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王妃[重生]》鹤灯

6、第 6 章

　　“刚才，那是你的独门秘技吗？”
　　听到她这样问，秦夙有些不明白。
　　林琅便指了指身上干爽的衣物：“虽然话本里的奇人总能穿行天地、自-由来去，水不沾身、衣不染尘的，不过那也只是话本里的杜撰，我知道这世间并没有这样的功夫。”
　　此话令秦夙意外，他刚才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绝不可让她着凉，因此只好随意搪塞道：“宫里藏本自是更多。”
　　林琅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此刻正抱着茶杯窝在圈椅里，浑身舒坦，不觉得鼻塞，也没有咳嗽，全赖秦夙一番照料。

　　然，窗外雨落依旧，她的伞被箜青拿走了，就算还在身边，她也不是很想再出去淋雨，可是……她屋里还有只可怜的毛团……
　　几番纠结之下，她突然抱怨道：“雨什么时候能停呢？”
　　毕竟她更不想问，为什么雨不停，箜青就不会回来。
　　“快了。”秦夙头也不抬，答得随意，他正坐在横亘在林琅面前的书案那边，拿了本《桃夭》沉默着看。
　　可入夜已深，鸟儿也还在等，林琅有些坐不住了，想着要么干脆淋雨回去，大不了回去就立刻把湿衣服换下来。

　　这样想定，林琅干脆站起来：“多谢，我还是先回去了。”
　　她话说完就要往外走，此时门却从外面被推-进来，是拎着只食盒的箜青：“王爷，王妃，雨快停了。”
　　林琅冲门外看了看，雨确实已见小，那这样更好。
　　“也多谢你一番辛苦。”她探过箜青手里的食盒，只在转瞬之间，姿态也不容箜青拒绝。
　　箜青只好挠了挠后脑勺，自知理亏地给她让开了道：“恭送王妃。”

　　“我送你。”秦夙也站了起来，将食盒拎来自己手里，并率先走了出去，路过门边时，还顺道拿走了箜青立在一旁，林琅带来的伞，“哗”得一声撑开在廊下，只溅出了零星几滴水珠。
　　他立在那里回身看林琅的样子，显然是在等她主动过去。

　　林琅毫无办法，提起裙摆来到他伞下，最终道了句：“那便劳烦你了。”

　　箜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两渐远的背影晃了晃脑袋，只觉可能是今夜吹了不少风，人都有些傻了。

　　秦夙送林琅回屋的路上，破天荒地问起了她的事：“你会武功？”
　　林琅笑了笑：“不过皮毛，父亲母亲常在银城跑镖，我便跟着学了些。”
　　但林琅家里的情况，秦夙是知道的，因此没有再问，只是看她刚才探拿箜青的那一幕，所谓皮毛，绝不仅仅如此而已。

　　一路上二人再无多话，到了林琅屋前，秦夙将伞交给她，道：“早些歇息，明日恐要出门。”
　　“好。”林琅点点头，也不问秦夙怎么回去，反正急雨已剩淅沥雾，更何况秦夙还有那招傍身。
　　只是他立在门前迟迟不走，多少让林琅有些不好意思，将伞收回桶中，关门前到底还是回了句：“王爷也早些歇息。”

　　秦夙亲眼看着她将房门关严，才背过手，轻轻应了声：“嗯。”

　　这一番磨蹭甚是久，等林琅将碎米与水摆到笔架边时，那小毛团都饿得有些蔫了，见到食水，便立刻跃下来叽叽喳喳啄得不亦说乎。
　　林琅见它吃得凶，心里略微抱歉了下，随即捡起掉落的手绢丢入衣篮，从柜中翻找出一沓厚实的布巾，铺在避风的地方给它大致做了个窝，拍了拍对它说：“以后你就睡在这儿。”
　　毛团抬起原本埋在碎米里的脑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笔架，最后看了看“窝”，振翅“唧唧”叫了声算是答应，林琅这才放了心，走回放着食盒的桌边坐下。

　　那食盒里，除了已被拿出的食水，还有一叠米糕，不知箜青是从哪儿弄来的，正和一碗热粥并一叠雪菜毛豆统统摆在食盒的下层，最底下，还用热水蓄着温。
　　林琅将那些吃食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面上，提起筷子咬在嘴里抿了抿，良久，才嘟囔了句：“哪有姑娘家家的夜里还吃这么多的。”

　　若为果腹，哪怕半盏稀粥，已是拳拳心意。

　　第二日，日出东升，晨光正好，箜枣来敲门时林琅却还未起，她心里有些意外，又不能擅自打扰，就拎着铜壶在廊下发着呆等，不多时，身边突然传来“唧唧”两声，箜枣回神一看，原来是只黧毛杏嘴的鸟儿正蹲在窗棂上，从半开的窗缝里抬头看她，它的眼睛乌黑有神，似能通人性，纵使是箜枣，也没忍住即刻驱赶它，反而冲它努了努嘴，与它就这样对视起来。
　　这鸟儿的眼睛，初看是一团漆黑，再看又带点赤色，以为是玄后，渐渐又觉得其实还有青莲晕染，但都不过一眨眼的事，真仔细看它，分明还是寻常普通的两颗黑眼珠子。

