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一切虚妄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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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错乱的火光中伫立，项述倒在它的阴影里，肩颈的伤口还没被治愈，鲜血淋漓露出骨骼，项述伸了伸手，够不着它。
怪物压抑着无人深知的力量，常年累月地被封印在宫殿深处，终于在这场猎食中爆发。它稳稳抬手，掌心向上，骨刺猛地穿出地面，像千瓣莲花向着洞穴中心闭合。整座宫殿都在震动，蜘蛛筑巢的泥不断掉落，露出底层的骨头，它们攒动着，冲出缝隙，鼓动出一波波环绕着宫殿中心的涟漪。
这座宫殿活了，每一具尸骨都属于舍骨，在它的掌控下活动，攻击所有入侵者，绽放的骨刺吞噬一切。
蜘蛛群四处逃逸，肢节运动的声响和人群的尖叫乱成一锅草莓酱炒饭。项述支撑起身体，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憾，剧痛从肩头袭来，他歪了歪身子，在摔回去的瞬间被一层骨墙撑住了。项述的身下格外平静，四周仿佛有一圈屏障。
怪物始终没有离开他，背着光，它小臂上初生的人皮覆盖线条明晰的肌肉，皮肤到腕骨的末端撕断，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肉。项述这才发现它还没完全生成，也许是少了最后一点血，舍骨如果任他下手也许就完全成型了，他大概也没命了。
但是已有的力量已经能够让它翻转局面，泥质的巢穴彻底脱落，光洁的骨墙无需照明，散发着荧荧幽光。他们就在宫殿中心的高塔之下，沟渠中的油脂和血渗入骨缝中，仿佛给予了它们无穷无尽的能源，骨刺穿透逃脱的人群，蜘蛛尽然被地面吞吃而下，项述眼睁睁看着高涯被绞进中心的雕塑下方，腐蚀成又一具受到舍骨控制的尸骸。
终于尖叫声逐渐平息，骨头也逐渐停止躁动，宫殿慢慢寂静下来。所有的油脂和火柱都熄灭了，宏伟的骨塔之中只留下靡丽的骨刺环，幽幽白光映亮了空阔的殿内。
项述趴在地上，惨白的脸颊紧贴地面，绽开的伤口流了一地血，他是这篇洁白中唯一的颜色。项述视线模糊，看见舍骨拎起一件染血的外袍，整理衣衫，郑重地向他走来。
它还未生成的四肢都藏在衣物之下，每一步都发出骨骼相撞的诡异声响，和项述的心跳几乎同步。
怪物完成了他的愿望，现在是最后一次猎食，它将取代他活下去。项述费劲地偏转脑袋，只为看清它的脸。它彻头彻尾是他的构想，无论是眉目还是口鼻，都隐约有着他的影子，又带着他没有的俊朗，一举一动温柔如风，却隐藏不了它无情杀戮的事实。
这怪物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他跟前，刚刚蹲下。突然一声沉闷的嗡鸣传来，不知何来的声音从空中响起——
【游戏结束。】
“嗯？”怪物抖抖袖子，“好吧，先放过你。”
“什，什么，意思？”项述吊着一口气，连话都说不出，反复挣扎也不过是在地上小幅度地颤抖。
怪物见状，直接把他横抱起来，几近成型的舍骨身形高大，项述不过是个长期营养不良叠加经常失血过多的祭品，落到舍骨怀里真成了任它摆弄的猎物。
它盯了项述几秒，后者弱得随时都要挂机还想和它顽抗到底，舍骨盖上他的眼睛，轻柔地汲取每一处伤口的血液，它们无不例外地愈合了。
舍骨把人放下，项述摇摇晃晃地站住了，困惑道：“为什么要治好我？”
“死了不新鲜。”它顿了顿，眼神深沉地笑道，“我还没吃完呢。”
“……”项述别过脸，“现在吃吗？”
它搭着他的肩头，向着殿外的方向走去：“游戏结束了，先带你出去。不过放心吧，我不会弄丢猎物。”
护食的怪物。项述想。他至今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这里是哪里？什么是游戏？”
