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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愚人 ...

  •   兜兜转转停停,我曾经以为的温柔,都成了最伤人的利器。
      我一生自诩聪明绝伦,却偏偏败在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上面。

      【春风起】

      “爹爹,我是不会嫁的。”我望着坐在正堂上的男人,深刻明白着官宦世家的悲哀,一切的联姻都是巩固自己家族的好手段。
      “这由不得你,嫁娶之日就在三个月之后,在这期间,你不准离开府中一步。”那男人看似威严地说完,转过头去,满眼的苍老尽显无遗。

      这初春的花朵,就数早春花开得最是明艳,我从这万朵早春花丛中而过,衣衫被惹上了点点湿意,在这寒风依旧的春天里,着实是有些冷的。
      这庭院花园的尽头是三姨太的女儿苏婉在摘花瓣,虽然早春花不是甚香,但是沐浴时撒上几把,也是别有一番意境的。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她满眼的泪水,这红肿程度,定是哭了好久。
      “唉,傻妹妹,姐姐也不想嫁,若是婚姻不由父母做主,我便是死,也会毫不犹豫将这门婚事给你的。”

      前几次苏婉也是这么向我哭诉,问我能不能不要嫁给晴家公子,我也只能怅然,我们的一生不在自己的手里,哪由得我说不嫁就不嫁。
      我这妹妹与我一般可怜,她从小就在我们家家宴的时候见过晴怀,据她说那是尤为天人一般的公子哥儿,而我从小体弱多病,从来不出席这种宴会,以至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她那心心念念的良人。

      若是我从小喜欢大的公子被自己的姐姐占了,那么我也会有点心有不甘吧,每每想到这儿,我就不由得对妹妹一阵愧疚,今生是我对不住她了。

      【桃花落】

      今生让我对不住的人不只苏婉一个,还有夏温。
      半年前的深夏,绿意荫荫浓浓,也挡不住酷暑炎炎,爹爹说我闷在府里快十七年了,难道就不想出去走走吗?

      我一阵好笑,爹爹说话永远那么夸张,虽然我娘在生我之后就死了,没有教会我一切,不像苏婉那样有娘亲照顾,但是要是说玩,府里仆人的儿女估计都没有我调皮。
      在春天,府里树上的鸟儿都筑了巢,我便爬到树上,完全不顾女儿家的仪态,将鸟蛋掏出来,让下人找一只母鸡来孵鸟蛋。

      我的个性虽然调皮,却一直秉着懒散的思维,从没有像旁人那样想方设法溜出府外,不善与人相处,一直处于你不说话,那我也不说的状态中。
      爹爹叫我出去走走,那我也只好收收慵懒的性子,穿了一身薄袖轻衫,拉上贴身丫头就出门了。

      自打八岁,庙花会之后。我再也没有出来过。
      一出门我才发现,我真真的像三姨太说的大家闺秀那样,大门不出小门不迈,连钱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随身带。

      想来我一个知府的女儿,逛街却因没钱买东西吃而饿空了肚子,心里甚是悲哀。
      索性我这随身丫头还算机灵,她估摸着我将近九年没有上过街,一定生疏着,身上还带着十几两银子,便带我去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富丽堂皇的酒楼,说是我贵为知府府的大小姐,吃饭的地方不能掉了脸面。

      我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头,笑着说:“他们都没有见过我的脸,不怕丢,倒是你这张脸比我可有名多了!”
      说着,酒楼里的小二就笑着脸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喜儿姑娘吗,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费什么话!这是我的大小姐,还不赶快找一个好的包间,上菜!”喜儿爽朗地说道。
      “原来这就是知府的大小姐,您的到来让敝地蓬荜生辉啊,请上座!”小二低着头哈着腰,抑扬顿挫地说着。

      里面一群吃饭的人尽是些商贩马卒之类的,我平常不怎么出来,甚是不习惯这副热热闹闹的场面。
      我皱着眉头望着里面的乌烟瘴气,垂下眼帘思考要不要进去和这样一群人吃饭。

