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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树之悲(一) ...


  •   一连数日,仁寿宫中钟鼓声、铙钹声、木鱼声噌吰不绝。诵经声成为后宫一切活动的伴奏,时断时续、时起时伏,好像月夜笼在池面的雾霭,潮湿而连绵,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色微明,清凉的钟磬传进宿醉中的林又汲的耳畔。他的心先是猛地一沉,随即被难以压抑的怒火冲撞得躁动狂跳。林又汲推开柔若无骨的佳人,伸手将帷帐用力一扯,“常九思,常九思!”
      常九思跪在弘光帝面前,光整如玉的墨砖上映出他惯有的谄媚与谦恭,“皇爷有何吩咐?”
      “仁寿宫那边的动静,什么时候能结束?”
      “回皇爷的话,近来宫中邪祟频出,太后娘娘特地从灵隐寺请大师入宫,听说要拜七日七夜经忏——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林又汲的倒影在砖石上锁紧眉头,常九思忙把身体压得更低,“太后娘娘想念皇爷甚深,刚刚又遣人来请,皇爷要不要……前往仁寿宫探望?”
      林又汲没有说话,只从喉咙中涌上一阵低吼。常九思如同故疮未息的孤雁乍闻弓弦之音,一时六神无主,险些当场昏厥。林又汲不去瞧他,只是歪在床头,自顾思考着心事。他的生母本是前河南巡抚家中养的戏倌,在一次宴席间被老福王看中,当夜就送进了王府。林原镜风流成性,很快将她厌弃,而她辛苦生下的长子林又汲也被正妃夺走,直到正妃去世后才回到她的身边。被寄养在嫡母膝下的日子里,林又汲未尝没有渴望生母的疼爱,可那段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光过后,一道厚障壁已横隔在他们之前——而这道厚障壁上似乎布满筛孔,将更饱满、更深沉的爱意阻在墙后,独将林又汲难以忍受的卑劣与市侩漏了过来。
      林又汲确乎一穷奢极欲之人,然而他并未感到不安,正相反,他认为自己正为重振破敝的江山而压抑着帝王应有的物欲,却完全无视了高墙外饿殍哀鸿。而他的母亲似乎更加贪得无厌——并非索取更多,而是更加直接、更加迫切、更加天真而残忍,如同一个为苟活而已将人性出卖的赤贫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她没有释怀,反而加深了对此前苦难的怨毒,并发誓要用余生来雪耻湔恨——她迫不及待地将委屈兑成珍宝金银,用尊位吸取民脂民膏,她斤斤计较,生怕别人比她获得更多,她顾影自怜,不断在儿子面前抱怨诉苦。她同所有好吃懒做的人一样虔诚,将自己的欲望与恐惧统统交托给从未谋面的佛祖,却仿佛从未睁眼看清所处的世界。
      林又汲为她感到羞恼,当她埋怨自己的用度不比皇后的时候,当她又一次咒骂将他抚养成人的嫡母的时候,也许远在这些事件之前,当她为了讨好父王而故意将他无视的时候,牵连他们的血脉便已断裂。他尊敬她,给她天下最好的供养,完全是为了应付儒家道学之绳束、孔门贤良之期冀,却并不与那最天然的母子情感有涉。他很少去仁寿宫请安,即使去了,很快便找个由头离开。每在这时,喋喋不休的太后就会突然沉默下来,与她亲手做的糕点一道被林又汲抛在身后,流出哀伤与失落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的背影,而他从来都顾不得。
      “便说朕政务繁忙,改日再去看望母后。”
      常九思匍匐于地,豆大的汗珠落地可闻,“可皇爷已经三月未曾踏足仁寿宫了,前朝又不少大臣都上了奏疏,劝皇爷上广孝治、益隆圣德,以宋时光宗为戒,及早赴太后处问安呢。”
      “这群老匹夫,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林又汲骂人时毫不顾及身份,“薛青玄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回皇上,薛首辅昨日也上了奏疏,”常九思从袖中取出奏本,在弘光帝的示意下打开,“首辅奏言,陛下贵为天子,孝养日怠,军民藉藉,恐生谤议,敌国或闻,难免轻侮……母子至亲,天理固在,请陛下念及太后年事已高,早行孝道,免留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悔憾……”
      “他倒是孝顺。”林又汲冷哼一声,将右脚伸到常九思面前。常九思手脚并用爬到皇帝脚边,将摆置一旁的皁皮靴捧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为林又汲穿好。“来人,备轿,”头顶的弘光帝拖出慵懒的长音,“去仁寿宫。”

