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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乡音无改(四) ...


  •   “朝廷设淮、徐、庐、泗四镇,命吕严、孙守本、韩文泰、郑朗分辖之,兵马听其征调,钱粮听其支取。朕不惜爵赏,惟愿四人和衷共济,共图俘馘之功。怎奈事与愿违,众将或因寄家江南而滋扰地方,或因争夺辖区而兵刃相见,穴斗不息,徒耗国力。今特命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程言督师江北,总制四镇兵马,望卿不负重托,早奏肤功。”
      程言伏地叩拜,“臣誓不辱命!”
      林又汲从袖中偷摸取出一张纸条,目光微垂,逐字念道,“程尚书才兼文武,此番督师江北,定能理顺军心、巩固藩屏。然尚书佐朕多年,朕初御朝政,谬误不明处甚多,全赖爱卿相扶掩覆。今尚书出镇扬州,朕将何以处之?故特召九卿科道及皇戚勋臣来文华殿议事,望尔为国分忧、畅所欲言,踊跃推举阁臣。”
      话音刚落,殿中议论之声腾起。林又汲缩在铺上黄色绸缎的龙椅中,目光扫过衮衮诸公。昨晚皇宫内苑锣鼓通宵,林又汲与太监宫女欢饮达旦,此刻宿醉未醒,分明觉得自己还坐在看台:戏台上的水袖翻飞化为长袖善舞,蟒袍皂靴在紧锣密鼓声中道貌岸然地算计,冠冕堂皇地徇私,煞有其事地权衡,不动声色地提防……刚等得花阴过窗,鸡声过墙,说甚么张灯吃饭才停当?林又汲在心中哼唱,似黄粱,浮生稊米,都付与滚锅汤(注1)……
      堂中传来一声轻咳,众人都止了话头,一齐看向薛青玄。
      “操江御史诚意伯刘孔昭,十余年来毕力殚虑于上下江防,于国家有守卫门户之功。昔先帝被困京师,天下悚然,刘公力主陛下就任监国以安靖民心,于大宣有力挽狂澜之绩。此人果勇忠义,秉性纯孝,又是功臣之后,可堪大任。”
      刘孔昭站在后排,搢笏的双手因激动而不住颤抖。他努力压抑心头狂喜,故作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我朝从无勋贵入值内阁的先例!”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刘孔昭眸中射出精光,于指顾间捕捉到说话之人——户科给事中余寔,“诚意伯提督江防十年有余,未尝出一兵御寇,进一旅伐贼。至中原陆沉、江山半陷,长江竟成国朝门户。薛、刘二公不以为耻,反以为功耶?况祖宗之法,阁臣皆由翰林出,翰林皆取自进士。诚意伯非科举出身,焉能点检题奏、票拟批答?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注2)。恳请皇上三思!”
      薛青玄反驳道,“如今国运中微,时局艰难,实乃我朝三百年未有之变局!尔等不以国家之急为念,焉能只顾硁守旧例陈规?如今强敌环伺,正需振兴武德、备战强军。陛下召诚意伯入值内阁,一示天下以北伐中原之志,二示士民以勇毅尚武之心,三示百官以重用勋旧、追怀太祖之意。一举三得,此诚宜也。”
      “右文抑武乃祖宗防弊立国之法,岂可只称作‘旧例陈规’?”左佥都御史黄淮出言争辩,“我朝三百年养士,先帝落难,江南诸将安坐一方,不移一步,竟令君父绝望而崩。人臣如此,即应坐诛,岂可加官进爵,鼓励他人从之?”
      吏科给事中李沾闻言冷笑,他是最早投靠薛青玄的那批人,“篡国者杨光中乃东林领袖,留京从贼者非其门生,即其党羽,个中多少文官,多少武官?尔等则责武臣不尽矢忠,文官岂无误国?时艰至此,诸公仍在堂上争论不休,难道孔孟之道仍可用于乱世乎?”