　　“箜枣？”林琅没想到她会站在窗外，推窗时险险打着她，猛地拉住窗格，顺手将毛团带回笔架上，才开门让她进来。
　　就着她拎来的温水洗漱之后，林琅坐在铜镜前，不由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今日突然沉默，林琅都有些不习惯了。
　　箜青正照旧为她梳发，闻言迟疑道：“王妃，那鸟？”
　　“昨夜躲来避雨的，怎么了？”林琅见她如此，也疑惑起来。

　　箜枣看着那鸟儿，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可又说不出哪里舒服，肚里的话在口中滚了几遍，刚要吐出来，就叫那鸟儿双翼一展，扑簌簌飞到林琅肩头，仰着头盯着她看，黑漆漆的眼中不知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怪异得很。
　　林琅却只能从镜子里头看到他们一人一鸟突然对视起来，便更觉奇道：“你们以前见过？”

　　这本就是句玩笑话，箜枣顿时摇头：“没见过，连这样的鸟儿都没见过，就是觉得……”到嘴边的话终究是被她吞了回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尖酸模样：“好丑。”
　　毛团听了也是一怒，当即“啾”了她一嘴，就转过身去，把头埋在林琅浓密的黑发中，仿佛是为藏起自己，再也不理人了。

　　这场突如其来，把林琅逗得直笑，又不敢笑得太猖狂，惹毛团更自闭，只好闷着笑声，抬手抚摸起毛团滑顺的脑后羽毛：“别理她，她就这样，总爱刺人。”
　　箜枣懒得跟只鸟计较，但又不肯就这么罢休，于是拿起妆台上的凤头钗对着镜子一边插-进林琅的发髻里，一边说道：“这鸟倒是机灵，连人话也能听得懂，干脆以后让它来为王妃做这做那吧。”
　　话里话外，竟能听出些吃味，林琅笑得更是忍不住了：“它多大，你多大，连根钗子它都衔不动，还不是要靠你。”

　　“知道就好。”箜枣得了林琅的好，终于心满意足，妥妥帖帖为林琅梳妆完毕，道：“王爷在中堂等王妃用早膳，咱快过去吧。”
　　林琅对镜照了照，见毛团稳稳立着不肯下来，干脆就这么站起身：“走吧。”

　　大清早的，秦夙却在饮酒，见林琅来了，手一指，示意她坐在对面。
　　他的对面，已放好了一碟一碗一筷一勺，俱是银晃晃的，在晨曦里闪着光。
　　现在还不算太晚，但秦夙还是道：“昨夜没睡好？”
　　不是不好，而是吃得太饱，逗了会儿鸟。
　　这理由林琅自然难以启齿，只好搪塞过去：“有些认床，习惯了就好。”

　　秦夙不疑有他，点点头，将粥盅向她推了推：“厨里做的老火粥，算是本地特色，趁热吃吧。”
　　“王爷不用些？”林琅见他不动碗筷，于是问。
　　“吃过了。”秦夙只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
　　林琅只好自用，因昨晚实在吃了不少，晨起也还不饿，只略略吃了些，就放下筷子，问秦夙：“王爷，今日可是有事？”

　　她还记得昨夜秦夙说的，今日“恐要出门”。

　　“等等。”
　　他说话总这么言简意赅，林琅也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便让箜枣将餐盘撤回厨房，自己则倒了杯茶，坐到窗下，默不作声陪他等。

　　三刻之后，终是等来了个侍卫模样的，被箜青带进来，向二人见了礼，才拿出一卷纸，呈给秦夙：“这是我们大人连夜整理出来的，请王爷过目。”
　　秦夙接过来展开来一看，确实是他昨日要的东西，七日来的风雨天晴、走兽出没皆清清楚楚标注在这卷丹穴山地图上，还有几个火样的图纹，便是代表这地方近日来曾有山火燃起。
　　“替我谢过王大人。”
　　“不敢，不过我家大人还有句话要小的带给王爷。”侍卫抬头看了看秦夙神情，未有戾色，便接着道：“我家大人说，若要知晓些什么，直接问他即可，小的们若是少了块手令，办起事来总有不便，请王爷见谅。”
　　箜青在旁闻言，面色稍变，秦夙倒还一切如常，只叫箜青拿出那块手令交还给侍卫，临了还添了句“多谢”，就让他把人送了出去。

　　箜青到底年轻，不够老辣，认出此人正是昨日自己顺手牵羊的目标，路上还赔了句不是：“昨日白赚你一段故事，还用了你手令，改日得闲，我请大哥吃酒。”
　　那侍卫也和和气气，将手令别回自己腰上，笑道：“无事无事，我也赢了你几块碎银子不是。”

　　等他送别那侍卫，再回到中堂，就见林琅正凑在秦夙旁边看那卷纸，于是忙拉住要上前端茶倒水的箜枣：“嘘，可不敢打扰他们。”

　　林琅被秦夙叫过去看着地图，满心里都是不解，干脆问道：“我听说丹穴山是常年湿雨的气候，甚至因此常常有山洪冲到空雪城里侵扰百姓，怎还会有火烧林木的事？”
　　她少年时，父母常常往返于空雪城与银城之间，因此多少听他们说过一些丹穴山的事。
　　秦夙没想到她与自己正有同样的疑问，便抬起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眼前这个女子，会武功，知世情，不爱娇嗔，又通达人情，虽因为他新婚夜的冷落而多有埋怨，但并没有自怨自艾，或者终日怨怼于他。
　　他不敢确定，这是她本性使然，还是长生星魂使她成为如此。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对她已是多有歉疚与期待。

　　歉疚于辜负，期待于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