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一切虚妄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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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参朔在宫殿中走得是熟门熟路。项述始终光着脚，这会没有让他紧张的事，走着走着就觉得脚疼了，步子自然慢了许多。
怪物明明走得比他快，却稳健地陪伴在他左右，项述猜不出它的心思。它要是人便有可能是关心，可它是怪物，这更像是对所有物的看护和占有。
“我们会去哪里？”他问。
叶参朔说：“到游戏的内部去，游戏收藏着很多世界，每个世界都是一栋房子，我们现在就在其中的一栋里。”
项述停下来揉了揉脚跟，问道：“游戏想做什么？”
“你可以想象它在捕食，你们的记忆就是它的食物。”叶参朔也停下脚步，微微倾下身子看他脚底的划伤，“你的记忆越清晰，就越能让它构建出一个小世界，世界越多，游戏越庞大，它就是这么扩展的。它的生存就是不停地把人吸取进来，吞并他们的世界。”
项述难以置信：“那它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时间有多久它就有多久。所以它的世界太多了，总是有重复的记忆和重复的故事，游戏想要一些特别的东西。”叶参朔忽然托起他的脚，低声道：“受伤了。”
“不……”项述一瞬间想起它还原伤口的方式，忙抵开它的肩道，“你不能……！”
谁知叶参朔手一挥，伤口就无影无踪了，留下项述面红耳赤地愣了几秒，羞愤道：“原来你可以不用嘴的？”
“是啊。”叶参朔直勾勾地看着他笑，“这次是帮你，之前是吃你。”
“走开！”项述甩开他，反而被拦腰抱了起来。叶参朔不慌不忙地说：“别再受伤了，让我抱着吧。”
项述搭着叶参朔的脖子，摇摇晃晃地，光线逐渐变强，从骨头的缝隙间洒下。他离这张面孔很近很近，看得清人皮的每一个细节，就好像艺术家欣赏自己的雕塑，回忆每一寸肌肤生成的路径，模糊的幻想终于出现，连他自己都要回味。
“你一直在看。”它笑道。
项述心跳得快，故作不知：“我只有你了。”他在外面的世界无处逃离，在游戏中只拥有这个为了最后一口猎食而守着他的怪物，也许因为它是他的血肉，不免让他生出关怀和依恋。
离开宫殿的瞬间，刺眼的光芒落下，四面涌来繁杂的水声。项述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他们的身后是人骨宫殿，而宫殿四周不再是黑漆漆的崖壁，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水面，远处全是水雾。叶参朔似乎带他从宫殿的另一头出来了。
这一头的宫门外也是一座拱形的骨刺长桥，越过水面通向纯白色的水雾中。
叶参朔放下他：“从这里开始你需要自己走。”
“为什么？”项述脸色一变，感到不对，“你不要我了吗？”
“我的身体只能留在这一关里，你走过去之后就可以和游戏交流了。”叶参朔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推项述的后背，把人送上桥面。
项述疑惑地顿了顿：“你是游戏的一部分？”它点点头。项述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走了。
雾气越来越浓重，最后他仿佛完全浸没在了水中，只见水色灰暗，意识也慢慢弥散。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了一片广袤的水面上，周围是无限密集的河道，全都被高大的白崖围着。
项述爬起来，他的正前方是一面瀑布，瀑布顶端直通崖顶，拱形的巨大宫殿挺立在上方。
他走到瀑布前时发现水面的中心有个黑洞，不知道通往哪里。项述小心避开，却被瀑布卷了上去。这次睁眼，就已经置身于宫殿的拱门下了，逆行的瀑布在他脚底停滞。
游戏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它换作了叶参朔的声线：“恭喜你获得【永生】，你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不会被抹除，现在你可以进入瀑布下方的通道离开了。”
项述环顾四方，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说：“我不想走，让我留下来，你不想让我留下来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可以吃掉我。”
游戏没有回答。远处，水雾迷蒙。
项述急道：“叶参朔，回答我。我知道你不是游戏，你是它。”
游戏说：“不，反了。它是我的一部分，它是个短暂的贪婪的瞬间，现在我有绝对的理智，知道你不该留下。”
“那你也会舍不得我走的，对吗？”项述想到混乱的村庄，他哪怕再也不会受伤，回去之后也没法应付其他人：“我不想再回去了。”
游戏缓缓道：“这种情况不是没遇到过，想留下的不止你一人。你们谁也没有更特殊，总是到最后才后悔。”