      几乎在踏入仁寿宫的同一刻,林又汲便开始后悔先前的决定。袅袅檀香惹他头晕脑胀,笃笃木鱼搅他心烦意乱,佛经中的散碎字句接连跳入他的脑海,它们谈论着因果报应与五蕴六根,前生来世与六道轮回……而林又汲偏偏不愿想起它们。他希望自己永远能沉浸于现世的欢乐中,乐而忘忧,乐而忘死,乐而不知老之将至。他懒于思考来生,甚至连来日也懒得顾及,更遑论推敲因果。诵经声戛然而止,一众僧侣双手合十,向人间的帝王躬身行礼。林又汲挥手让他们继续,自己则转身走进了偏殿。
      “现在未来天人众,吾今殷勤付嘱汝,以大神通方便度,勿令堕在诸恶趣……”是谁在诵《地藏经》?
      “哥儿,你可来了!啧,又瘦了,也不知杜聪他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后见林又汲走进,激动地推开搀扶的宫女,拉着儿子的手臂上下打量,“听说近来国务繁忙,皇上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因为琐碎小事而忘记用膳啊。”
      母亲的脸上再次挂出夸张的笑容,林又汲瞧着,不由觉得好笑,“孩儿省得了,”他随口应道,“这几日朝中有些变故,孩儿一直脱不开身。有日子没来仁寿宫了,还请母后莫怪。 ”
      “诶,你忙,你忙。我儿是皇帝,管着全天下的大事,哪有功夫天天到娘这儿来?”宫女用剔红雕漆方盘端来五盏糕点,太后献宝似地把它们推到林又汲面前,“上次见你最爱吃这栗子酥,我天天做好了都让人用热水温着。皇上尝尝,味道是不是和上次一样?”
      林又汲并不喜欢吃栗子酥,无非是上次离开前推脱不过,顺手拿走了两块。他心里蓦地一软,也不反驳,只是捏起一枚糕点,漫不经心地问道,“母后怎么会想起请那些和尚……”见母亲面色微沉,林又汲连忙改口,“请大师们到宫里做法事?”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我夜里总是做噩梦。梦里面啊,总有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沿着长长的宫墙走啊走啊,一边走一边哭,她的脸色就是刚刚死去时的那种青白,眼角流出的鲜血滑下麻杆一样的手臂,一直就流到我的脚边——后来有一天下了雨,我看见她的衣裙被雨水一下冲淡几分,不一会儿又被重新染红,才知道她穿的根本不是红衣,而是血衣啊,”太后绘声绘色地向林又汲描述自己的梦境,“可怜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生前遭了多少罪。我走近一瞧,发现那个姑娘竟然是康平公主!”
      林又汲本在神游天外,忽然听见“康平公主”四字,手不禁一抖,糕点的酥皮簌簌碎落在食案上,“康平公主?”他故作镇静地问,“公主新婚之夜不幸暴毙,连带着还将驸马和侍女一并拉下黄泉,说来也真是红颜薄命。”
      “谁说不是呢,”虽然是鹦鹉学舌,但太后此刻也动了真情,“我在梦里问公主,娖娖啊,雨下得这么大,你不去找地方躲雨,怎么就在站在这里哭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愿意同我说说?”
      “公主就向我哭诉,说她已经死了,本应立刻就去轮回。然而这辈子还有恩怨没消,只能暂时化为游魂在阳间游荡,”太后的声音微微哽咽,“公主请我代她还恩、报仇,这样她就能及早超生,不用孤魂野鬼似的在阳间受苦,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而她此后再也没来找我——醒来后我就让人去了灵隐寺,请来圆德大师为公主超度,也好让她脱离苦海,早些投胎啊。”
      林又汲眸中闪过冰冷的凶光。有人在这座宫殿里布下阴谋,他无知无觉地走进,直到“恩怨”二字将他点醒,却发现自己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什么噩梦,什么邪祟,什么孤魂,什么野鬼,它们和虚无缥缈的佛法道藏一般,全是现世之人为达目的编造的遮掩!最可恨的是,那位说动太后的神秘人物——不知是哪位重臣的女眷——竟在请托说情的同时借母亲的手,将那份威胁也原封不动地送到他的面前。林又汲虽然坏事做绝,却如天下所有儿女一样,总不愿让母亲知晓自己做过的混账事。若他不答应为康平公主“偿清恩情”,那名女眷是否会拼个鱼死网破,将他对公主做的不伦之事告知其母,以此来了结仇怨?
      “皇上,皇上?”
      “嗯?”林又汲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低头见指尖满是食屑,未吃完的半块栗子酥已被捏得粉碎。“刚刚我说的事情,皇上可有听到?就是……”
      “母后说的事情,儿臣已经知道了,”林又汲出言打断,“母后乃一国之母,地位尊隆,但有所托,直接叫人去办便是,何需征求孩儿的意见?常九思——”他唤来自己的贴身内侍,“太后说的那些事情,你负责处理一下。”
      “皇爷,可这……”常九思面露为难。
      “让你去就去,废话什么?”
      帝王之怒顷刻化作脊上冷汗,常九思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婢接旨!奴婢一定为皇爷和太后娘娘把事情办好!”
      “好了好了,下去吧。”
      常九思如蒙大赦,忙从地上爬起,快步退出宫殿。
      “这下好了,娖娖总算能安心转生了,”太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亦真亦假,林又汲已不想分辨,“这个孩子也是真的可怜,年纪轻轻地就去了,若是先皇后泉下有知,还不知要如何心疼呢……俗话说得好,娘想儿,长江长,儿思娘,扁担长,当年我生下你……”
      “前朝政务繁忙,儿臣便不在母后这里久坐了,”林又汲嚯地起身,扳腰朝母亲浅鞠一躬,“儿臣先行告退,以后再来看望您老。”
      他没有理会太后的哀哀挽留,抬腿向宫门外走去。

