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十心央

19、坠吊的

　　徐韫打电话订位置，顺便点了几道费时费力的招牌菜。

　　他这边刚挂断电话，周燕支的手机紧跟着响了起来。

　　周燕支点了接通，一道哽咽地声音，一连声地喊“周哥周哥”。

　　声音特别大，徐韫装听不到都不行。

　　周燕支被喊得眉头一皱，忙问：“怎么了？”

　　“……公寓……又来了”宋舟的话时断时续，夹杂着沉闷的响声，“啊——”

　　“是韩艇吗？宋舟？”周燕支大声问，“叫物业保安了吗？”

　　“……周哥……”

　　“等着，我马上到。”红灯变绿灯，雷克萨斯绕过前面重新启动的车，抢先开了出去。

　　“不好意思，宋舟那可能出事了。”车子并入左拐的道，周燕支看了眼旁边的人，“今晚的饭……”

　　“专心开车。”徐韫指了指前方的路，“需不需要叉腰的人，人多势众。”

　　周燕支心里那点紧张，被一句玩笑话打散了。他瞥了眼马路右边临时停车位，本来打算拐过十字路口，把徐韫放下。他收回目光，车子从右边车道变回中间车道，然后点头说“好”。

　　按理说，他不该带徐韫去宋舟那的公寓，想来现在那边已经是打闹起来。但徐韫坐在那里，四平八稳，老神在在，仿佛本就该陪着他去一样。

　　“要不……”

　　“小张……是我。”

　　两人同时开口，不同的是徐韫正在给别人打电话。

　　“我车停在中医院了……对……我发你个位置。”徐韫挂断电话，边发信息边问：“你刚才说什么？”

　　“饿吗？”周燕支问。

　　“还行。”徐韫的手落在肚子上，“我陪你去‘人多势众’，完事，晚饭你请。”

　　“当然。我看铜锅涮肉就不错。”周燕支说，“还没去过那家，你朋友开的？”

　　“不算朋友，一个长辈的店，他家有几样菜做起来特别麻烦，只用来招待亲戚朋友，提前打招呼才能吃到。”徐韫后仰靠在颈枕上，“这颈枕比我的舒服。”

　　周燕支看看副驾的颈枕。
　　“我妈从超市买的，回头问问哪个超市买的……送你一个。”

　　“一个？”徐韫枕着颈枕转头看他，“给你叉一次腰就送一个。真抠。”

　　“俩，”周燕支、哭笑不得，“你一个人用得着两个吗？”

　　“我就喜欢成双成对，不行吗？”徐韫也笑，笑自己太矫情了。

　　“行。”攥方向盘的手指慢慢收紧，周燕支目视前方，眼里乘着冬夜霓虹折射的光彩，“我也喜欢成双成对。”

　　闻言，徐韫嘴角浮起笑意，转回头眯眼看着前方红灿灿的车尾灯，只觉得特别喜庆。

　　后面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子在不违章的前提下一路超车，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大学城附近的公寓楼。

　　车子挺稳，周燕支开门下车，那边徐韫也开门下车。

　　“我上去看看。”周燕支大步绕过车头，“你在这里等……”

　　“一起。”徐韫打断他的话，眼睛扫过旁边车位的路虎。“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不是要替我叉腰吗。”周燕支走在前头，闻言回头看他，朝他歪了歪头示意他跟上。

　　两人刚走进电梯厅，不太大的吵嚷声便灌了一耳朵。

　　其中一道声音很容易辨识，是宋舟的声音，极度气愤地叫吼着“滚出去！”。

　　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同学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徐韫不自觉地挑了下眉，睨了眼走在他侧前方的周燕支。

　　周燕支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手指在电梯键上连着按了三下，电梯此时在23层。

　　“走楼梯吧。”徐韫提议。
　　宋舟的声音能传到一层电梯厅，说明宋舟家所在的楼层不高。

　　“这边。”
　　周燕支几大步走出电梯厅。

　　从下了车，徐韫的视野被两条急切的大长腿霸占了三分之二，并非他想看，实在是周燕支迈大步时，两条长腿的天然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想看不见都难。

　　进了电梯右边的安全通道，周燕支再次发挥大长腿优势，三步并作两步爬楼梯，跨度完全够用，丝毫不显费力。徐韫也只好两级一起迈。

　　“哐啷——啪！”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传来，比之宋舟的嚷叫声更大了。

　　“我是业主！我看谁敢拦我！滚开！”
　　另一道声音与碎裂声一前一后传进安全通道。

　　这道声音虽然陌生，但徐韫确定自己听过。车上周燕支提过一个人的名字“韩艇”。

　　他抬头看比他快了半个楼梯的周燕支。他刚从二楼转到三楼的平台，周燕支已经推开三楼安全通道的门拐进了三楼的电梯间。

　　与此同时两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两人两脸愤愤地朝后面啐了一口，放低声骂着。

　　“回回闹叫咱们来挨骂。真他妈有病！换做是我儿子，一巴掌打死算完！”
　　“头一回见活的同性恋，还尼玛是这样的。不能结婚不能领证不受法律保护，还一起买房？！脑子有坑吃药啊！”

　　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骂骂咧咧从徐韫身边走了过去。

　　徐韫眉梢不太愉悦地扬起又落下。他转头，视线从平台小窗户往外看。
　　周燕支的雷克萨斯左边，停了一辆黑色路虎，车窗开着，右侧两个窗户上支出两条胳膊，大冬天都露着花臂，手上都夹着烟。