      刘孔昭面色稍霁,急促的呼吸渐次平缓。
      “先帝崩殂而诸臣苟生,凡属臣工,谁能无罪?”程言终于发话,无事袖手的同僚与鹰视狼顾的仇敌令他疾病日加,他的性命正同信念一道消逝,“然此时以意气相激,何异于戕我君父,覆我邦家?江南千里富庶,又有雄兵百万,若君臣上下和衷共济,何患不能收拾山河?最可虑者,乃朝中诸臣各怀偏私,党同伐异,文与武不和,而文与文又不和,朋党之祸炽,而人才用阻(注3)。长此以往,国祚必断送于我辈之手!诸君不能及时醒悟,仍要稳坐漏舟论清浊吗?”
      “程公所言至善!摒弃门户之见,共图中兴之业,此乃谋国之正论。”林又汲对程言大加赞许。他对朝政尚不熟习,但趋利避害的本性与无所用心的作风总能够帮他寻出最能平抑风浪的选择。“祖宗之法不可违背,诚意伯劳苦功高,简在朕心,”他避开刘孔昭的咄咄目光,转头又看向程言,“程尚书,可否为朕举荐几位阁臣?”
      所有的期待和筹谋尽皆化为泡影,刘孔昭自知入阁无望,失落与愤恨从头顶倾泻而下。他的脑中有万千铳炮轰鸣,完全听不清程言的话语,愤怒至极处,竟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刀,奋力向余寔揕去,口中振振有词,“排斥武臣,结党行私,非杀此奸佞不可!”余寔大惊,连忙躲蹿,朝班顷刻间乱作一团,惊呼声、责骂声、劝解声纷然响起。林又汲顿觉威严尽失,“自古以来无此朝仪!”他恼羞成怒,起身朝众臣喝道,“阁臣人选改日再议,你们都给朕退下!”
      皇帝走出文华殿暖阁,他恨极了。毒烈的日光晒得他头晕,那一顶顶乌纱分明已出宫廷,却仿佛还在他眼前泛泛游走:它们一会云集成团,变成疏中真伪莫辨的墨字,一会星散漫布,化作天上盘旋鸣丧的群鸦。于是林又汲阖上奏本,把它们全部交给内阁;关紧门窗,任鸣禽在远处喧嚣——可它们又变成箭矢,朝他射来了!
      “杀!”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叫,“子悖父,臣忤君,奴欺主,该杀!该杀!”
      他握紧了拳头——
      恰在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何进忠走到林又汲身边,“刘诚意打小就是青皮无赖,皇爷何须同他一般见识?”他的安慰中带着内侍特有的卑谄,“戏班已经入宫,皇爷,咱们喝酒去吧。”

      作为余姚最大的酒店,同庆楼的格局与别处并无太多不同: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在码头或店中做活的人散了工,便让小二温一碗酒,再买一碟下酒菜,靠在柜外囫囵吃了,又继续去寻活干——因为便宜,酒菜很不精致。黄酒一贯不掺白水,却总是发酸。下酒菜中最普通的是鸡肫豆与茴香豆,一文钱能买二三十颗,若是多出几文,可以买上一碟花生或者豆干,在工友中挣足颜面,若是出到十几文,还能买一份皮蛋,然而他们是极少那般阔绰的(注4)。
      同庆楼的一层后半摆着几张狭长的木桌和条凳,每张桌子可以坐八九个人。寻常人家手有盈余,会来这里打牙祭。他们往往要一壶当年开坛的绍酒,再点几样家常菜——多是油豆腐、青鱼干一类。近年年景不顺,田间不是苦旱,便是苦涝,流寇、建奴袭扰中原,咸嘉帝左拮右据,只得把手伸向江南。圣旨上说“暂累吾民一年”,加起征来却没完没了。后来朝廷搬到金陵,百姓的安全非但未得到保障,承担的税赋反而与日俱增——以往人满为患的雅座,如今也逐渐寥落了。然而也并非完全无人问津,仗势欺人的县衙皂吏永远也吃不饱,每临近傍午、傍晚,他们总会到酒店里歇一歇脚,再理所当然地叫来一桌白食。每一天的白食也不尽相同:有红烧鱼尾,若是走了运,还能吃上鱼头,但鱼肚是断不会有的;清炒的白菜只有菜帮,偶尔看见被虫咬烂的菜心,众人就要争抢一番;菱角、莲子一上市就会出现在餐桌上,但品相很差,不是皮厚肉苦,就是干瘪粒小……但这些皂吏是不埋怨的,既是由于同庆楼的厨子手艺很好,把边角料烹调得色香味俱全,还是由于他们不敢埋怨,非但不敢埋怨,他们还会因与楼上的贵客们同吃了一条鱼、一棵菜、甚至同一池塘的菱角而感到“与有荣焉”——也许这也只是在外,等他们返回家中,未免不会鄙薄起那些“贵人”:
      ——鱼尾都是活肉,又鲜又嫩,就是他们拿鱼肚来我也不换!
