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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指鹿为马(四) ...


  •   林又汲坐在奉天门外,龙袍比之三月前又宽大不少。被酒色与病疾罄空的身体受不住珍馐丹药的进补,破布一般颓然搭在金台上。有锦衣卫张五伞盖、四团伞立于座后,一内使执盖升立座上,又一内使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威严的帝王仪仗将他衬得愈发衰萎。三月未见天颜的京官们在惊诧与忧虑中入班叩首,卷起的秋风几乎要将林又汲推倒了。
      一名小公公将青花福山寿海纹香炉小心翼翼地摆在皇帝脚下,“禀皇爷,这下安定了。”
      林又汲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听鸿胪寺官宣念谢恩见辞之人,他无心召见,只让他们在午门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了事。而后鸿胪寺官唱令群臣奏事,他这才勉强将双目睁大些,迎着微熹的天光伸了伸腰。
      右副都御史预咳一声,施然出班跪奏,“臣向鸥弹劾兵部尚书兼五省总督江永朋比奸佞,拥兵自重,心怀异志,图谋不轨,伏乞陛下早除逆贼以儆天下效尤!”
      他从袖中取出弹章,一字一句高声念道,“江永蒙陛下不次之擢,总督五省,经略西南。确有轸灭逆匪之劳,再靖川蜀之绩,然全功未尽,骄志已生。黔公天波谋叛滇中,江永置今上圣旨于不顾,妄遣援军助其夺位,顺逆祝远镇守汉中,视朝廷国策如无睹,私派兵马与之为战。永欲南定滇中以固巴蜀,北据汉中以屏西南,建藩割据之心,昭然若揭。然一隅之地可填其欲壑耶?昔刘裕拥北伐精锐之师,睥睨宸极,朱荣挟克夷逐恶之功,称兵向阙,今一阴潜萌,其兆已见——江永得张全寿搜略十余年之财物,不上缴以充国库,反用之养舟马火器之兵,募天文数术之才,‘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江永修甲兵、窥阴阳,僭越臣道,意欲何为?况其东交通敌未遂之黄鸣,北盟孤悬东北之周绪,又掌通移署沟通东瀛西洋,开造船厂控驭江南水道,昔之隋杨、唐李尚未如是,今之诸公可不警哉?”
      “江永之狼子野心,群臣早有纠弹,然今上念其先功,未尝诛戮。不料此人不知悔改,竟敢勾连厂卫藏匿钦犯,猖狂自恣,肆性妄为,实乃亘古所未见。王之明,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也,凭其貌类先太子而诈冒东宫,在上则干犯君威,辱及赍志殁地之先帝,在下则挠乱国是,摇动日夕惶惶之民心。之明奸伪,业已昭昭,然尚有愚夫愚妇误以为真。用心叵测之人趁势而起,呼朋引类,希图纷更变乱,不至于倾覆国家不已——此非江永哉?昔之明宿于兴善寺,趋谒者充塞山门,非念先帝之旧恩,实乃衔怨于今上。彼时拜帖俱在,若令核查,当知多附东林、复社无疑。皇上宽仁,未尝究治,憾失辨分忠奸、定名是非之良机。方今□□包藏祸心,窥窃神器,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伏望皇上大奋乾断,益普离明。先磔江永以为人臣之戒,再清其党羽以振举纪纲,庶几齐一众志而治安永保矣。臣诚不胜怀忠奋义愤发激切之至!”
      纵有两名御史立于班中纠仪,然典制纵弛良久,又有这一席忠邪混淆、是非倒植的长论,奉天门前已是一片哗然。众臣仰窥天颜,见天颜不动,又纷纷去看江永。江永连续赶了两夜的路,脸上倦色未退,却无半分怒气与惶恐。他执笏静立于朝,岩岩若独立的孤松(注15)。
      “向御史此言大谬,圣上早已有旨,黄总兵岂曾通敌?”为了牟利避祸,黄鸣遍行重贿于朝中勋贵。满江撒网,总有声求气应之鱼。操江御史、诚意伯刘孔昭闻听向欧诋毁黄鸣,当即出班反驳,“黄总兵剿平海寇,守御东南,乃我朝柱石栋梁,焉容尔等妄行诬诋?何况川西久历兵燹,千里田亩荒芜,成都克复之后,黄鸣征输粮米解其饥馑之困,独此一举便活人数万。试问向御史,尔终日捕风捉影、搬弄是非,于国于民又有何功德?”