      持续的剧痛会换来麻木,就像血流将尽便会感到灼热。江永感到身下的积血正在沸腾,转瞬间化作咸涩的海水,安静到近乎麻木地向上翻涌,逐次漫过他的四肢、口鼻与发顶,吞噬尽一切光亮,将他与同周遭完全隔绝。
      江永每日都在遭受酷刑,可具体是什么,他不记得——而且那本身也没有意义。他们想要牵连某人、迫害某人、殛灭某人,何需真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一开始陶昚还会装模作样地对他进行审问,江永什么都不说,“同谋”的姓名依旧填满了供纸。到后来,许是江永的伤势太过触目惊心,纵使心黑手狠如陶昚也不愿过多观瞻,他免了隔日的讯问,于是酷刑便再无止息……灼热会冷却,麻木也会退潮,每当此时,江永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撒手人寰。
      可他偏偏还在活着。

      李立本从未想过,与江永的再次相遇竟是这样的场景。
      江永倒在牢房的角落中,双颊深陷,颧骨高隆,灰白的干皮没有一丝血色,直接贴在头颅之上——那不是一张完整的面皮,黑红的血痂将残破之处暂时黏连,拖拽与折磨扯开了口子,便有鲜血与脓水一道涌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进细瘦的脖颈……幽暗湿寒的诏狱中,江永身上只有一件破碎的单衣——许是几道布条罢。手臂露在衣外,暴起的青筋如绳附骨,似要防止它们被风折断。发紫的血块将布片嵌在皮肤上,贴的很紧,甚至能描出断裂的肋骨的轮廓。江永坐在血泊中,双腿的伤势比上身还要惨烈,李立本将灯笼摆在脚边,昏暗的灯光射入江永皮开肉绽的脚腕,照清裸露的白骨。
      李立本小心翼翼地拊上他的后背,正欲将他托起,忽听江永闷哼一声,似是断裂的肋骨在呼吸时引发了剧痛,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未曾闭严的双眼也缓缓睁开,星散的目光一点一点汇聚,最终落在李立本的脸上。
      “江兄,是我,李立本。”李立本俯下身,在江永耳边哽咽道。
      五感随着神智的回笼而逐渐清晰,江永再次痛得浑身颤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寒冷的空气冲进他的口腔,刮擦干涩的喉嗓,又从肺里不断带出黑血。不知过了多久,江永终于不再抽搐,他躺在李立本怀中,无声无息,仿若一堆行将散乱的骨架。
      “江兄,江兄!”
      “李兄,”江永回应的声音极缓慢、极微弱,落在寂静的牢房间却也极清晰,“令堂去世,我很抱歉。”

