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3、蜀地古墓

　　几日前，也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样，闷热异常，天黑无风。

　　镇子西口的土路，在如此月夜里，显得格外僻静悠长。

　　这土路，是从镇子里入山，唯一的路。

　　沿着这条土路往深山的方向走六十里，就进入了蜀地山川中，一片幽深的山群。

　　那一夜，群山深处的一座山沟沟里，有一伙人，并没有入睡。

　　这里，山沟谷底的尽头，是一座山坡，山坡崖边是一片瀑布，吹来的夜风带着阵阵水汽，让周围的温度，都要比其他地方低上好几度。

　　山坡上的一小块平地处，架着几个茅草棚，非常的简易，显然是临时搭造的。

　　草棚外，四个中年的蜀地汉子，围在一堆燃烧的柴火旁。

　　柴火上架着些烤野味，旁边是喝剩下的酒坛，歪七倒八。

　　四人中，一个光头汉子，举起了盛满白酒的土碗，对着另一个看似最年长的汉子说到：

　　“来，哥老倌，再走一个。”

　　那位年长的汉子，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土布背心，面容暗黑，双目深陷，裸/露的臂膀全是健壮的肌肉，手臂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伤痕，看的出来，是一位练家子。

　　年长的汉子，与光头对视一眼，一口饮尽了自己土碗里的酒，又撕下了一大块柴火上的烤肉。

　　之后，四下无话，只有柴火堆里，冒出噼里啪啦木头受热破裂的声音。

　　光头又自顾自地喝了两口，接着对年长的汉子说道：

　　“大哥，我们哥几个守这个地方，都守了二十来天了。刘家请我们来的时候，说这是个大‘活路’。结果喃？每天晚上就在这烤火耍。”

　　光头摸了摸嘴，接着道：

　　“大哥，按我说哈，干脆我们哥几个，自己进切算求了。”

　　所谓‘活路’，是蜀地的方言，就是工作的意思。

　　对面那位年长的汉子，名叫蒋老大，是这几个中年汉子们的大哥。刚刚说话的光头，是蒋家兄弟中的老四。

　　蒋老大听后，眉头紧锁着，却并不开口接话，只是专心地用树枝翻动着柴火。

　　此刻，在这四人中，光头老四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光着膀子，挺着大油肚子的胖男人，他是蒋家老三。

　　蒋老三满脸堆笑地说：

　　“大哥，其实老四说的有道理。刘家请我们兄弟几个来‘开山’。说好了开进去之后，有一百大洋的重谢。结果，我们哥几个把山开了一半，又喊停下来，等起。 ”

　　说着，蒋老三向前微微挪了挪位置，更靠近了兄弟几个，接着道：

　　“老大，从这开出来的土看，这下面埋的东西，不简单哦。”

　　蒋家在这镇子上方圆百里之内，是有名的行家。在这一行里，他们家要是居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了。

　　哪一行的行家？

　　三百六十行里面：耍土的。

　　也就是四川土话里面的暗语：挖坟盗墓的。

　　蒋家四个兄弟耍土的本事，那可都是家传。

　　光头老四看胖哥老三也同意自己的看法，立马就来了劲。

　　光头老四给三哥到了一碗白酒，又扯下了一块烤鸡腿给三哥添上，问道：

　　“三哥，这真的是个大墓？”

　　胖哥蒋老三点了点头，用手抹了抹满嘴的油，笑眯眯地继续对蒋老大说：

　　“大哥，这个五花土下面有碳渣和白腻子，看来真的是有个大墓哦。我看，这墓里面，随随便便捡几个东西，倒给那几个洋鬼子，少说也得是四位数嘛。刘家喊我们哥几个冒险开山，总共就给一百个大洋。当我们哥几个都是讨口的哇。”

　　说完又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这个挺着油肚子的蒋老三有个绝技，行话叫做‘观泥’。

　　什么意思呢？

　　历朝历代，凡是大墓，在给墓室封土时，修墓工会把挖出来的土回填，这就会形成不同颜色的土色。行话叫‘五花土’，而不是一般的黄土。

　　而五花土之上，修墓工又会给大墓覆盖上一层一层的碳渣和‘白腻子’，也就是白膏泥。这些都是用来隔绝空气和水，密封墓室用的。

　　而蒋老三观泥的本事，就是能通过判断五花土和白腻子的颜色和味道，推断出墓葬的年代和墓室掩埋的深度。

　　这观泥的本事在耍土的行当里，有多重要呢？

　　通常，干这行的，一伙都只有三四个人。

　　下土的时候，也就是挖盗洞的时候，需要两人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的放风，剩下两个人挖盗洞。

　　观泥的本事，就是能通过泥土来判断墓葬的具体年代，进而就推断墓葬的形制。因为每一朝每一代，墓葬的形制都是有具体规制的。只要知道了墓葬的具体年代和形制，就能很快的判断出盗洞打在哪里，才能最快的通到墓室中央，找到棺椁和陪葬品。

　　蒋老三的本事，就是让蒋家兄弟的盗洞，打得又快又准。

　　可蒋老三的一番话，并没有打破蒋老大的沉默。

　　蒋老大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暗黑的脸，深陷在黑色树影里，让人觉得，越发的捉摸不透。

　　过了老半天，四人中间，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蒋老二，端起了半碗酒，喝了一口。酒刚入口，就咳嗽了半天，瘦弱的身子，像干瘪的柴火，在柴火堆映照的影子里，摇摇晃晃。

　　蒋老二缓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哥几个开口说道：

　　“我最近一直在看这里的山势。这个地方依山为脊，遇溪为脉，左谷为辅，右崖为弼，形成了左辅右弼的紫薇抬龙格。这里真的是皇家气脉。”

　　蒋老二算是蒋家几兄弟中学问最高的一个。虽然只念过村里的三年私塾，只识了三年的字，却总算能把蒋家祖传的那几本风水脉藏书读得滚瓜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