　　他拿出手机，找到小张微信，重新发了一遍定位。

　　周燕支是宋舟的前男友。如果他没猜错，跟宋舟一起拥有产权的是韩艇。

　　那周燕支又在韩艇与宋舟之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徐韫的好奇心被激发，步伐都快了不少。

　　两梯四户的楼道尽头，三个人成三角形站在敞开的门前。

　　周燕支身姿笔挺，他本就比其他两人都高出半头还多，又因为冷着脸，所以气场尤其威严。他以保护的姿态挡在宋舟和韩艇侧面，是一副“你敢动手，我就会比你先动手”的状态。

　　徐韫眼前一亮，这样的周燕支，是他没见过的周燕支。走廊另一头聚集了四五位邻居，正指手画脚地看着这边小声聊天。每人都是一副见惯不惊的神色。可见这样的闹剧，邻居们已经看过许多场了。

　　邻居或许已经看得厌烦了，徐韫却觉得很新奇，毕竟他真没看过分手撕逼的场面，马尚倒是被数目庞大的前女友们撕过几次，但他懒得看。

　　楼道不太明亮，房间里倾泻出的灯光照亮了面朝宋舟、气势汹汹的男人，以及碎了一地的彩色玻璃，看样子是一个蒂凡尼彩色玻璃摆件。

　　宋舟挡在门前，双眼通红。面朝他的男人是酒吧里想带走宋舟的人，看来此人就是韩艇，一个看似斯文有礼的型男。

　　只是此时的韩艇跟“斯文有礼”丝毫不沾边，狰狞的神色显得他异常愤怒，粗暴的行为更加说明这人的斯文就是层假皮。

　　他伸手指着周燕支，“这一年，你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是他？！宋舟我在你眼里成什么人了？你报警抓我，搞得我工作都要丢了！”他说着转头瞪向周燕支，“是你对吧！指使他这么搞我！姓周的你他妈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韩艇！不许你骂周哥！”宋舟上前一步推在韩艇肩上。

　　韩艇倒退半步，脸色铁黑。

　　“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周哥！就是你！”宋舟脸红脖子粗地瞪着韩艇，“你想！你想……”

　　韩艇眼里闪过愤怒至极的寒光，伸手抓向宋舟肩头。

　　手被粗暴地打开，韩艇立即瞪向周燕支，两腮上的肌肉绷成石块状。

　　周燕支语带嘲讽地问：“这就要动手了？”

　　韩艇的目光像一把凌迟周燕支的锋利的刀。可他对周燕支有种天然的怯，怯他的冷静，怯他的沉稳，怯他对宋舟不求回报的维护，以及对他咄咄逼人的警告。

　　他看向宋舟，如果周燕支不来，今天他有办法拿下宋舟，宋舟还是爱他的，他知道，如果没有周燕支，对！就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人，搅合了他的好事！

　　“你爸把你撵出家的时候是谁去接你的？是我。你说你没有家了，难过的时候又是谁陪着你？是我，这里，”韩艇指着宋舟身后的屋子，“你说过这是我们的家，你，和我的家。”他又指周燕支，“他算什么！”

　　“我的确不算什么。”周燕支说，“同样，你也别太高估自己的地位。”

　　“你闭嘴！”韩艇转头吼周燕支，攥拳扬手朝周燕支脸上挥去。

　　“韩艇！”宋舟抓向韩艇的手臂。

　　周燕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袭来的拳头。拳裹着风落下，他侧身偏头。
　　“嘭——”

　　韩艇的拳来得太猛又没算好距离，最后精准砸在他身后的弱电箱上。

　　徐韫的脚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饶有兴致地靠在电梯边的墙上，抱臂看着那边。周燕支到现在还是那副威严且平静的样子。徐韫打心底里佩服，这人也太淡定了。如果他是周燕支，就韩艇刚刚那几句话，这人现在已经死了。

　　徐韫又看向宋舟。宋舟瞠目结舌地看着周燕支。他猜，宋同学没被韩渣渣的吓到，倒是被前男友的冷静惊到了。

　　如果宋舟能听到徐韫的腹诽，他会疯狂点头。韩艇的“狠”对他已经起不了作用。相反，周燕支的冷静，仿佛攫住他脖子的手。

　　因为剧烈的疼，韩艇的脸色青红难辨，怒急的人没了理智，上前扒开挡路的宋舟，抬脚就要进屋。

　　他一只脚刚迈进门里，后衣领突然被抓住，下一秒整个人从宋舟面前消失。

　　“砰！”一个大男人结结实实被扔了出去。

　　韩艇坐在地上，眼里是满溢的难以置信和恼羞成怒。同为男人，他是比周燕支矮，可他绝不比周燕支瘦，所以周燕支是怎么把他扔出来的？！这个变态！

　　有同样疑问的人还有徐韫。看见这一幕，他第一反应是——原来周燕支平时对他是完全收敛的，如果他哪天把人惹怒，周燕支是不是也会这么提着他把他扔出去？卧槽！好怕！
　　想虽然是这么想，可现在被扔的不是自己，徐韫看得又爽又过瘾，当即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一声哨音，引得走廊里的人纷纷看向他。

　　周燕支：“……”

　　见大家都看过来，徐韫自觉不好再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于是起身站直，接着一脸崇拜地鼓起掌，鼓完掌还嫌不够表达自己的崇拜，又做振臂高呼状。
　　“周经理就是坠吊的！”

　　周燕支：“……”

　　嗑瓜子的邻居：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