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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闭户(三) ...

  •   好像那一夜之后,长公主府突然就静了下来。萧辞和温言自锁于秋筠馆内,闭户不出,甚至连外面官员送来的拜帖文书也都不看,直接让人打发了回去。

      往日里来讨主意的官员吃了几次闭门羹,渐渐也不敢再随意叨扰。就连李麒镶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萧辞。

      府里没有人敢靠近秋筠馆,馆外只钱七一人把守,倒也平静无事。能自由出入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只有一个包小壮负责洒扫和送饭。就连偶然上门给温言换药的大夫,也是快进快出,尽量缩短逗留时间。

      往日里温言受伤,请的都是太医院的沈叠山,但是萧辞说温言这次都是些皮肉伤,不必惊动太医院,也不让人对外声张。甚至索性她自己挽起袖子来帮他上药,还教着温言包扎。几日下来,除了右腿的伤,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主人家躲得久了,府里人心渐渐便有了一点浮动,凌玉和妙歌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处置了几个偷懒的小丫头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不敢有异心。被他们这样一整治,剩下的人便也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整个长公主府静地如死水一般。

      萧辞好像彻底不再勉强自己做任何一点事,想睡便睡,想起再起。最初几日还给馆外传了几句话,后来睡眠时间就越来越长,恨不得除了一日三餐和帮温言换药,其他时间都在睡觉。日升日落,都无法再唤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

      温言虽然没想到有人能这样嗜睡,但也没有喊她。左右他自己也要养病,便日日跟她同衾共枕。睡时相拥,醒来便盯着她的睡颜出神。

      他似乎从没有这样长地跟萧辞待在一起过,往常总是有无尽的杂事烦扰,此刻闭门不出,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完全属于她。趁着萧辞深眠,他会抚着她的后背,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将两人气息都揉在一处。

      久而久之,两人的作息倒是难得地一致起来,

      两人这样过了约有十日,萧辞才终于是有了一点精神。

      伤筋动骨不是小事,温言的右腿伤到了骨头,一时间还不能落地。看他行动不便,萧辞索性让人做了辆四轮车过来。好在他们也没有出门的打算,仅仅在秋筠馆三层里移动起来倒是方便。

      白日间没有什么事,萧辞喜欢晒着太阳躺在温言身上,懒懒地听他读些画本子解闷,间或插一点不知从哪读来的奇闻逸事。秋筠馆里存了好些不见天日的杂书,这一次都让他们翻了出来。

      她对那些一见钟情才子佳人没什么兴趣,经常听一个开头,就开始质疑。这些人怎么才见第一面,就要以身相许?萧辞觉得只有沉迷于色相、以身犯险和缺心眼三种解释。

      每每此时,温言总要从书里移开眼睛,笃定道:“缘份天定。”

      萧辞拽着他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将他眼中的柔情映在自己眼中,破天荒地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嗯,你说的对。”

      秋筠馆能俯瞰整个荷塘,外面传来包小壮带着府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跑过去的声音。萧辞从温言身上抬起身来,看到包小壮正撅着屁股,趴在岸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臭小子干什么呢?”萧辞趴在栏杆上好奇地问道。

      温言把书扔到一边,也扭头看了一眼,笑着回道:“听说厨房里前阵子买了些青蟹,小壮看着新鲜,非要拿一只来养。妙歌拗不过他,就给了他一只。估计这会儿正在河边挖泥筑窝呢。”

      他顿了一顿,侧眼看了下萧辞神色无虞,才继续道:“不过小壮这专门从厨房捡活物的习惯是该改改,当时在落亭山上就非要在厨房里养鱼。”

      “干嘛要改,我小时候也稀罕这个。”

      “哦?那你养过什么?”

      萧辞想了想,落亭山的活物都是天生天养的,跟她扯不上关系,宫里动手的人多,也用不着她。想来想去,她才终于道:“我曾经在宫外捡了条小蛇回宫,把宫里的宫女都吓得够呛,当时我父皇还责备我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后来玩够了就随手交给宫里的小太监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阿辞,你现在还念着落亭山吗?”

      “小时候不懂,现在才知道,老头儿其实是护着我的。”

      “那太傅呢?”

      “太傅想的是大俞的天下。”

      “天下?”温言没懂

      “是,天下第一,百姓第二,皇族荣耀第三。至于自己,那是细枝末流,随时可弃。”这就是当年太傅的道理。说完萧辞打了个哈欠,显然是打算回去再睡一觉。

      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精神好起来。两人索性披衣起身,就着月光湖色学起古人秉烛夜游来。

      仅仅赏月没有意思,萧辞便让人买了两盆月下美人来秋筠馆。每每晚上睡不着,两人就坐在栏杆边等着花开。有时候他们睡得晚,却没等到花开。有时候困意比花开先来,他们也不执着,枕着月色,相拥而眠。

      早上起来,看到凋谢的花苞,便知道那花昨夜开过。

      错过了几回后,温言心里便多少有了些惋惜之意。

      有一次萧辞睡到半夜,一摸身边居然没有人。她瞬间睡意全无。

      “温言!”萧辞猛地坐起来,冷汗出了一身。

      “阿辞,我在这。”温言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萧辞立刻起身,循着声音光着脚“咚咚咚”地跑了过去。才一推开通向外侧走廊的木门,便看见温言一个人光着脚坐在栏杆边的地上,借着月光守着那两盆花。