      ——那些虫豸最是狡猾,专门找最甜的菜心咬,咬得越烂,说明菜心的味道越好。楼上那些人吃的菜心看着好,其实连虫子都不吃哩!
      ——菱角、莲子都长在塘里,我小时候不是常吃?他们偏要花大价钱去买,分明还要挑出好的,真是少见多怪!
      ……
      他们消散了所有的委屈与不平,又心满意足的得胜地昂起头颅。

      江永站在同庆楼二层的包厢中。凭栏远眺,他可以看到码头饥肠辘辘的船夫,街边卖唱求乞的孤女,路上枯瘦佝偻的农人,楼下衣不蔽体的苦力。
      江永转过身。
      这里的君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里的琴姬风姿婀娜、玉手纤细,这里的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这里的一席八珍宴抵十年农家赋、一曲水磨调值三年中人衣。
      他们同情,同情重赋下流离失所的农户与苟延残喘的市民,他们反袂拭面,泣涕沾襟。
      他们埋怨,埋怨人心不古与世道黑暗,他们痛心疾首,慷慨激昂。
      饶有兴趣地同情过、埋怨过,他们又举起酒杯,将廿年陈酿一饮而尽。

      世道是一张大网,每一个人都困在网中。他们朝上看,带着虚妄的憧憬与憎恶;他们朝下看,带着浅薄的同情与鄙夷;他们看向自己,发现心里埋着不甘与侥幸的种子。当儒学幻构的理想大厦被洪水冲垮,种子就会发芽生长,直至成为薪柴,被一星火花点燃,将这张网烧得干干净净。
      等到他们烧成灰烬,火也熄灭,世道又织起一张新的网,将新一代人困在中间。他们继续上瞻下顾,待新的统治工具崩溃瓦解,就会再次擎起火把——
      这就是网中的人:他们建设,他们冲突,他们破坏,他们重建……他们存在!(注5)
      这张弥天大网把江永紧紧缠住,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程公督师扬州,朝廷分召三人入阁,依次是唐纲、我和顾潜,”邸报被手心的汗水打湿,江永沉声说道,“这份名单未经群臣会推,多半是薛青玄与皇帝两人之意。若不然,何以东林之臣尽皆被逐,而薛公的心腹无故超擢?”
      “但他举荐了你,你难道不是东林吗?”
      “昔顾宪成讲学东林,天下靡然从之,有政敌深以为恨,将顾公与从游者诬以为党,此后每欲弹劾、驱逐、戕杀,必造人党籍,陷其结党。然究竟谁为东林,谁非东林,大多难有定论,”江永向沈蔚解释,“先父江潮、徐承业的父亲徐定一、还有先师杨光中等,每遇东林讲会,必亲身前往,与顾公坐而论道,可被称作东林。钱文斌师承顾宪成,程言师承徐定一,二人是当今东林的领袖。而我和徐承业不过是窃享父辈的盛名,既无政绩人脉作为根基,更未参与朝中的党争,如何称作东林?”
