姜屹并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他，叶知言越来越烦躁的情绪忽然让他不安起来，他小心翼翼说：“妹妹...”

　　叶知言没有回答他，拉着他健步如飞朝家里走去。

　　姜屹以为她真的在生自己的气，又小声说：“妹妹，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

　　“你别再说话了。”她低沉的声音打断他不安的道歉，“再说话我以后不会再理你了，也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这种恐吓的方式显然对姜屹很有用，他紧闭嘴巴，知道只要按照叶知言的话做，叶知言心情就会好起来。

　　直到回到家，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叶知言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棕色的拖鞋给他，硬邦邦地说：“换上。”

　　姜屹乖巧地坐到凳子上，脱下自己的休闲鞋，快速换上拖鞋，在叶知言弯腰要拿他的鞋放到鞋柜时，他急忙拿起来，叶知言手抓空，看见他快速把鞋放到鞋柜里，然后乖巧地看着她，等待她下一步指令。

　　叶知言心情好了些，“把手举起来。”但她的语气依旧硬邦邦。

　　他乖巧地举起手，他知道每次去外面回来，他出汗了，叶知言怕他生病，都会帮他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让他去玩玩具。

　　两人都洗完澡后，一起坐在垫子上，姜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溜溜球，“妹妹，我们一起玩玩具吧。”

　　叶知言把球扔进收纳筐里，命令道：“以后不许你在外面叫我妹妹。”

　　姜屹以前都是叫叶知言妹妹的，他不明白叶知言怎么突然就不让他叫妹妹了，这对他来说跟妹妹不理他一样严重。

　　“可是妹妹...”看着被叶知言扔进收纳筐的球，他说话带了哭腔，俊逸柔和的脸染上伤心，“妹妹是不想要我了吗？”

　　叶知言身体一僵，敛了敛眼中异样的情绪，“我不会不要你。以后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妹妹。但是，在外面你只能叫我的名字。”

　　他破涕为笑，问道：“那我叫妹妹言言吗？”

　　“随便你，反正你不可以叫我妹妹。”她说。

　　“我记住了，妹妹你放心吧，以后我在外面叫你言言。”他乖巧地点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她，覆盖在眼睛上的泪水，氤氲润泽，倏地在她心尖划开一道温柔的涟漪。

　　她从盒子里拿出智能手表，说道：“过来，我教你怎么使用手表。”

　　他眉眼弯成一条线，屁股挪到她旁边，身体紧挨着她，像是要把她拢入怀中。

　　“你点点屏幕。”她说。

　　姜屹听话地点了点屏幕，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点那个绿色的箭头，不要放手。”

　　姜屹按照她的指示紧摁绿色箭头。

　　她指了指手表，“划到这一头。”

　　他拧着眉，想了一会，然后用力划到了叶知言说的那个地方。

　　“好了，现在我们进入到主页面了。”她握住他的手，“从这里往右滑...电话本出现了...这个就是我的号码...点击它...再点击这个绿色按键...”

　　叶知言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盯着手表道：“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说话了。”

　　姜屹好奇地“喂”了一声，叶知言回道：“嗯。”

　　她又教了他两遍，“好了，我现在回房间等你给我打电话。”

　　她站起来，往卧室走。

　　姜屹回忆了一下叶知言刚才教他的东西，很顺利地拨通了叶知言的号码。

　　叶知言摁下接听键，回道：“做得很好。”

　　“妹妹，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猝不及防的，姜屹突然说了这么一通话。叶知言挂了电话，往外面走。

　　“干嘛突然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是在家吗？”

　　他很认真的解释道：“妹妹，这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是我每天都想对妹妹说的话啊。”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整。”闹钟报时的声音响起。

　　叶知言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说道：“到准备晚饭的时间了，走吧。”

　　姜屹从垫子上一跃而起，俨然是个开心的小朋友。

　　叶知言真怕他一个摔跤就头砸地了，板着脸说：“你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不会的，妹妹不在家的时候，我无聊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这样玩。”

　　想到他被她关在家里一个人玩耍的无数个日夜，叶知言心中泛起酸涩，他的生活中不该只有她，也许他也需要一些朋友来陪他度过这漫长的一辈子。

　　她打开冰箱，下巴指了指里面的菜，“今晚上你想吃什么呢？”

　　他在南瓜与茄子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视线定在茄子上，“我要吃肉沫茄子。”

　　“可以。”她说。

　　姜屹拿了两个茄子，关上冰箱，打开另一边的速冻门，拿出一小袋碎肉。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她问。

　　姜屹对于叶知言问话的流程早就记住了，“先煮饭。”