      他那两天格外浅眠,一阵风吹来,便再也没有随意。想到窗外将开未开的花朵,他便披衣起身,因怕吵醒萧辞,只能扶着家具小心挪了过来。

      他连外衣都没拿,只穿了浅色的里衣。此刻白亮亮的月光披了一身,显得整个人单薄异常。他仰头看过来,眼神里带了一点纯白的无措。

      萧辞吐出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冷汗被风一吹,后背上冰凉凉一片。

      “我……”温言刚想动嘴,就看到萧辞又冷着脸跑了回去。

      温言手扒着栏杆,左脚撑着地板,笨拙地想要站起来。“阿辞,我就是睡不着,你别生气……”

      他话还没说完,萧辞已经“咚咚咚”地抱了个毯子跑回来。“坐好,别说话。”

      她动作有些粗暴地把温言包地只剩个脑袋露着。“你心里惦记着花,怎么可能睡着。”

      然后萧辞掀开一个角,自己钻了进去。

      “我明天就叫人把花搬走。”她左手环抱着他的腰,右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身上,倾身埋头在他肩窝。她故意语气凶蛮,但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搂。

      身体传过来的情绪比语言更准确。温言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由得会心一笑,侧身亲昵地回抱住他,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他眼中的笑意甚至比月光更温柔。“我就是觉得,这眼看着花期就要尽了,却没个赏花的人,多寂寞。”

      “所以你就来陪花?”萧辞闷在他颈间道。

      温言鼻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于是略一点头,柔声道:“嗯。是不是很傻?”

      萧辞感受着温言的体温,冷汗一点点消了下去,刚刚砰砰乱跳的心脏心里逐渐平静下来。过了良久,她终于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抬头亲了亲温言的下颌线。“不傻,我和你一起。”

      温言感受着她柔软的亲吻,无关情欲,只是相偎相依。“阿辞,你说这世间的人,有的追求权力,有的追求金钱。可是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力,都不能让花为了他们多开哪怕一个时辰,有什么值得的?”

      萧辞嘴角微微上扬,呼吸之间热气尽数喷在他的脖颈上。“傻子,他们不看花。”

      “那他们看什么?”

      萧辞笑笑不答,只侧头吻了下温言的嘴角。“温言,如果我要离开一阵子,你能不能待在秋筠馆里,乖乖等我回来,就像等花开一样。”

      温言心头如遭针刺,细密的疼痛几乎要蔓延全身。“你要去哪?”

      萧辞靠着他,半开玩笑道:“看你等的认真,说说而已。”

      温言呆呆地看着她。可是后者却似乎疲惫异常,黑色的羽睫垂下,似乎已经睡着了。

      熟睡的萧辞没有了平时的锋芒毕露,看上去柔软又无辜。

      温言将她抱紧了一点,把垂下去的薄毯拉过她的肩膀,塞在下颚处。环抱着她的手在她身上匀速地轻轻拍打,如同在哄小孩子入睡。“无妨,你先睡吧。我等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萧辞的眼睛悄悄睁开,眼泪小心地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险些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那夜温言等了很久,却耐不住困意,又一次错过了花开。

      看不到花盛开的样子,温言心里便分外惋惜,每日醒来后都要把它们的叶子擦拭一遍,然后数一遍花苞。

      总有花谢,但也总有花开。

      久而久之,他甚至给每一个花苞起了名字,玉枕,遥星,白露,秋霜。

      “今日秋霜初降,皎洁如月辉。”

      萧辞弯着腰,手肘撑在四轮车靠背上,耳边掉出一缕碎发。

      这里没有外人在,她自己挽发不便,就让温言给她用发带松松地绑在身后。温言怎么也挽不好,间或有一缕碎发从耳边掉出来。萧辞知道但是偏就不说,非要等着温言看不过去,再给她系一遍。

      萧辞听着他一本正经地介绍每一朵花名的来历,实在忍不住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这花当情人养。”

      听了萧辞的话,温言收回执花的手,转身抬眼,自下而上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萧辞。

      “那等到下一朵花苞出来的时候,如果我要给它起名字,可要避长公主讳?”

      他脸部线条柔和,肤色又较常人偏白,是稍显文弱的长相。再加上他生病受伤,又常常带着病容,有种不堪一折的脆弱。可是这段时间萧辞把他养得极好,连带着侧脸线条都微微圆润了一点,不再是一副病骨支离的可怜相。晨间的眼光跳跃在他温润的额间脸颊,带出一层暖暖的金黄色细密绒毛。

      每当他自下而上地望过来,鸦翅般的黑羽轻轻煽动,琉璃光芒就无声地跃动在眸子中,是一种让人舒心的好看。

      萧辞没来由心里一颤,便再也忍不住,左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同时自己低下头来细细地吻他常年浸泡在药香里的唇。

      这些日子里,温言早就不像当初刚刚进府时那般青涩,他习惯了萧辞身上耳鬓厮磨间才能闻到的奇异香气,永远带着一种柔和却固执的侵略感刺激着他的感官。他一边闭上眼睛自发地打开唇齿迎接她,一边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时光甜美到让人忍不住留下泪来。

      两人置身其中,甚至忘了今夕何夕。

      “咳咳!”凌玉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眼神不自觉往身后瞟。“不是故意打断你们,但是这次是宫里来人了,不得不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闭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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