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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于是便有那媒婆上门来说亲,说的是,村西口家的二姑娘,样貌清秀,温柔勤快,还有个如百灵婉转的好嗓子。那书生如今教书写信吃穿不愁,唯独缺个好娘子,于是当即点头送了礼,应了这门好亲事。”
      粗汉或许儿时常听书,说起段子来竟有些信手拈来。
      “那年腊月二十八,正是黄道吉日新郎迎亲新娘进门时,可谁曾想,轿子才到半路就听新娘一声哀叫,那轿子就这样轰得一下窜出了火。”

      “火?怎么会有火?”箜青惊问出声。

      “至今也不太明白,那轿中并无他物,那新娘浑身也就是些穿戴首饰,家里又没什么钱,左右不过几尺红棉布,两颗银耳珠并一只银镯子,都不是什么火引子,周围也不过寻常土路,庞超甚至还有一条小河,但就是这样烧起来了,当时迎亲队伍都被吓得不清,扔了轿子都逃命去了,唯独那书生听见新娘哀鸣,心生不忍,当即四处找了家伙事儿想救火……”他叹了一声:“到底是没救回来,还因为火太大,把自己也烧了进去……”

      听到这里,几人都不由感叹:“难得那书生如此重情,也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箜青却是摸了摸下巴:“你可是也在场?那火是长什么样的?”
      粗汉摇头:“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哩,我那时年幼,是我爹娘回来说的,只说那火邪门的很,看起来仿佛天道降罚一样,无风无雷的,突然就炸开了,他们就只顾着逃命了。”

      因此就不好说二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箜青抓抓头,刚想再问问,就听那边,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王矣挂着满脸笑容,点头哈腰与秦夙同出了房间。
      几人纷纷窜起身来,当即站得笔直,持着满脸肃容,绝不给自家主子丢脸。

      秦夙瞥了箜青一眼,见他正好似心虚般摩-挲着衣袖,便回头对王矣道:“那就劳烦王大人多费些心思了。”
      “那是当然,责无旁贷。”王矣乐得卖秦夙一个人情,心情美得很,一拱手,客客气气与秦夙告了退,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当下便只剩自己一人,箜青立刻恢复秉性,贱嗖嗖地凑上来,搓着手问:“王爷,咱下一站去哪儿?”

      秦夙抖抖袖子,双手背在身后,道:“新娘自燃于轿中,倒是个好故事。”
      原来王爷都听见了啊……箜青有些讪讪。
      不过秦夙也未再多问,说了句“跟上”,便抬腿往出走,也不说去哪儿,箜青只好跟在他身后,途中无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色,嘀咕了句:“这个点,等回去恐怕王妃都睡着了。”

      秦夙倒也没走远,都没出衙门,而是去了仵作部,见正有个花甲老人在案前奋笔疾书,便让箜青留在门外,自己入内敲了敲桌边,道:“老人家挑灯当职,甚是辛苦,知府大人命我来调一卷案宗,劳烦了。”
      说着,他拿出一枚木质令牌给他看,那上面写着一个“令”字,正是此地衙门的手令。

      是刚才在路上,箜青交给他的。

      那老人家已经写了半天的留档,早就老眼昏花,只看清了秦夙手里的令牌,便用笔尾指了指身后一道小门:“都在里头了,官爷自个儿查吧。”
      秦夙便谢过他,自己往里头走去。

      这档室内有乾坤,偌大一间方室,沿着墙摆了四整面直直到顶的关门柜子,中间还放了许多开架矮柜,每一个格子里,无一例外都放着许多卷宗。
      秦夙随意走了走,发现这些卷宗都是按分类放好的,有人按尸身性状写了名牌钉在各个柜上,整理地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甚是清楚。秦夙便找了“火伤死”的柜子,随意捡出来一卷查看。

      案宗记录得很周全,都标上了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尸首本人的姓名年龄与婚配情况,案情也写得很详细,比如他手头这份就明白写道,此人是今年除夕,因爆竹店里的爆竹突然爆燃,炸毁了半边身子而死的,死状极为恐怖,但因其本身就是爆竹店老板,因此不仅没得赔偿,家里还要因为火起烧了隔壁的铺子,而被判赔钱。但念其家里已只剩孤儿寡母,将赔偿免了一半,另一半由隔壁铺子的掌柜出了谅解函,就此结案。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秦夙略略翻了几卷,便发现自除夕以来,光正月里发生的火情意外,竟已不下二十起。

      空雪城虽位于南域,气候暖热,但并不干燥,反而因为临着际天海而有些潮湿过了头,干饼在这里都存不住,更何况,哪怕是偏北如仙京,在夏日里,都没有十来天里发生那么多次火情的,缘何这空雪城里会是这般情况?
      秦夙怀着疑惑,正要拿起下一卷时,就听小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嘶老沙哑的“啊——!”