      可是让我松一口气的是,我们进的是包间,里面的静谧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包间里装修独具一格,蜡烛用彩色琉璃装着挂在屋顶,摇曳着,闪烁的妖媚的光彩映满了整个包间,珠帘也呈阶梯式挂着,亭台楼宇,这些也都只是让我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真正让我欢喜的是这包间里居然有一张木马躺椅,我小心翼翼地窝了进去,连被褥都铺得特别暖心,绒绒的,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这张躺椅和我家的那张模样极像,除了我家的那张已经被我玩旧了,而这张还是新的差别罢了。

      我还记得家里的那张躺椅是晴叔叔送的,那是在我爹爹三十岁寿宴上送的,后被我讨了去,那躺椅是西域能人用千年不死藤取其最粗一截雕刻而成,极其坚韧。
      也不知这里的躺椅是从哪来的,若是可以,便讨了去。

      先前的一切让我暂时忘了饱腹之欲,后肚子叫得不行,才勉强从躺椅上爬了下来,填了几口,就又躺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楼下唱戏的声音,爹爹的三姨太就是梨园出生的,所以她入门后,我也学会了一点戏腔。

      那楼下唱的是《一剪梅》,只听得那轻灵的歌喉婉转凄凉:“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字字悲凉,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教人深深的沦陷,果然,三姨太说的没错,一个好的戏子能够深深地诱惑住别人,让别人沉浸在他们演的故事里,不可自拔。

      我慵懒地撑起半身,侧着眼望着台上的花旦,那花旦仿若散落世间的仙人,一下子就洞悉了我,也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轻轻地一笑,坐起了身子,拿起旁边的茶水,微抿一口。

      然后他又捏起兰花指,颤颤地唱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声音宛若吟唱的笛子,轻轻地诉说着人间的悲苦,而他头面上的珠子也随之颤抖,跟随着演绎着别人的惆怅离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轻轻地跟着台上的飘舞的花旦唱道。
      好一场悲苦戏,真当给人一种忍别离,不忍却又别离的痛心!

      那花旦下台时,鞠了一躬,抬头时却冲着我的包间缓缓一笑。
      我虽是诧异,却以没多想,没过多久小二送上来了一盘衣物,我认了出来,那衣物正是刚刚那花旦的头面。

      这头面称得上是华丽了,上面的珠子做工精细,连上面的刺绣也是难得一见的苏绣,这套门面,对于戏子来说,绝对是极为重要的。
      可那店小二却说这套门面是刚刚唱戏的那位公子送给我的。
      送给我的?他看出我喜欢这门面了吗?

      我又想起了一件往事,那年我得知三姨太有一件极为好看的门面,想求的来看看,却被三姨太婉言拒绝了。
      我万万不是那种没有恒心的人,月上柳梢头,我拎着煤油灯,潜进了三姨太存放物品的房间。
      我满心欢喜地将那套门面找了出来,一个激动,煤油灯倒在了门面上,自然化为灰,一干二净了。我也因这事儿,被爹爹罚跪祠堂,那门面对三姨太是真的重要。

      我匆匆地下了楼,直奔后台。
      隔着一层薄纱,我看到那个花旦正在上妆。
      “那个,谢谢你,你唱的戏很好听……”我轻轻地说着,脸红透了半边。

      他似乎瞧见了我,开心地一笑,眼睛大大的,配上浓妆,像足了思君不见的女人。
      他就是夏温,我认识了他有半年了。

      【错付心】

      在这半年里,我经常溜出门去听他唱戏,这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再也没有唱过一剪梅了,即便他的唱功很好,我却在也找不到当时那种悲凉的感觉,大概是心境不一样了。

      我还是被他给迷了上,一个台上尽情演绎着别人的人,一个台下学习演绎着别人的人,我堕入他的戏中,迷茫地看着他,而他温柔一笑,对着所有喜欢他戏的人。
      坊间终归是流传了开来,太守的女儿喜欢上了一个戏子,痴迷如狂。

      然后爹爹就给我定了这门亲事儿,对方是富甲一方的少爷晴怀。
      三个月的囚禁对于我来说就和家常便饭一样,但是我不能忍受不去见夏温。

      我家的围墙是如此之高,这是我活了十七年才发现的事情,在喜儿的帮助下,我还是爬了上去,可是想要下去,这又是一番难事儿了,可没想到这墙头滑得不容我的思考就将我摔了下去,哀哉,我命休矣!
      我被一个人抱了住,他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感觉。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一个比夏温还要柔和的男子,清秀的脸庞,眼里的温柔简直可以化作一潭春水,这柔软的身段,不是一个戏子着实是可惜了。
      他的名字却让我吃了一惊,晴怀!