      “可他们未尝不将你视为东林的嫡系……”
      “这正是薛青玄的狡猾之处:我是东林遗孤、复社元老,论名衔可作君子楷模,然久居朝外不习政务,及至归国又困于北方,于留都政局无涉,与监国之争无关,兼因座师杨光中废帝专国之故,朝野上下对我多有微词。他让我入阁,表面示群臣以平息党争、通力合作之意,实则是要将我置于众矢之的,而同样重要的,是以“平衡各方”之名将自己的亲信、工部右侍郎顾潜召入内阁,”江永指尖冰凉,须得妻子用手焐紧才略微感到暖意,“至于唐老,他是万历二十一年的进士,今年已过八旬。天启初他因不满魏阉乱政告老还乡,算来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过问政事。如今请他入阁,无非是借其清名,聊饰薛公自己的野心罢了。”
      “既然入阁凶险,我们能否上表请辞?”
      “昔日监国之争,程公已输薛青玄一筹,如今新帝登基,东林更是岌岌可危,若我请辞学士之位,来日奸佞满朝,大宣计日而亡,无论流寇还是东虏横扫江南,必是不忍言之惨状。况且我身为先父之子,先师门生,若冒然引退,无论逆党以‘东林结党’还是‘杨光中案’为名对我进行清算,全家都将有齑粉之患,届时……”
      “大舅舅,大舅母,”孩童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永回身,正看见外甥女澄澈的眼眸,“饭菜都做好啦,爹娘叫你们去吃饭呢!”
      江永蹲下身,宠溺地揉揉小女孩的发髻,“大舅舅和大舅母知道啦!鲜儿先去找爹娘,我们随后就到!”
      “易安,忧虑无益,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江永将邸报收进袖中,牵着沈蔚向餐桌走去。他见妻子一脸凝重,又故作轻松地与她谈笑,“我唯一不明白的地方是,身为东林领袖,钱文斌是如何再入官场,晋为礼部尚书的?”

      同庆楼的东家万良听到声音,快步上前道贺,“听闻舅兄升任东阁学士,真是可喜可贺!草草薄席,恳请恒之兄与嫂夫人赏脸共进!”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注6)。高官厚禄,愚兄受之有愧,只有鞠躬尽瘁,以报先帝与今上厚恩,”江永勉强牵起嘴角,拱手答谢道,“贤弟备宴辛苦,江永感激不尽。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我们都坐吧。”
      江果抱着鲜儿坐在江永对面,鲜儿像极了儿时的江果,而小妹已为人妻、为人母,竟让他感到陌生。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怔愣不知应作何言。
      沈蔚轻拍他的手背,转头看向江果,“果儿,你兄长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我过得很好,多谢兄长关心,”江果浅笑,随即垂首敛眉,似有满腹关切等待倾诉,沉默片刻后却只问道,“兄长……兄长离家十余年,吃住可都顺心?我听说京城陷落,兄长一路难逃,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身上有没有受伤?……”
      鲜儿抬起脑袋,惊讶地嚷道,“咦,娘亲,你怎么哭了?”
      “我都好,都好……”江永连连点头,双手又紧张地攥成拳头。
      万良见场面尴尬,忙插话进来,“恒之兄,嫂夫人,尝尝这份鲥鱼汤,鱼是从塘里新捞的,从水里到锅里不到一个时辰,煮的时候除葱姜盐外什么都没放,就怕盖住鱼本身的鲜美,”他向妻子使眼色,“果儿,快给兄长和嫂夫人盛碗鱼汤。”
      江永截过汤勺,“小妹需要照顾鲜儿,我们自己来就是。”
      “恒之兄,你们再尝尝河蟹,”万良又道,“我从嘉兴定的蟹,一路用冰柜小心运来,到余姚就剩下这几只活的。因为还没到十月,这些蟹的个头都不算大,但你瞧它壳背黑绿,蟹脐凸出,定是肉厚鲜嫩、膏腻如脂!”
      江永与沈蔚各夹过一只蟹吃了。江果嘴唇轻抿,也挑了一只河蟹,剥去壳,递到兄长面前。
      江永受伤很重,胃口一直不佳。河蟹性寒,不能多吃。沈蔚正想阻拦,却见丈夫受宠若惊地接过,埋头继续品尝起来。

      “适才我听恒之兄说起钱文斌?”席间气氛逐渐热络,美酒佳肴先暖了人的胃,再暖了他们的心。万良面色酡红,似已半醺,说话也少了顾虑,“因家母祖籍常熟,在下自小与云老熟识。不知恒之兄对此人有何疑问,小弟愿试答一二。”
      钱文斌号云澹,晚辈多尊称其“云老”。
      “并无要事,只是我刚刚收到邸报,见云老起复,被任命为礼部尚书,顺道与易安提及而已。”
      “礼部尚书?”万良面露惊讶,“我听说当今首辅薛青玄与东林势同水火,他怎会允许云老起复?”