      向欧被刘孔昭驳得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黄鸣之事朝中已有定论,不必再议,”顾潜将话题拉回正轨,“今日奏议要在江永,首恶坐诛,朝堂清朗,党羽徒众自不能横肆无忌。”
      刘孔昭还想为黄鸣争辩一二,却见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余寔抢先出班,“诸公只道江总督截留战利,却不见西南频年用兵,百姓饥寒待毙。朝中以国库空虚,所拨赈抚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若不另寻水源,难道要袖手观城池生灵煨烬不成?昔年令自筹军资以拒敌寇,今朝又疑私匿钱粮以存异志,择贤属任而不能亲信委用,令良臣不能展布,异论不能汰除,似非明哲之主所为。伏愿皇上矜念江永平寇保民之大功,容其小瑕,恕其小过,使其戴罪立功,以励众臣报国荩忠之心!”
      “‘容其小瑕,恕其小过’?余郎中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南京守备、忻城伯赵之龙乃冯渊密友,冯渊因徐州之事居家待罪,他便代其把江永逼往绝路,“江永窝藏假冒太子、敢同皇上争位的钦犯,无非是想指鹿为马愚弄世人。世人误以为皇上因贪念权位而陷害先太子,待来日江永起兵篡逆,仍当其心念旧主,有拨乱反正之劳功。若非皇鉴烛幽,遏乱于未发,则林氏江山见多夺,奸宄宵小逞志,王朝之祸殃无有其极!伏惟皇上莫为矫饰之言所动,独运圣谟,立磔江永并其九族,以为乱臣贼子之戒!”
      白教祸乱东南、侵略湖广,匪过之处江为之滞、城为之空,魁渠丁之航押赴留都后也不过处以凌迟之刑。江永乃大宣名臣、忠烈之后,又有讨贼戡乱之大功,如今却将以莫须有之名罹遭极刑并祸延其家。便是与他毫无交情的大臣也如狐闻兔死而悲,蕙见芝焚而叹,物伤其类之情在心头大泛,“江恒之乃我朝西南柱石,一朝摧折,便有屋宇倾覆之危。届时纵无虏寇造衅于外,亦恐有将卒哗变于内。国势尚弱,动罔不凶,恳请皇上三思!”
      “蜀谚有云,‘长痛不如短痛’。养痈为患,侵损王业,长痛也,诛杀首逆,再定西南,短痛也,宁可作痛一时,不可遗痛长久,请陛下及早决断!”
      金台上的林又汲微微坐直了身体。兵部右侍郎蒋臣担心他要下旨,连忙走出队列,“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昔有王之明伪称太子,今日之藏犯未妨不是另一貌似之人。仅以一空门小僧妄揣封疆重臣之忠奸、动摇圣朝明主之猜信,主情造意者恐怕别有其心,还望皇上明察。”
      林又汲又歪身过去说了什么,未过多久,便听御座一侧的鸿胪寺官高声唱道,“传圆智大师!”

      林书桐是被两名锦衣卫押进奉天门的,脏污的海青罩着贴骨的灰皮,深陷的眼窝压在高耸的颧骨上。他双掌合十,锁住脚腕的铁链不紧不慢地拖过众人惊诧的目光与急促的呼吸,只在江永身边停顿一瞬,又“哗啦——哗啦——”地向御座卷去。“啊——”礼科右给事中刘子骞猛地大叫一声,身体如一根木棍直挺挺砸向地面。周围官员赶忙俯身查看,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刘子骞本是天启朝的进士,咸嘉朝做了东宫讲官,此前林书桐南逃留都,他是指认真伪的证人之一。如今“伪太子”的再次出现直接让他扑地而死,便是最后知后觉的官员也能察觉个中蹊跷。于是丹墀左右登时鼎沸,抢救者有之,传呼者有之,抬运者有之,但更多的人则趁此混乱大肆论辩。江永向林书桐飞速撇去一眼,见他虽然瘦骨嶙峋却无一处伤口,心下稍感安定。
      不少官员亲历过十年前武英殿的那场御前会议,记得当时此人是如何被阴险叵测的柄臣和一心阿附的投机者急不可耐地指为诈伪,而皇上欣然认同他们的论断,三言两语间便定了“伪太子”的生死。十年的光阴足够这些官员品咂出会议中重重的疑点,当他们怀抱愤懑为先帝掬一捧清泪之时,惊见江永——这位所有人心中最沉默寡言、最守拙执中的大臣,竟为救今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先朝太子奋不顾身至斯!越来越多钦佩的目光向江永投来,顾潜见势头不妙,厉声喝道,“安静,安静!朝会之上,成何体统!”