      在这一路上我委婉地告诉了他,这门婚事儿我内心是不愿的,我心里已经有了良人,断断不可再浪费了他的光阴。
      他也极其温和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的注意,他一定会阻拦这门婚事儿的。

      我心底的开心现在了脸上,他的眼神忽然不再望着我,我想他真真是一个十足的君子,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
      果然第二天,晴府就派人来退亲,我的爹爹则一脸担忧的望着我,望着太守府。

      我和晴怀成为了朋友,让我意外的是夏温居然也认识晴怀。
      那天我想去找夏温,发现他不在戏台上,兜兜转转,始终没有他的踪迹,巧遇晴怀,他说他可以带我去找夏温。

      我就和他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了城外,走到了了田野,我皱着眉头:“晴怀,夏温他们家住在这儿?”
      “恩,他们家条件不是很好,而且家里还有一个生了病的老母亲,夏温他其实很辛苦!”晴怀温和地望着我。

      我一直皱着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夏温他家真的很破,几间土房,光线很暗。夏温在里面给他的母亲熬药。

      我没有看到在戏台上意气风发的夏温,心有点疼。
      等夏温伺候他的母亲入睡后,我们三人走在后面的田野小路上。

      一路寂寞无话,三人各有各的心事儿。
      突然夏温站定,他拉住了我的手,我有些惊慌,想要扯回来,却比不上他的力气大。
      他轻轻地说:“苏衡,我喜欢你,我想要娶你。”声音很温柔,比他每次对台下的人笑的还要温柔,让我难以拒绝。

      【情难伤】

      坊间又流传了一个故事,原来晴家公子退婚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太守女儿,而是她是女儿誓死要嫁给一个戏子。
      我听着喜儿像个喜鹊一样说着外面流传的故事有多么荒唐。

      我一个月后就要嫁给夏温了,这是我以命相逼才换来的结果,我的内心并没有多开心,只是脑海里一直闪现着晴怀看着我和夏温手牵手时眼里的温柔,那里有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巨变打乱了我的整个生命,我的爹爹被官场上的敌人陷害,敌人伪造证据说他私自收人贿赂,卖官,剥削百姓,一条条虚伪的罪证都宣判着爹爹的不堪,爹爹也被押入大牢,秋后处决。

      我还记得爹爹在走的时候对我说的一句话:“如果你嫁给了晴家,我们太守府也不会落寞了。”
      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爹爹他这是在怪我……

      我知道,我娘死得早,爹爹从小就最疼我,他想让我嫁给情怀而不是苏婉,那是因为他想为我铺好一条路,一生无忧,可惜,我还是太傻。

      我找到夏温,本想和他说我们的婚姻就此作罢,我要穷尽一生去洗脱我爹爹的罪名。

      只是我还没有多说什么,夏温倒比我速度快一些。
      他说他的母亲病重,本来就缺钱,不能再多养活一个我了,从前约定取消,感情也一拍两散,因为他又和别人订了亲。

      也许我早就识得了夏温的性子,他是一个只爱钱的人,而我却一直傻傻地装作不知道。
      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十分不甘心,似哭似笑问了一句:“夏温,你告诉我她是谁?”

      “苏婉!”
      这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比爹爹入狱这件事儿给我的打击还要大,苏婉,呵!

