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的小桃妖》辛应十

3、人与妖

　　亓长书有些摸不着头脑，船夫手上的动作极快，没一会儿整个乌篷船就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奇奇怪怪。

　　“长书哥哥，现下我们怎么走？”桃知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单边肩上背着包袱，偏头问他。

　　方才乘坐的乌篷船是将他们从扬州的渡口带到长唐坡这边的渡口，虽然说从扬州到京城一路走水路是最快的，但是他没有那个财力，便只能另寻他路。

　　抬头看着门楼上写着烫金字体的长唐坡字样，亓长书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地图，这地图是他从一个地摊上低价淘来的，才花了三个铜板，还挺便宜。

　　地图很详细，将每个地点有什么特色都标了出来，据说是一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绘制的，专为囊中羞涩的书生设计了一条便宜又不需要绕远路的路线。

　　纸张的材质不算好，周边都有些泛黄翘边，亓长书是将其叠了几次成一个小方片放在包袱里面的。

　　没想到，嗯，不过就淋了一下雨而已，他明明是将纸片放在最里面的，还用了衣服包裹住，怎么就湿了？

　　他看着晕开了墨，什么都看不清的纸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一旁的桃知探头过来，垂下眼帘一瞧，忍不住轻笑出声，“呀，这可怎么办呢？”
　　“长书哥哥，这下，我们该怎么走呀？”

　　本来桃知是女子打扮的时候，说话软软糯糯的，让亓长书生不出气来。但现在桃知做的男子打扮，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技巧，声音清亮带着磁性，撩人得紧，让他忍不住想要捂耳朵。

　　亓长书揉了揉耳朵，偏过头不看眼前的人，忍不住将地图揉成一团，握在手里。
　　真奇怪，怎么就全晕开了？
　　“没关系，地图虽然晕开了，但是我还记得大致的路线，我先问问人，找到正确的方向就可以了。”

　　“好哦。长书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桃知点了点头，神情认真。

　　穿过门楼，走在石板路上，就能看到许多的屋子，都是典型的四合院。街上也很热闹，摊子很多，逛街的寻常百姓也多。

　　地上还有一些湿，亓长书不小心踩在了一块活动的砖块上，一下子溅起泥水点到了青衫上，连带着桃知的粉白长衫也遭了殃。

　　“抱歉，我……”
　　“没关系。”桃知不在意地笑了笑，提了提自己的衣衫，垂头看着上边的泥点，“这样，也和长书哥哥很配呀，我们都有泥点呢。”

　　亓长书抖了抖，唇张开又合上，终究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他觉得桃知在用言语逗弄，不过是泥点，怎么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那个，桃知，能不能不要这般唤我？”

　　他知道桃知是个姑娘家，但是桃知的女扮男装也太成功了些，每次亲昵地唤他，亓长书都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像是手心一直被人用一根羽毛挠过来挠过去，痒痒的。

　　桃知：“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唤的，为什么现在长书哥哥就不愿意让我唤了呢？是因为讨厌我这一副样子吗？”

　　亓长书立即解释：“不不不是，我没有。”

　　见桃知面上委屈极了，眼里还有闪光，他一下子就僵住了，不是吧？

　　“好了好了，你想唤什么就唤什么，都可以的！”亓长书说完，就闷头走路，也不再向桃知提什么了。

　　他们两人穿过街道，期间亓长书陆陆续续问了好几个人，他方向感是好的，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

　　看着前方的竹林，亓长书止住了步子，只要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够到达月儿湖，月儿湖的旁边有一个镖局，镖局运货的时候会顺带着捎上几个顺路人，只收取很少的费用。

　　“长书哥哥，我累了。”桃知拽了拽亓长书的衣角，他立即停了下来，而后桃知从后边将下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

　　嗅到熟悉的桃子香，亓长书身子僵了僵，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歇一会儿？”
　　他没感觉到累，可能这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体力差别？

　　桃知：“我想要长书哥哥背我。”还将头在他的肩颈处蹭了蹭，柔软蓬松的发丝挨着脖颈的触感极为强烈，想要忽视都不行。

　　亓长书抿了抿唇，抬手将桃知的头轻轻拍了拍，低声说道：“你先起来。”

　　而后将包袱递给桃知，半蹲下身，示意人趴上去。桃知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人真的就答应了，挑了挑眉，手背在身后，一片粉白的花瓣凭空出现，被微风吹起，晃晃悠悠地坠在地上。

　　“好啦。”

　　待桃知双手圈在他的脖颈处，身子全都压上来，亓长书起身，毫不费力。他不免有些吃惊，因为，这也太轻了吧？

　　女子都是这个重量吗？
　　但是下一刻，亓长书差点一个踉跄，他的脖颈处传来湿热的触感，还有……他也不是个傻的，托着人腿部的手都要直接撒开了，浑身仿佛被电击了一般。

　　亓长书僵着声音说道：“桃桃知，你……你下来。”

　　埋在他颈窝处的人慢条斯理地抬了头，唇瓣上还带着些水光，低声问道：“为什么？”
　　“是桃知太重了么？”

　　亓长书咬了咬牙，也不多说了，蹲下身让人赶紧下去。

　　因为羞赧，书生的脸颊攀上了漂亮的一层薄红，修长白皙的手捂着雪白的脖颈。亓长书眼睛漫无目的地转了转，想要将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而站在他身旁的少年，眸光沉沉，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心里，轻声问道：“长书哥哥可是生气了？”
　　亓长书：“没有。”