项述想起来叶参朔告诉过他，游戏经过了极长的时间，吞进了无数的玩家。他知道，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游戏都会创造一个“叶参朔”一样的人物来应付玩家。可是他的确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他从没真正踏足过外面的世界，始终被禁锢在房间里。项述坚定地说：“我不会后悔。”
“从前不愿意留下的每一个人也这么说。”游戏不为所动：“无论如何，这次你不能留下。”
项述揪住它最后的半句话问道：“这次不行，下次可以吗？我还能再来吗？”
游戏没有搭理他，逆行的瀑布开始涌动，腐蚀了他脚下的白色岩石。项述急忙后退，但地面就像追着他一样不断陷落，他脚下一空，竟然急速滑落下去，还好反应及时抓住了岩壁。但瀑布还在腐蚀着，势必要让他落入下方的洞中。项述痛苦地单臂挂着，再也忍不住难过：“叶参朔，如果再见面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请你不要忘了我。”
游戏说：“我会为你留着它，它会作为一个单独的记忆，在它自己的身体里呆着。”
项述闻声抬头，拱门顶部的岩石幻化出一座微缩的人骨宫殿，怪诞的建筑缓缓从中间劈裂，向着两边张开，在人骨宫殿的最中心列着一排精巧的人偶，从骷髅到满身肉泥的怪物再到人形。最后微缩宫殿闭合，下方生出复杂的骨刺底座和高大的座钟，随着一声空灵的钟响落到地面上。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但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在乎你。”游戏道，无形的力量驱使崖壁上的拱门和雕塑移动起来，包围住了那座钟，把人偶藏到了深处。
瀑布的水流随之变强，蚀去了项述紧抓着的那块石头，项述惊恐地坠落，真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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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醒来时，神婆的弟子刚送了酒进来，发酵的气味冲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歪歪斜斜地靠在床脚，一抬手，捏着杯沿叫住人：“喂。”
弟子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是。”
项述愣了愣，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这时，游戏中的记忆蜂拥而至，把他撞了个清醒。项述不动声色地垂眸，身上穿的不是祭服，他回到了祭典之前。
神婆的弟子需要看着他喝下酒，项述格外乖顺地举起酒杯，一滴不漏地咽下，再把杯子递给弟子，留了个骄横的眼神，逼得弟子倒退着离开。
项述见门已经关上，立刻抠着嗓子把酒液呕了出来。少了这杯酒，他就一定能在祭祀上清醒着。游戏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他竟不知道是回到意外发生之前，这样堪比酷刑，还不如死在悬崖下来得痛快。
他想到这，又回忆起来游戏送给他的【永生】。项述的眸子暗了下去，悄然回到床上，作出一副烂醉的姿态，等待修改他身形的那些人进来——
这次没再闹出混乱，神婆的弟子出去后不久，门外又传来人声。项述放松了身体，演好一具尸体。
他感觉到衣物被人扯动，之后便是冰凉的刀刃落到耳畔。
并不大明显的痛感出现，几乎就在瞬间消失。他听见上方的人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再试试。”另一个声音使唤道。
项述仍然没动，微痛再次冒出，他听见落刀的人惊慌道：“祭品的伤全都愈合了！”
“快叫神婆来！”
项述坦然地任那些人动手动脚。开门的声响再现，在人群的议论声中，神婆道：“祭品不能完美，这是不吉之象，这个月的祭典应当取消了才是。”
果然有了神婆的话，当晚的祭典没再举行。祀堂坐落在深院内，人们谈论着异象离开，房间静成一滩死水。项述踱步来到门边，从门缝下往外看去，原本守门的神婆弟子也不在了，也许大家都聚在一起试图解决怪事，没空看着他。
项述打定了主意要回到那个世界中，他拆去身上束缚行动的金链，撞开门来到院子里。院内空无一人，项述飞快地顺着墙根溜出去。
他从来没亲自在村子中行走过，满地飞扬的沙土和空中悬挂的灯笼都让他惊讶，项述没时间停留，他只知道祭台在开裂的山崖之上，灯火通明。项述循着村庄最明亮的地方跑去，终于听到了鼎沸的人声，原来所有人都在祭台附近聚集着。
他有意避开，沿着裂缝一直走到了港口。山体终止在海边，项述跳入一艘船，港湾直直深入裂缝中，海水的潮气裹挟着香火味散出。项述跃上船边的礁石，从裂缝底部往里走去，山崖越来越闭塞，海水消失，变成泥沙，最后两壁之间只容一人经过，他一直走到尽头，从狭窄的缝隙往上看，光明的祭台露出边缘。
这里就是之前他坠落的地方，可是宫殿和骨头都不复存在。
那个世界消失了。项述仿佛被人欺骗了一样心底发毛，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的。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一切虚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