      爹爹入狱后,太守府被收,家丁丫头走的走,硬是一个都没剩,连喜儿都哭丧个脸,说家里还有几个弟弟要养活就跑了。
      三姨太原来是梨园出生,那就是她的娘家,便带着太守府所有的钱还有苏婉去投奔了。

      夏温可真是好本事,又把苏婉给勾搭上了,我嘲笑着自己的一生,活在别人演的戏中,居然还傻傻地相信,可是为什么眼泪掉了下来,到底是我给了夏温太多的情,还是其他,我也说不清了。
      晚上我走在城里的街道上,许多人家都熄了灯,我却不知我的归处在哪里,像野鬼一样漂泊,居无定所。

      我曾经养了十七年的尊严一朝散尽,衣衫杂乱地走着,感觉事情再坏也不会比现在还要坏了,所以我还承受得住,我不会被击垮。
      又走到了当时遇到夏温的那所酒楼,身上再无一分银子,那个店小二也一改往日的嘴脸,凶神恶煞地要赶走我:“当初拒绝了我们的少东家的婚姻,哼,现在来装可怜了。”

      我默默地不说话,心里感叹着世态炎凉,原来这酒楼是晴家的产业。
      缓缓地走着,没想到这酒楼的后面居然是一个小池子。

      一股戏腔浅浅地飘入我的耳中:“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有人在唱一剪梅,和那日在台上唱的很像,更加的悲哀婉转,仿佛一直即将死去的鸟儿,用尽声音,唱出自己的凄凉。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隔着小小的池子,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到了映在水面上的少年,一身白衣,随风自舞,头发散着,像极了修炼人身的妖精,那是晴怀。
      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在哭晴怀他就是一个傻瓜。

      那日在台上唱一剪梅的是他,给我送头面的是他,安排躺椅的也是他。
      经常与我偶遇的是他,暗地里帮助我的是他,看着我爱着夏温,一个人默默悲伤的还是他。

      他那晚紧紧地抱着我,然后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苏衡,你终于回家了。”不管我哭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全沾到他的衣衫上。
      我嫁给了晴怀,兜兜转转又回到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晴怀娶我的前一天,父亲从牢狱中出来了,我知道是晴怀在我没有找上他之前费尽了心力去办妥的。

      那天晚上晴怀和我说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
      那年我八岁,晴怀十二岁,在爹爹的三十岁寿宴上,晴怀第一次见到我。

      “你当时啊,很调皮的,寿宴上没待多久,就跑到花园里去玩了。”他温和地望着我,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我的父亲就和你的爹爹商量,定娃娃亲,我就想着,你将来就是我的妻子了,那我要好好的保护你!”
      “好啊,你小小年纪,心眼儿就那么多!”我轻笑着。

      晴怀慢慢回忆道:“然后我就经常去太守府,从来不在你的面前出现,都是躲在树上看着你,看你夏天光着脚丫在池塘里玩耍,看着你冬天嚷嚷着要和你的三姨太学唱戏……”
      “所以你就去学了唱戏?”我好奇地望着他,心底里期盼他说是。

      他轻柔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富家公子哥儿肯去学唱女人的戏?”
      “那叫花旦!”我敲了他的一下头,心底里甜蜜如丝。

      “那天你在酒楼里唱完了一剪梅之后去了哪里?”我又接着问。
      “那时候我在池子旁边卸妆,我不希望你看到我脸上卸妆卸得像花猫一样!”他眼睛亮亮地望着我:“可是就这样,我就把你的心给弄丢了。”
      我靠着他的手臂:“没事儿,苏衡带着心又找了回来。”

      坐在喜轿里,我望着自己喜庆的绣花鞋,摇摇晃晃地感受着由心底而来的喜悦。
      一只温暖的手牵着我,拜了天地,我的人生第一次这么热闹。

      在洞房里,我有些害羞地等着我的良人,等他来掀开我的盖头。
      轻缓的脚步声飘了过来,我能感觉自己的脸蛋更加红了,盖头缓缓地被挑了起来。

      晴怀穿着他当初送给我的那套门面,脸上倒是没有扑粉,显得少了几分阴柔,多了些秀气和硬朗的神色。
      我上前去,用手拉住他的手:“夫君,你这是要?”

      “衡儿,我再为你唱一曲……”
      他微转歌喉,清唱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等一曲完结,他轻轻地环住了我,将我抱上了床。
      “衡儿,这次我没有扑粉,你可不要再把为夫给忘了……”说完他轻轻地吻上了我。
      我闭上了眼睛,用手抚摸他的脸,用心刻画这世间唯一对我好的愚人。

  • 作者有话要说:  16岁写的短文今天被我扒拉出来了,文笔小白(狗头)慎入!!!
    引用了李清照的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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