      “朝中私斗,你如何知晓?”
      “岂止是私斗!”万良放下牙箸,“就在去年,有位疯癫和尚夜叩洪武门,形状疯癫,竟自称是咸嘉帝。守卫知其妄语,将他当场擒拿。程公主张速毙之,却被薛青玄阻拦,又命北镇抚司审理此案。镇抚司以‘胡言乱语、一无足信’上奏监国,却被严旨驳回,要求重新严刑密审。”
      “换了谁审?”
      “外人不得而知,”万良摇头,“但在后续的供状上,这位和尚竟交代自己参与了议保璐王的谋逆之事,还口出狂言,说‘潞王斋僧好道,施恩百姓,该与他坐正位’,他夜闯洪武门,正是要代咸嘉帝问罪监国,为何勾结党羽、窃居高位。”
      “他甚至还供出了参与议保者的名姓,首先就是兵部右侍郎蒋臣和钱文斌,据说还有‘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等一众东林党人,好在今上宽仁,未兴大狱,只将大悲和尚一人明正典刑。但薛公一党与东林的争斗愈演愈烈,看来不争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了。”
      江永眉间紧锁,默不作言。
      万良见状,也收住话头,“故而我也很疑惑,云老是如何起复的呢?”
      “听说云老的如夫人柳氏乃旧院名姝,不少手帕之交都依附于当朝官员,”江果轻声猜测,“会不会是从这里攀的关系?”
      万良思索好一会,终于一拍脑袋,“ 啊,我想起来了,”他兴奋道,“那个拜薛青玄为师的吏科给事中李沾,不仅娶了薛府的婢女做妾,还将秦淮旧院的惠香姑娘抬进了府。听说柳氏同惠香情如姐妹,请她帮忙吹枕头风,说动李沾举荐云老也并非不可能。”
      沈蔚发问,“若是如此,钱老岂非悖离东林,投靠到薛青玄的门下?”
      “当官的都水性杨花,与风尘女子有什么两样……”江果拧上万良的胳膊,他痛得大叫一声,酒也醒了大半,发觉失言,连忙向江永道歉,“恒之兄,是小弟口无遮拦,请兄长千万莫往心里去!”
      江永苦笑摇头。
      “人生碌碌,最难得家人在侧,你们在这竞短争长,真是大煞风景,”沈蔚将万良与江永一并嗔怪,二人都抱以歉然一笑。她又看向万良,“阿良,你们这儿的百岁羹味道极好,连恒之也吃了不少。我想询问烹调方法,不知你可愿意告知?”
      “啊,当然当然!嫂夫人相询,万良岂能敝帚独珍?”万良当下起身,“我现在就去后厨,为嫂夫人讨要菜谱!”

      沈蔚轻扯江永的衣袖,江永会意地点头。他走到江果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张会票。“果儿,这是两千两白银,”他没有吵醒熟睡的鲜儿,悄悄将会票塞进小妹手中,“你先拿着,不够再找我要。”
      “兄长,你不用给我钱。我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缺……”
      “同庆楼开销甚大,万良又是个跳脱的性子,果儿主理中馈,恐怕也有前跋后疐的时候,”江永按住她的手,“这些钱你拿着,补贴家用也好,私藏零用也好,都随你。看你过得舒心,兄嫂也能放心去南京了。”
      江果不再坚持,将钱收入怀中。
      “谢谢兄长。”
      江永一瞬不移地看着她。曾在他的怀里和背上的妹妹,如今在他的手中和眼底——江永不知要怎么宠爱才好了。
      “小妹,”他听见自己在哽咽,“兄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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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乡音无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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