      众人仍在议论纷纷,锦衣卫拖走两位最为失态的官员——年近八旬的翰林夏侯嵩和礼部郎中范瑁后,人声略有平息,直到立于文班班首的薛青玄轻咳一声,奉天门外才终于安静下来。
      薛青玄肃然看向江永,“江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永从班末行至御前叩拜,当着众人之面取下头顶乌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蒙圣上迁赏,总督西南五省军务。五年以来,不求事事尽如人意,但求仰不愧于天子,俯不怍于黎民。今有同僚捕风以责我、疑我,捉影以诽我、陷我,臣实不知如何自辩,唯有认罪领命而已。然而圆智大师之事事关先帝令名及王朝福祉,臣不敢不为皇上尽言。”
      江永刚过不惑之年,网巾下的鬓发已白了大半,经阳光浆洗,亮得刺人眼酸,“咸嘉十五年,先太子身染重疾,先帝召大觉寺高僧慧明入大内诊治。慧明称彼乃殿下命中之劫,唯舍身出家可以消解。储君乃一国之本,岂可悬崖撒手?先帝先后便与慧明商议,自民间择选与殿下样貌相似之人敬事佛前,一则代殿下渡劫消灾,二则为国朝祈福延祚。未几殿下不药而愈,先帝龙颜大悦,钦赐太子替身法号‘圆智’,更令慧明大师掌僧录司印。惜乎甲申大乱,京城沦于敌手,宫墙倾崩,佛门染血。圆智仓皇逃至留都,至北镇抚司道明原委,得锦衣卫指挥使朱壮出手相助,投往绍兴雪窦寺。雪窦寺住持慧石乃慧明至交,闻其经历而悯其孤弱,遂将圆智收入门下,仍以崇佛弘法、祈延国祚为本务。圆智大师明心见佛,不着俗尘之相;度无量众,实助皇王之化。未料竟遭愚莽之徒构陷,号枷囹圄之内,诬毁佛门之外,辱及先帝令名,伤及王朝福祉,殊为可恶可恨!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法办辱君祸国之人,还先帝及圆智大师清白!”
      礼部尚书钱文斌站在班中,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十年前薛青玄等人煞费苦心地倒白为黑,将真太子指认为毫不相干的王之明,今日江永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指假王之明为太子的替身。两番指鹿为马,已让这位青年的真实身份不再重要,背后江永与薛青玄乃至冯渊的权势之争才是关键所在。文斌望向江永沉敛的侧脸,心中不由暗叹,“若此次恒之能绝处逢生,恐怕日后江南西风就要压倒东风了。”
      “不知朱壮何在,可否上前作证?”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疆跪奏道,“回元辅,朱指挥使月前在广西公干时遭遇山匪,已经不幸殉职了!”
      “既无人证,江总督,你让皇上和满朝文武如何信服?”
      江永朝御座又是一拜,“启禀皇上,臣已将王之明祖母柳氏请来京城,如今正在午门外等候召见。此人是否是真的王之明,传柳氏一见便知。”
      左都御史李沾不满道,“驸马王昺祖籍河北高阳,自江北丧乱,王家诸房流离。江永声称寻来之明祖母,又如何验明其正身?”
      “王之明诈冒太子一案定谳后,之明叔父王炯尝至京城求为侄儿收葬,镇抚司以之明罪大恶极未曾应允。臣此番寻人,正是经由厂卫访得王炯,再获其首肯接柳氏自湖广进京。王氏族谱为证,二人身份确系属实。”
      一席话条理清晰、滴水不漏。薛青玄暗恨自己棋差一着,却也只能故作从容地请旨,让王之明的祖母来到御前。

      十年前,真正的王之明进山采药后再未归家,他的亲友邻居搜遍了整座山丘,寻遍了周围村落,未发现他就沉在距自己家不过三十里的水塘塘底。不多久之明冒充太子横死狱中的消息传至湖广,叔父王炯怀揣十二分的惊愕与困惑前往京城一探究竟,结果惊者愈惊,惑者愈惑——依锦衣卫所言,“伪太子”赴京之日,真正的之明正在乡里耕读,“伪太子”瘐毙之时,真正的之明正在家中安睡,同一个人,岂会同时出现在两地?然而无论他如何证明侄儿清白,得到的都是对方不耐烦的推搡,“此案已经了解,若再寻衅滋事,莫怪镇抚司不客气!”最后的最后,王炯认清了升斗小民在朝廷鹰犬面前的无能为力,放弃了一切徒劳的理论与澄清,只希望能够收敛“侄儿”的尸骨,将他带回家乡。然而便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请求,竟也成为了一件奢望。
      王之明的父母早丧,叔父寻了侄儿十年,身体每况愈下。江永请他与母亲来京城认亲,他也只能让儿子之昊代劳。柳氏在孙儿的搀扶下缓慢挪进奉天门时,众人见她已衰老得如同一截朽木:苦难的岁月从她身上辗过,压弯了她的腰背,折落了她的牙齿,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辙痕,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江永心下一沉,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眸中骤然清亮又转瞬即逝的光芒。
      “之明——之明——”老妪顾不得向林又汲行礼,只蹒跚着走到林书桐的面前,盯着他的脸上下左右打量。林书桐跪在御道正中,直起腰板正好与老妪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消散了,变成浑浊的泪珠滑进脸上的沟壑,“不,这不是我们家之明,我们家之明是圆眼阔嘴,不是这样凤眼薄唇——他是假的,你们把我们家之明弄到哪里去了?你们把之明还给我……”
      江永跪在二人身边,听老妪泣涕嚎啕,愧疚地垂下头颅。
      一名公公从金台走下,“圣上口谕,老人家体弱,既然已经作了证,便赶紧回去休息吧,”他上前两步搀起老人,又朝王之昊低声道,“便在客栈安心住着,咱们厂公定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王之昊听出言外之意,叩谢天恩后又向公公连连道谢,搀着祖母离开了朝会。

      见己方渐落下风,李沾不由气急败坏,“不过一神志不清的老妇,她的话如何作数?”