　　这一次，他记住要先把米淘了，但是在放多少水上又犯了难。

　　叶知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他加水减水来回几次后，可怜兮兮地望着叶知言，“妹妹，我不记得要加多少水了。”眼中似乎带了星星祈求她，希望她能告诉他答案。

　　叶知言知道他怕她说他，所以他在卖萌。

　　她握住他的手，食指立在米上，耐心地说：“水位到你的第一个关节的高度...”她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流出来。

　　姜屹看着水慢慢没过自己的手指，妹妹身上断断续续传来沐浴液的茉莉花清香，她的手指很凉很软，水却很热。

　　他偷瞥了一眼她的侧脸，她的耳朵很白，毛茸茸的，他忍不住在她耳畔上亲了亲。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知言身体一僵，这和他平时示好地亲她的脸感觉不是一回事。

　　她正色道：“认真学，不许分心。”

　　姜屹闷闷地说：“妹妹很可爱，所以我才亲妹妹的。”

　　叶知言关掉水龙头的水，正色道：“可爱也不能亲我的耳朵，记住了吗？”

　　他不乐意地问：“为什么？”

　　“因为只有情侣才能做这种事情。”

　　“我要跟妹妹谈恋爱了才能亲吗？”他很是不解，“我也亲妹妹的脸了，妹妹也没有说不能亲啊。”

　　“这不一样。”叶知言插上电，按下煮饭键，“大人喜欢小朋友的时候，会亲小朋友的脸。小朋友喜欢大人的时候，也会亲大人的脸。除了脸，别的地方都不能亲。”

　　他不认同她的话，所以闭嘴不说话。他知道他再往下说，妹妹就会对他说，等他长大了才能跟她谈恋爱，很多事情要等他长大了才能做，可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他有时候觉得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长大了。

　　叶知言以为他听进去了，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切茄子。”他答。

　　他把茄子放进洗菜盆里搓了几下，放到案板上，从刀架上拿过菜刀，按照之前叶知言教他的，先切成三段，再切成小条。

　　叶知言怕他切菜伤到手，家里的菜刀都换成了不伤手的菜刀。但不伤手的菜刀有个缺点，不能切肉，好在她平时也不需要切肉，超市里都是现成切好的。

　　几分钟后，姜屹把茄子切好了，大一块，小一块，切功勉强算是及格了。

　　接下来他不用她提示，直接打开煤气，倒油，倒肉，叮铃哐啷开始翻炒，后来又把茄子倒进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叶知言发现他不说话了，一副请勿靠近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姜屹难道是在生她的气？

　　是因为刚刚她说不能亲耳朵，所以在生气？

　　吃饭的时候，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把勺子伸进她碗里，而是乖乖地只吃自己碗里的饭菜。

　　她故作惊讶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碗里的饭今天特别的甜…”

　　他看了一眼她碗里没怎么动的饭，撇了撇嘴，转过头，当作没听见她的话。

　　帮他洗澡的时候，他也不像往常一样问东问西，乖乖地任她帮他洗澡，任她帮他吹头发，乖乖地自己穿衣服，也不再说要跟她一起睡觉，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躺在他的床上，留一个落寞的背影跟后脑勺给她。

　　叶知言看他把情绪全写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她洗完澡后，爬上他的床，拿起床头柜上的故事书，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编起曾经他最爱玩的魔兽：

　　“世界上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得很强壮的兽人住的地方，一个是人类和精灵住的地方。兽人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他们的首领叫古尔丹，拥有很高的法力。古尔丹为了获得更强大的法力，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

　　叶知言偷偷瞥了一眼他，发现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感兴趣了。

　　“不久后，兽人住的地方在恶魔的破坏下，逐渐毁灭。为了生存，古尔丹建造了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打算把兽人传送到人类的世界。可是大门只能让一小部分兽人过去。兽人们决定让他们最强壮的战士先过去，但在通往人类世界大门的时候...”

　　叶知言讲到这里，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自言自语道：“困了，关灯睡了。”

　　她把书放到床头柜上，作势要下他的床，心里却在数：【三、二...】

　　还没数到一，她的手果然被他抓住，“妹妹，那些兽人去人类的世界，然后呢？人类被他们吃了吗？”

　　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硬是挤出一些生理性眼泪，“不行了，我好困啊，明天再说吧。”

　　“不行不行，妹妹你快点把这个故事讲完，不然我不让你睡觉。”他撒着娇，已经忘记了刚才还在跟她冷战。

　　叶知言抿了抿唇，作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手臂从她腿上跨过，拿起床头柜上的书，放到她膝盖上，又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讨好道：“我帮妹妹翻书，妹妹你快点念。”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好，你帮我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