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征程》流沫

54、第五十四章 她的过往（下）

　　听到塞西尔的话，唐娜直接晕了过去，她清楚，这件事已经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了。
　　“唐娜！唐娜！”查理斯赶忙跑了过去，强忍悲痛抱着唐娜呼喊着。
　　“安静。”随着塞西尔的话音落地，礼堂里的声音也小了很多，“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来人，把唐娜送回府里，找个医生好好瞧瞧。查理斯、安，你们和我来。”
　　查理斯把唐娜交给唐娜的贴身侍女，自己则有一部分的跟着塞西尔来到书房。伊诺刚把门关上，查理斯就跪下来。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伊诺赶紧去扶查理斯，查理斯却怎么都不肯起来。
　　“父亲，算我求您了，让我去吧，伊诺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送死啊。”查理斯眼眶通红，他可以为家族做任何事，但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伊诺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他不能让家族把自己的女儿也牺牲进去。
　　“你年纪大了，也太普通了。”塞西尔顿了顿说道，“伊诺是个优秀的孩子，剑术、魔法不比普利莫差，有她，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父亲，伊诺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吃得了从军的苦啊，而且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们全族都是要被治罪的啊。”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塞西尔把话抛给伊诺，他也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可是他没有别的的办法，他不可能等着普利莫再生一个优秀的孩子来继承他的位置了。他等不起，拉米雷斯也等不起，因此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优秀的孙女身上，希望她能让自己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拉米雷斯。
　　“从现在开始，我就只是安·拉米雷斯，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也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伊诺知道她的父亲现在很难接受这个事情，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更何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
　　“父亲，就算我同意，伊诺明面上的身份也只能是我的私生子，这样的身份如果作为贵族去参军，那不是打国王的脸吗？”
　　“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去打点的。”
　　“父亲！”查理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不怨自己的父亲要自己代替普利莫上战场，也不怨自己的家族不能为自己上战场打点，可伊诺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己的父亲竟然哪怕要动用关系，也要把她送到战场上去？！
　　“好了！”塞西尔有些烦躁，他不想再听查理斯说什么，“如果不是你们几个这么不成器，我用得着冒这么大的风险送 一个小丫头片子上战场！拉米雷斯家已经不行了，再没有转机，可能都等不到我死，你们就都不是贵族了！你与其埋怨我狠心，不如想想为什么自己这么没出息，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
　　查理斯听见塞西尔的话，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是啊，就因为自己无能，所以才不能像自己的哥哥那样，把自己的孩子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查理斯苦笑着，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祖父！”伊诺有些不悦地看着自己的祖父，“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做到。”
　　伊诺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自己的祖父能善待自己的父母，给他们应有的待遇和尊重——哪怕她阵亡在战场上。
　　“自然。”塞西尔也收了收自己的火气，“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
　　“啊。”伊诺知道自己祖父说的不是要她光复拉米雷斯家荣耀这件事，而是，如果她一定要死的时候，要毁掉自己的身体，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父亲，我们走吧。”
　　伊诺扶起失魂落魄的查理斯，在关门之前，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的祖父，即便他努力想把腰背挺得笔直，也最终因为年纪而有些佝偻。她的祖父其实是很疼爱她的，只不过，塞西尔最疼爱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拉米雷斯这个家族，什么人、什么事，都要为家族让步。
　　从男爵府出来，里奥看见查理斯这个样子，赶紧和伊诺一起把查理斯扶上马车，不过当伊诺准备和查理斯一起上马车的时候，却被里奥拦住了。
　　伊诺愣了一下，想想也是理所应当，她现在是私生子，不被允许上马车也正常。
　　“让他上来吧。”查理斯有些疲惫地说道。
　　里奥有些惊讶，他以为查理斯会很讨厌安，随即又有些释然，既然是男爵大人的安排，查理斯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太让安难堪。
　　“父亲。”伊诺看着一下子苍老不少的查理斯，十分心痛，“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回了家，有事我们去书房说。”
　　木已成舟，查理斯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就像伊诺说的，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等下了车，回了府，查理斯都还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老爷。”里奥轻声询问着，“他要怎么办？”
　　查理斯这才反应过来，伊诺已经不是他的女儿了。
　　“给他安排一间客房吧......以后，他就是我们府上的少爷了。”
　　“父亲。”伊诺上前搀扶着自己还有些失神的父亲， 心中也是万分酸楚。
　　“走吧，你和我去书房。”查理斯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和里奥说道，“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如果不行叫一个好点的医生来，晚一点我再去看她。”
　　父女俩走进书房，关上门，伊诺就跪了下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查理斯弯下腰，想要拉伊诺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再生气也只是一时的，伊诺已经在礼堂里跪那么久了，脸上的巴掌印也愈发明显，他是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继续跪下去了。
　　“父亲，我很抱歉。”
　　“抱歉？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母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母亲要怎么办！”
　　“可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您上战场，明明应该是普利莫哥哥去，为什么非要你不可。”
　　“你哥哥是唯一的男孩子，将来要继承拉米雷斯家的，为了家族，我去，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是为了家族，我去又有何不可。”
　　“这能一样吗！你是女孩子，战场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凭什么因为我是女孩子就不能上战场？就因为我是女孩子，父亲您就理应低人一等？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就不能冲锋陷阵保家卫国？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就只有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选吗？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那我就那我就抛弃女孩子的身份就好了。”
　　“你是个男孩子，我们难道就舍得你上战场了吗！”查理斯用力地拍着桌子，竭力的忍耐着自己的怒气。“我和你母亲知道你大小就和别人不一样，知道你勤奋努力，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梦想。我知道这种风气对女性不公，这个国家，也需要人去改变，但我不希望这个人是你，因为太苦了也太危险了。我只是个平凡的父亲，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这一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父亲，您相信我，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改变对女性不公的现状的。”
　　“其他都不重要。”查理斯红着眼眶，再一次拉伊诺起来，然后紧紧地握住伊诺的双手，“你只要能平安活下来就好。”