“这个世界就是游戏。”它有条不紊地说，“游戏抽人进来，结束了就放出去，一般来说都有五关，谁知道你们一上来就死光了。”
项述抿抿嘴：“是你杀的。”
它咽了口气：“我的千载难逢的小零食，是你指使的。其实这一关不应该这么玩。”它耐心地安排起来，“正确的走向是，你们发现这座宫殿里有个怪物，你们非常害怕被怪物蛊惑了吃掉，然后我出现，一个个地啃你们，让你们被蜘蛛到处追杀，之后你们又发现另一段壁画，就拿沟里的血引走蜘蛛，蜘蛛把我吞了，你们顺利通关。”
“所以我不能直接把其他人都杀了来结束游戏吗？”项述眯起眼。
“可以，但现在你欠我一口肉。”它勾唇笑起来，“游戏不能吃了胜利玩家。”
两人走在迷宫一般的路上，项述忍不住偷瞄它，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丢失的血和肉长到了另一个身体上，它像他亲手制造的艺术品，越看越觉得符合心意，无论有多凶残恐怖都自带强烈的熟悉感。
舍骨稳重地目视前方，却早早注意到了项述的小动作：“在看什么呢？”
“你是什么？”
“我是游戏的一部分，从你进入到现在为止，游戏用‘舍骨’的身体控制全局，所以这段时间里的游戏是我，我和之前的还有之后的每一段时间合在一起，就是它的完整体。”它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也是你的一部分，我是由你而生的。”
项述茫然地摇摇头。他发现这条路的墙上出现了先前壁画才有的大型骨片，果然走了不久就来到了一面壁画前。
这是先前它们没发现的另一部分。壁画上鲜红的线条如流水那般流转，舍骨在血色的河流中行走，身后是重重叠叠不尽其数的冤魂。岸边，人群上贡茶盏和牲畜，选取活人歃血祭祀，却赋予了舍骨更强的力量。
它主动讲道：“这是壁画的前端。‘舍骨’生自活祭中的怨念，人们越用祭祀安抚怪物，越难压制它的力量，‘舍骨’受到的诅咒也来源于这些怨恨，尸骨被拘束在它们自己搭建的宫殿中，不生不灭，永远无法逃离，捕食、成人、腐烂、回归，这是个死循环。”
项述说：“难怪我们没见到你，当初进来时我被他们追着，所以直接进到了巢穴里，没看到这副壁画。”
“追？你是什么？”舍骨饶有趣味地问他。
“我是他们用来祭祀你的祭品。”项述告诉了它自己的名字。
怪物模仿着念了一边，像个学舌的小孩。项述加快了脚步，说：“我不喜欢这里。”
它没回答，在他身边并肩走着，一会儿才像思考了很久那样道：“给我取个名字吧。”
“我不识字。”项述说。他没进过学堂，该读书的年纪，却在祀堂里度过，被当成一个活着的雕像供养，没人把他当人，也没人问他的名字，这群人还不如舍骨。
怪物对此还有些执着：“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获得一个名字可能就能得到象征性的归属。项述想，舍骨也是孤身一骷髅，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遇到一群猎物，然而这群食物只会对它尖叫，不会和它聊天。
项述说：“那我还是给你取个名字吧。”
舍骨很开心，项述发现它笑起来很好看，温和，让人安心。
壁画顶上写着很多经文，不过都被油灯熏脏了，项述找到几片干净的地方，点了三个字。他有点退缩地说：“这些字长这样，我不知道它们怎么读。”
舍骨说：“没关系，我知道，这是转生的经文，祭祀的人会念给我听。”
它把那三个字读了出来，它说：“叶参朔，是这么读的。”
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两个被丢弃的人，都不是人，凑在满是尸骨的宫殿内，随机地捡来一串无意义的符号，竟然视作珍宝。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一切虚妄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