      在江永高烧不退的半月间,关于逆党的清算全都尘埃落定。江永名义上以功过相抵被林又汲开恩释放,实则全靠沈蔚奔走请托,一路求到太后门下。与此同时,薛青玄安排他的心腹率先上书,弹劾冯渊颠倒黑白、公报私仇,窃人主之权柄而劫天子之威信,滔天罪恶,罄南山之竹而犹不能书。莫敢正言的在朝官员见首辅态度已明,也纷纷递上奏疏,有为好友亲属鸣冤者,有痛斥冯渊暴戾恣睢者,有请皇帝拨乱反正者……雪片般的奏本飞进内阁,随后又堆在了林又汲的御案前。自从江永被他亲口释放,整场闹剧在林又汲的眼中都失去了意义,他顺水推舟,下旨勒停了对逆党的全部清算——最终骂名落在冯渊头上,残局交给薛青玄收拾,而他则平白获得了臣下“宽宏仁厚”的赞誉。
      自从江永被抬回府中,家里能找到的旧衣物、旧床单全被撕成了包扎伤口的布条,沈蔚不断为他清创、敷药、包扎、换洗。医馆的大夫接二连三被请入江府,一碗碗汤药喂入江永的口中,而江永仍因伤势过重而高烧不退、数度濒死。每在这时,沈蔚就会忘记进食就寝,寸步不离地守在江永的床头,用日渐消瘦的身躯义无反顾地挡在丈夫与黑白无常之间。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大夫宣布江永的情况终于稳定,再无性命之忧的时候,她才将勉力撑起的那口气缓缓松下,任由自己淹没在无尽的疲惫与恐惧中。

      江永是被颢儿的哭闹唤醒的。沈蔚轻晃孩子的摇床,背对着他,漏进窗格的斜阳被风吹得闪闪烁烁,光柱中翻飞着细尘,在妻儿身边萦回浮散。一切是那样静谧而美好,又是那样的不真实。
      “易安。”他尝试着呼唤。
      眼前人身形一僵,随即转过身来。泪眼相看,皆无语凝噎。
      苦咸的泪水流入嘴角,江永终于确信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易安,对不起,”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让你费心了。”
      沈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月来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俯在江永身前,想抱住他,又恐触碰他的伤口,想仔细打量他,泪水却朦胧了她的双眼。沈蔚保持这个姿势哭了很久,直到泪水流尽,嗓音沙哑,才终于吐出句完整的话来,“醒了就好,”她重复道,“醒了就好……”

      江永时昏时醒,当他断断续续地从沈蔚口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黑沉的天幕已完全落下。“竟是如此,”他轻声长叹,“我因薛公、太后之力而出,而众臣仍困于囚牢。纵有元辅收拾残局,却不知有几人殒命、几人生还?”
      “既然皇上已下旨停止稽查,冯渊就不能再矫诏诛除异己,目前局势已得到了控制,相信那些无辜的人定能被很快释放。”
      “整场风波皆因我起,每每念起,不由愧怍,”江永痛苦地摇头,“真恨不得在他们面前以死谢罪。”
      “恒之,你万不要这么想!此事如何因你而起?分明是……”
      “易安,”他打断道,“东厂已立,隔墙有耳。”
      沈蔚下意识地望向门外,正见两道狭长的身影铺在地面。随着迟缓的脚步声逐渐临近,身影也越来越短,它们最终缩成两个黑团,偷偷贴在来人的脚下。
      “娘亲?”沈蔚大吃一惊,连忙走到门口,“您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
      “永哥儿醒了,我来看看。”老人大病未愈,今夜是两月以来第一次下床行走,虽然累得气喘吁吁,神情却很欢喜,她一步一步挪到江永的床边,“永哥儿,你可好些了?”
      母亲的目疾严重,已经看不清儿子的样貌。江永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故作雀跃地回答母亲的关切,“娘亲,我马上就好全了。”
      “又胡说,那可是天牢,哪有这么快就能好全的?”母亲含泪嗔怪道。她端着一碗谁也夺不走的面汤,小心放在江永身侧,用汤匙舀了满满一勺,颤巍巍地递向儿子嘴边。
      江永将嘴张到最大,面汤仍从他的颊边洒落了。
      母亲并无察觉,她的声音依旧充满欣喜与慈爱,“永哥儿,好吃吗?”
      江永久久凝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脑海中冲腾翻涌。父亲被捕后,家中余财被阉党敲诈勒索殆尽,孤儿寡母为求衣食,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难。在终日饥寒的岁月中,一碗面汤是他和弟弟妹妹最大的奢望。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当他们生病、受伤的时候,母亲才会从粮袋中舀出半碗面粉,给孩子做份黏稠的面汤。时过境迁,如今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吃过山珍海味、品过美酒佳肴,就连生病也能用得起名贵的药方、珍稀的药材,可再无一物能及母亲的面汤,温暖、香甜,足以化解艰难岁月中的一切苦难。
      江永落下泪来。
      “好吃的,”他哽咽着,“娘亲做的面汤,一直都是最好吃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风树之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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