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的小桃妖》辛应十

2、喜欢的

　　连绵不断的细雨停了下来，水雾雾的天由于阳光将阴云撕开了裂缝，逐渐变得清晰。乍然间天空就变成了一片澄清的蓝，时不时又几只黑背白肚的鸟雀飞过天际。

　　扬州渡口。

　　有一道身影极为显眼出挑，他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气质温雅，面容清俊。正是亓长书，此刻他背脊挺直，站在渡口，目光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看，似是等着人。
　　实际上，的确如此。

　　江面被各式各样的乌篷船铺满了，但未被遮挡的水面，因为阳光的照射，波光粼粼。
　　亓长书的盘缠需要紧着用，毕竟他不是富贵人家，所以他只雇了一个小型的乌篷船。

　　船夫瞧着就知道是常年在外操劳的人，脸上的皮肤晒得黑黄，脸上的皱纹很深，在脸上形成了沟壑。因为方才下过雨，所以此时身上仍旧套着棕榈叶编织的蓑衣。箬笠和蓑衣的边角处还在向下滴着水，船板本就被雨水润湿，倒也不显得突兀。

　　此时船夫盘腿坐在船板草席上，一手垂下，一手搁在自己的膝头，斜着眼睛看着站在岸上的亓长书，大声喊道：“书生，还走不走了？俺一上午不可能只带你这一趟哩！”

　　亓长书立即对其拱了拱手，面上带着歉意地说道：“劳烦再等一等。”

　　书生那只捏着身上背着藏青色包袱的手紧了紧，肤色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睛，细看还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他又将视线朝着人群看了看，没有看到。

　　转而看着一直瞧着他的船夫，亓长书犹豫片刻，还是将包袱拿在了手上。打开一点缝隙，伸手进去又拿了几个铜板出来，在手心捏了捏，抿了抿淡粉色的唇瓣，忍下心中对铜板的不舍。

　　他疾步走上前，俯身伸手递给船夫：“抱歉，小生还得再等一等友人，耽误你做生意了。”

　　船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那不耽误，不耽误，俺再等一等。”

　　亓长书轻叹一口气，他还是没能拒绝桃知的要求。只要桃知蹙着眉，眼里含着水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软软地撒着娇，他就不忍心拒绝。

　　桃知想要和他一同到京城去。
　　再加上桃知还有去京城的正当理由——回桃家。短短几年光景，桃家就在京城创下了一片天地，成了京城首富。

　　桃知是一人带着几个仆人偷偷回到扬州的，她对亓长书说，回扬州就是为了见他。

　　这话桃知一说出口，亓长书就觉得脸上燥得慌，他敢说这世上没有比桃知更直白热情的姑娘了，怎可、怎可这般不顾及……

　　所以亓长书只能应允了，毕竟他也不能拦着她回家。最让亓长书顾忌的是桃知之后说的话：“若是长书哥哥不同意，那我也会偷偷跟着你！”

　　一个姑娘家家，扬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路上说不准有危险。亓长书顿时头大得很，他知道桃知做的出来这种事。
　　亓长书衡量再三，一咬牙，同意了。就当是护送桃知返家，不管怎么说，他是男子，还是有保护桃知的能力的。

　　方才与桃知分别的时候，雨还未停，于是亓长书将伞给了桃知，让她先去家里收拾收拾，带上盘缠。

　　不是他不想负责桃知的开销，只是他着实……囊中羞涩。

　　相应的，在等待桃知的这段时间，他需要到渡口与早早约定了的船夫打声招呼，让其稍微等一等。

　　现下已经莫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朝渡口过来的人摩肩擦踵，有商人，有游子，有僧人……

　　亓长书等人的时候也没闲着，心里默默念着一篇前人的策论，是关于民生方面的，字字珠玑，可惜在历史的洪流中，作者的姓名消弭了。

　　最近几年，当今圣上在民生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大多是惠民的，但也在无形中让某些古法的作用被削减。

　　“诶，书生，那是不是你要等的人？，他朝俺们的方向过来咯！”
　　“这公子长得真是俊俏得很！”

　　船夫的声音打断了亓长书的思绪，而听着他的话，亓长书却是看都没看，脸上挂着淡笑直言道：“小生等的是位姑娘家，不是——”

　　“长书哥哥！”
　　亓长书寻声看去，转身时脸上的淡笑还没消逝：“……？”

　　他有些傻眼，眼睛倏然间瞪得圆圆的，吃惊地看着穿过人群的高挑公子，一边朝着他招手，一边脚步不停地跑了过来。

　　这小公子穿着一袭粉得透白的长衫，头发用一根粉玉镶金的桃花簪子绾起，俨然一副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模样。