      是一声十足锥心的惨叫。

      秦夙顾不得再阅卷,三步并作两步,转出小门一看,那刚刚与他对话的老人,此刻已经趴倒在桌,身上正冒起熊熊烈火。
      “箜青!”秦夙几乎目眦俱裂,刚刚听说的乡野传闻,竟就在他眼前成了真!他顿时情急,肉掌一展,硬生生探进火里握住老人肩膀将他带出了仵作部,“箜青,救火。”
      箜青得令,应了声是,快步跑进房间,将腰间长剑倏忽一抽,青锋扫过之处,火头被悉数削去,勉强救下了许多已经写完的卷宗。箜青便执着这承了火情的剑,跃出房门,将余烬抖在院子的泥土地上,看着他们全全化作了灰。

      但那老人身上的火,却是回天无力。

      秦夙看着眼前跳动着古怪紫芒的赤火,默然不语,箜青走到他身边也不敢出声,就这样屏息了半晌,终于听到他说了句:“此火,我亦不可灭。”
      他好似有些着了魔,突然一跃而起升到半空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双手齐转颠倒,就听云里“轰隆”炸雷声传来,片刻间落下了急雨,却浇不熄徒留在打成浆泥里的诡火。
      “此火,我亦不可灭,当是宿劫。”
      到了此刻,他终于有了断定,淋着满头满脸的雨水落下-身来,又呆了片刻,才对箜青道:“去知府宅跑一趟,要他善了此翁后事。”

      “是。”

      这夜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了雨?
      箜枣正往院沟里倒水,突然就被浇了一身,着急忙慌空了桶往回赶,就见林琅也出了房门,站在廊下打量这铺天盖地的雨帘子。
      “王妃还是早些歇了吧,莫要贪凉,病了就不好了。”他们来时穿的还是冬衣,到了南域都被热的换了春衫,但林琅这两日仍觉得气闷,只觉得口鼻呼吸间都是水汽,难受得很。
      恰逢了这场倾盆雨,还伴有席席卷帘风,正对了她的症候。

      因此她忍不住多站了会儿,站到箜枣忍不住又来催她进屋,才拉了拉肩头几将滑落的薄衫,转了脚跟。
      “门窗我会关紧,你也回去睡吧。”今夜雨来的突然,又十分暴烈,像极了那一夜,她的父母被雨水冲干了一身鲜血的那一夜。
      正想着,天边就划下一道雷来,将空雪城上黝蓝的云擦得惨白,闪得正在关窗的林琅眼生疼,震得她耳道痛。

      再回神时,眼前却来了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栖在窗棂上,瞪着一双黑豆眼滴溜溜望着她,只有那么小一点,蹲在那里,活像个毛团。

      看起来完全不怕生的样子。

      林琅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将这小客人托起,边用手绢擦干它羽翼上的雨,边低低问道:“你是被雨阻了路吗?”
      问完,才觉自己有些蠢,她又不会鸟语,这鸟儿会理她才怪。
      “啾!”那鸟却真应了声,让林琅喜出望外,内心里的喜爱当即就涌了出来,继又问道:“你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这问题就有点难,看得出那鸟儿是想了想,然后生怕林琅看不懂似的,将头身摇晃出她满面的水。
      “好了好了。”林琅赶紧阻止了它,略擦了擦自己的脸,又将手绢披回鸟儿身上,将它放在书桌的笔架上,点了点它似乎黄色的喙:“我去给你取些食水,你乖乖在这儿等着。”

      厨房离她房间不算太远,但其间没有连廊连着,她只能撑了把伞过去,奈何今夜风雨太急,视线在黑暗里更加模糊,她辨不太清方向,盲目追着火烛光芒踉跄而去,撞进门里,才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秦夙平日安歇的偏房。
      此时秦夙正背手而立看着窗外,仿佛在沉思,身上干干爽爽没有一丝雨滴,而箜青则坐在点茶的小桌前扒拉着一碗面,见她突然闯进来,惊得面都差点喷出来,赶紧擦了擦嘴站起来招呼道:“王妃!你怎么来了!”

      此时林琅已经浑身都湿了,正试图撩开眼前碎发,被箜青喊了这么一嗓子,也是一惊,勉强擦去眼前水迹,才看清,自己是来错了屋子,而秦夙,也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了。
      “呃……”她顿了顿,干脆说道:“我屋里来了只鸟儿,怪可怜的,想去厨房给它拿些吃的……”
      这理由虽然是真的,但当下听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马上又找补了句:“我说的都是真话。”
      更假了,毕竟,“厨房在对面……”箜青忍不住指了指门外。
      “风雨太急……我……”
      “箜青,去给王妃拿些碎米和清水。”
      王爷既然这么说,箜青连忙端起碗筷,临走还到王妃跟前问了句:“王妃,可否借伞一用?”
      林琅自然不好不给,只是目送箜青出了门,才惊觉这里已经只剩秦夙和自己。

      有些尴尬……

      非常尴尬……

      秦夙不说话,就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林琅只得先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夙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迈步走向她。

      今夜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大概不是这雨下太大的关系,而是她仍旧没想好要如何看待他。

      说陌生人,绝非是,她能感受他们之间对彼此都有牵系。
      说是夫妻,也绝不是,他的关心来的少而疏远,有时候甚至只是出于“理应”。
      要说朋友,又不准确,他们连话都不曾聊过几句。

      也许用“点头之交”来描述,才更本质些吧。

      她暗暗有了定论,深深叹了口气,稳了稳乱动的心,才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秦夙:“抱歉,打扰了。”
      “刚刚,我和箜青自后门回的。”
      秦夙竟回答了她的问题,林琅不由愣了愣,就觉一只宽厚有力的手带着温暖的热度,扶上了她的肩头,片刻,就熨帖了她被雨水浇冷的肌肤,与衣物。
      “喝茶吗?”
      “嗯?”林琅眨眨眼,不知道秦夙为何突然这样问。
      “雨停还要些时间,箜青恐怕没那么快回来。”
      说着,他走到红泥小火炉前,为林琅点了杯异香扑鼻的茶。

      “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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