　　深夜，唐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查理斯和伊诺在自己身边。伊诺还是原本的样子，穿着一条简单的裙子，一副贵族小姐的模样。
　　“母亲。”伊诺看到唐娜醒了很是惊喜，赶忙端过一直温着的药过来，轻轻地吹了吹，“母亲，趁热先把药喝了吧。”
　　唐娜看着一如既往乖巧的女儿有些恍然，如果不是伊诺沙哑的声音提醒着她，她几乎要以为白天的事是一场噩梦。
　　“查理斯。”唐娜摇了摇头，没有喝伊诺递过来的药，而是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对不起。”查理斯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妻子的眼睛，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之后，唐娜开始啜泣，最终抱着伊诺嚎啕大哭。
　　“我没事的母亲，也不用太担心，我剑术和魔法都学得很好，你教我的药理我也都有好好记住。我是你们的女儿，一定不会给你们丢人的......”伊诺红了眼眶，有些哽咽，她轻轻地拍打着自己母亲的背，想要给她点安慰。可她也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在眼下的情况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渐渐地，唐娜哭累了，人也冷静了下来，既然事情无法改变，就只能避免它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明天去给你准备些衣物和药材，对了，查理斯，你去我家找我父亲，我记得他有一把宝剑，我之前央求他把这把剑送给你，他答应了的。”
　　“父亲，已经准备好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派人送来了。”查理斯知道自己的妻子出身富商的新贵族，家中也算小有积蓄，但是和拉米雷斯这种有点历史的贵族相比，还是不太够看的。
　　“祖父已经打点好一切了，不用太担心。”伊诺顿了顿说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您和父亲不好为我们做什么，我已经对外称病了，到出发之前，我都会以安的身份行动。”
　　唐娜细细地看着伊诺的模样，突然发觉，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以后必要的时候，让菲利斯代替我的身份，祖父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他派来的医生会为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我给菲利斯吃了点补药，骗她说是毒药，解药要您定期给她，到时候你随便做点什么药，按期给她就行。”
　　“我抄写了一些常用字，爱丽丝如果来信，回信的内容你们简单写就行，字迹的话，让菲利斯拓写就好。”
　　“变声药我自己也有准备一些，即便是过了变声期也不会被人发现异样。”
　　“我会多写信回来的，你们也可以写信给我，只不过以防万一，好多事就不能写的太清晰了。”
　　伊诺拉着母亲的手，一句一句嘱咐着她离开之后的事。
　　缜密的计划，精心的伪装，伊诺说得越多，查理斯和唐娜就觉得伊诺越陌生，他们也似乎明白了，塞西尔为什么会答应伊诺那么荒唐的请求。
　　自那以后，伊诺就以安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伊诺和唐娜便对外称病，不再出现。每晚，伊诺都会悄悄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那身贵族小姐的装束去看唐娜，简单的说一些话之后再离开。
　　就这样，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直到近在眼前。
　　“明天早上我就要出发了，祖父会派人来接我，你们就不必送我了。”伊诺说得轻松，仿佛只是要出去游玩，怕父母麻烦才不用他们送行。事实上，为了保证伊诺的身份不被怀疑，塞西尔警告过查理斯夫妇，不要给伊诺送行。“出门在外，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
　　“这是我做的护身符，带好它。”唐娜拿出一个绣有她家徽的护身符，塞到伊诺手里，“要平平安安的。”
　　“会的，有了它，就像您和父亲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伊诺笑着收下了这个护身符。她没有给自己的父母留任何东西，虽然嘴上一直都说着她会平安回来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万一，她还是希望她的父母能忘了她。没有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也许，也就不会太伤心了.....
　　“孩子，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唐娜抱着伊诺哭泣着，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送自己的女儿上战场。
　　“放心吧，母亲，我不仅要活着回来，还会荣耀满身的回来的！”
　　这是十四岁的伊诺，十六岁的安，出发之前留给唐娜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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