　　一边肩上背着个包袱，一边手上拿着一把伞，伞面是清雅粉白的桃花。

　　人群仿佛被一道神秘的力量隔开，亓长书的眼里只能看到那小公子一人。不过一会儿，那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一把搭上他的肩，将他搂住了，笑得十分开怀：“我来了！”

　　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木盘碰撞的鸣声，但是听着就……不太像女子……

　　亓长书被搂得突然，脸上还带着茫然，视线范围，被那张漂亮的侧脸填满，他道：“你是……？”

　　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神采飞扬，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灿烂，眼角处的桃花印记灼灼生辉：“是我桃知呀，长书哥哥。”

　　“不认得了么？”桃知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面上摆出受伤的神色，凑近亓长书，低声说，“我不过是做了男子打扮，长书哥哥就不认我了么？真是让我好生难过……”

　　呼出的气息带着热度喷洒在他的耳畔，因为声音故意压低，听着就让人耳热，亓长书瞬间脸上爆红，抿了抿唇：“我我我，你你，桃知……”

　　桃知轻笑，见他此等模样，更是生出逗弄的心思。

　　“唉哟，兄弟俩快别亲近了，上船上船，既然等到了，就快走罢，再耽误下去，俺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话打断了亓长书浑沌的思绪，模样瞧着是桃知不错，但是棱角更分明些，眼尾的红色小桃花印记更是让人无法忽视，“走罢，长书哥哥。”

　　亓长书被桃知揽着带上了船的，因为是小型乌篷船，并且船舱里面还装着船夫的一些零散生活用具，两个人身量都较高，一下显得空间狭窄，进入后难免挨得很近，一股香甜的桃子味从身旁的人身上传了过来。

　　亓长书想让桃知松开手，就算桃知女扮男装再像，也不能是他突破男女大防的原因：“桃姑娘，不，桃公子……”
　　“两个大男人靠这般近做什么？”

　　听及此，桃知嘻嘻一笑，揽在亓长书肩头的手直接下滑，到了人的腰部，手臂用力紧紧地将人圈住，头凑得更近，桃花眼满是笑意：“哥哥可是自己说的，我变成男子就能与你搂搂抱抱。”

　　他抬手抵了抵想与他靠得更加近的桃知，却不慎手肘蹭碰到了人的胸部。
　　桃知没有反应，对其眨了眨眼。

　　而亓长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像弹簧一般，差点要在这狭窄的船舱里边跳起来，俊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对对对不住！”

　　他手脚慌乱地想要从桃知的臂弯里面出去，惹得船身都有着大幅度的震动，外边摇着船桨的船夫大声喊道：“书生，坐稳哩！乱动可是会让船翻的！”

　　桃知：“长书哥哥，听到了罢？”
　　亓长书：“……”

　　幸好看他过于窘迫，桃知松开了手，两人暂且拉开了距离，面对面的坐着，亓长书不敢抬起头看，他现下只想捂住脸，怎么可以做出那种孟浪的行为？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情绪，抬眼看向桃知，一下就与对方的眼睛对上了，也不知视线在他的身上凝住了多久。

　　见他看了过去，又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尽管现下是男子打扮，但是亓长书仍旧觉得惊艳。他握了握拳，轻声说道：“我，我会负责的。”

　　桃知觉得有些莫名，他对于人类的礼仪之类都只是浅浅地了解了一些，不过亓长书这样说了，他很高兴便是了：“负责什么？”

　　“等我……等我考中进士，定会到桃府提亲。”亓长书眼神坚定，语气认真。

　　“啊，”桃知轻轻张了张嘴，手搁置在一旁的矮桌上，单手托着腮，衣袖下滑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腕，“为何？”

　　“我，我……”亓长书眼睫颤了颤，因为他方才沾了姑娘便宜，因为他对姑娘本就有爱慕……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好，支支吾吾地憋不出完整的话来。书生这幅模样落在他人眼里，勾人得紧。

　　面前出现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袖子，小幅度地摇了摇。“长书哥哥，是喜欢我的罢？”

　　亓长书闭口不答，耳根烧了起来，像是一点火星子顺着脉络一路燎到了心口，滚烫炙热。他闭了闭眼，轻声答道：“……嗯。”
　　承认自己的心意也没有什么难的，指尖相互捻了捻。

　　不知何时，船停靠岸，船夫立在船头，本想开口喊一声到了，却听了一耳朵不该听的话。他木着脸，心底暗自嘀咕：乖乖，是两个断袖啊。

　　“书生，到了！”

　　亓长书下了船，与船夫告辞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多谢。”

　　但船夫只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摇着船离开了。
　　那速度仿佛后面有人在追杀一般。

　　亓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