　　桃知：“那哥哥可是讨厌我？”
　　亓长书：“没、没有。”

　　桃知：“是不喜欢我亲近么？”
　　亓长书：“……”

　　也不是……但……
　　“于礼不合。”硬邦邦地抛下这句话，亓长书就想转移话题，“如果很累的话，我们可以先就地歇息歇息。”

　　桃知：“也不是很累。”

　　风起，竹叶抖动，阳光落下，将繁茂的竹影映在地上。亓长书闷头往前走着，淡粉色的唇抿得紧紧的，而桃知不远不近地跟着。

　　亓长书琢磨了好一会儿的言辞，止了步子，抬眼认真地看着桃知说道：“世人多对女子苛刻，像是方才的行径，若是被人瞧见，桃姑娘的清誉就不保了。”

　　“虽说，虽说”他顿了顿，面色自若，耳垂却通红。“我对你做出了承诺，但是，桃姑娘还能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可是，我只喜欢长书哥哥。”
　　男子打扮的桃知一步上前，桃花眼灼灼，伸出手就又要揽亓长书，“就算被人瞧见了，我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亓长书一人罢了。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长着两条腿的兽类而已。

　　“那，那也不可。”亓长书向后退了半步，板着脸，他得向桃知说明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女子对男子这般主动，是会遭遇不好的事情，会吃亏的。

　　“桃知，如果你现在面前站着的不是我，是一个下流卑鄙的小人，你知不知道你会是什么后果？”

　　桃知摇了摇头，他虽然以人类生活了好些年，但是对于人类的一些词汇仍旧不是很理解。它是修炼了大概三百多年的桃子精，一直待在桃树精爷爷的身上，也就是亓长书庭院里面的那棵树。

　　桃树精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化形后就脱离了本体，留下的躯壳蕴藏着厚重的灵气，直接赠与了小桃知，供其修炼。而灵气如此浓郁，自然会吸引许多小妖过来，由于妖之间的承诺一旦说出口，便是立下了契约。有着契约的保护，只要桃知不给，这浓郁的灵气谁也吸收不了。

　　为了分一杯羹，小妖们都认了桃知为大王，自愿受其驱使。毕竟那灵气就算只是吸一口，他们都能少修炼一百年。而桃知性子又不坏，做的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于小妖们来说，桃知就是他们的大机缘。

　　日子是不咸不淡舒舒服服度过的，直到来了一对父子，荒废的四合院重新住进了人家，原本肆意乱窜的小妖们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等桃知成功化了人形，修为稍高的小妖就提议搬到对面的屋子去。

　　小桃知懵懵懂懂，他不太愿意，因为搬了地方，他就不太好天天入亓长书的梦，和他玩耍了。正逢桃树精在人间闯荡回来，了解到在离去的这段日子小桃子已经修炼成了人形，而他手上又积累了众多财富，很是阔绰地将对面的房屋买了，也就是桃家老爷，桃豪。

　　因为亓长书说不喜欢，其他的小妖涉事不深，七嘴八舌地瞎出主意。只要变成男子，日后将亓长书娶回去便是。

　　桃豪在外边谈好了生意，一回来就感受到桃知周身灵气波动不对，连忙带着人离开这里，自己的躯壳也带上了，要知道妖怪分化的时候产生的波动是会将人类的神志影响到的。若是附近有道士在，怕是会将他们一锅端了！

　　分化的时间用了两年时间，期间桃树精也将他了解到的人情世故一股脑地灌输给了桃知。然后桃知就自闭了。

　　“为什么男子和男子不能成亲？”
　　“这我哪里知道，人类就是这样规定的。”

　　“那我怎么娶亓长书？”
　　“这，你怎么有这样的心思？人和妖又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人和妖不能在一起？谁规定的？”
　　“啊，这个，好像没有谁规定。但是人类寿命那么短，在一起又不能长久。”

　　“为什么不能长久？”
　　“什么什么为什么，你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人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哩，你看我这做生意，不知道见识到了多少险恶的人心。”

　　桃知捂着耳朵，俨然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紧绷着脸，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因为波动还是引来了一些道士，桃豪就带着桃知离开了扬州，去了天下人类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植物成精，妖气是最弱的，京城鱼龙混杂，他带上桃知，只要不做高调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桃知在京城生活了几年，了解到更多的人类知识后，就默默地做了女子打扮。人类真是麻烦，他娶不了亓长书，那就只能以女子的身份勾着亓长书娶他了。

　　只要按照人类的规矩成了亲，他和亓长书的姻缘线就绑在了一起，天道也会承认，更重要的是。

　　“小桃知，我劝你一句，若是与人类在一起，成亲后就会形成契约，届时你们的寿命可是共享的，那就代表，你这几百年的道行都没有了。若是他死了，你也会跟着死。”

　　“可是，我要是不和亓长书在一起，每天都会难受得要死。再说，活那般久多腻呀，又没有乐趣。树爷爷你活了这么久，不累吗？”

　　桃豪翻了一个白眼，说道：“赚钱就是我最大的乐趣，活着多好，看着自己的金库被填满多快乐？累什么累？”
　　桃知：“哦。”

　　尽管桃知听了很多人与妖相恋没有好下场的例子，还是不管不顾地离开了京城，回到扬州，他想见亓长书，很想很想的那种。

　　他觉得就算是和亓长书一起死掉，也是一件能够让他高兴的事情。他努力修炼，为了变成人形就是为了亓长书，死了又如何。
　　更何况，亓长书都不喜欢他，谈何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