      林又汲命鸿胪寺官代自己传话,“翰林学士方拱乾何在,让他出来认一认。”
      方拱乾听皇上点到自己的姓名,手里一抖,笏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他在众人讥讽的目光中捡起笏板,狼狈地走出行列,“回皇上,臣……年老体衰,对先太子的样貌已不能记清,恐难为皇上排忧解难……”
      御座下的小公公皱眉催促道,“皇上让你认你就认,哪里那么多废话?”
      方拱乾一听,只好向林书桐投去一瞥。然而视线一触即离,丝毫不敢在他身上停留,“回皇上,依臣愚见,这位圆智大师并非先太子殿下,只是样貌有几分相似而已。”
      “薛爱卿,你们把一个陌生人捉来朝会,搭台子唱的是哪出戏啊?”
      薛青玄见尘埃落定,只能泥首乞饶。

      林又汲没有理他,只是扭头看向林书桐,“圆智大师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圆智大师垂首施礼,头顶十二颗戒疤在茸茸的青发间分外清晰,“戒子身许佛门,早已忘却俗家姓名。”
      “唯是大圆镜智者,离一切我我所执,一切所取能取分别(注16)。先帝望尔清净自性,怎奈终陷庙堂之争,朕欲为你另取法号‘了空’,大师意下如何?”林又汲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使先帝闻之,恐责我于九泉之下矣。”
      澎湃的心潮翻涌几许,林书桐终于合掌而拜,“阿弥陀佛,”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先帝林又清的长子、大宣的皇位继承人,心深似海的堂叔割裂了父母与他的血脉恩情,将他彻底掷入青灯古卷前的一生孤寂——虽然他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先帝乃过去佛,皇上是现在佛,过去佛问不得现在佛,戒子领旨谢恩。”

      秋风吹开林又汲眉间的阴郁,将得逞的笑容浮上面庞。大臣是否诬告,江永有无异志,党派势力几何,这一切都重要吗?他乐得看台下的大臣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林又汲真正在意的,不过是身下龙床的安稳。林书桐身死魂灭当然好,但若事与愿违,也不必赶尽杀绝——永绝其继位可能便是!位登九五,享吾现世之乐,自择储君,保吾后世之名——窜身不耻、屈膝无惭如赵构者,晏驾后不还是被养子尊奉为大宋高宗吗?一念及此,弘光皇帝声音爽朗,“众人知了,了空大师奉先帝圣意投身空门,六根清净,普度众生,岂是造逆之人?今后再有人诬诋大师,折群生之福寿,损国朝之功德,朕一定严惩不贷!”
      “江永剿除匪寇,平定西南,乃我朝第一功臣。朕推心委之,不容旁人置喙。再有人信口雌黄,朕必砍了他的脑袋!”他将目光从江永移到向鸥身上,“今向鸥进谗言欲离间我君臣,用心险恶,殊为可恨!着锦衣卫将其即刻推出午门斩首,以正朝廷纲纪!”
      明言亲近,实则防备,斩杀向鸥,无非是要以人命置他于孤立无援。江永心头一跳,还不等方寸大乱的向鸥如何涕泗横流、磕头如捣,便抢先为他开口求情,“启禀皇上,科道乃朝廷耳目之官,非刚直之气不能遇事匡正、有所裨益,或偶有触犯之语,原其本心,实亦无他。恳请皇上哀悯狂愚,曲赐含容,以倡直谏敢言之风,示容人从善之量。则治道之兴,可计日以待矣(注17)。”
      “那便将他谪降外任,令其省改图报吧,”林又汲几乎坐不住了,“退朝!”
      皇上乘舆离开了奉天门,从此再未驾临常朝。众臣依次退出左右掖门,将荒诞与不安从皇城京畿传至海角边陲。江永被前来寒暄的同僚包裹在队伍中间,豆大的汗珠与隐晦的话语一道落进千步廊的砖缝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5:引自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
    注16:引自《佛地经论》。
    注17:部分语句借鉴自张居正《请宥言官以彰圣德疏》及《请宥言官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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