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心动》韦刃

5、一年前

　　【一年前】
　　“感谢曹先生百忙之中还来杂志社参与校稿，真是太谢谢你了，最近我们为了赶进度确实抽不出空，太不好意思了。”

　　编辑起身去握曹沥的手，曹沥回握：“没事，我最近比较清闲，没什么麻烦的。”

　　编辑摞了摞稿件，喝茶水滋润嗓子，拿着茶杯盖比划：“您放心，有关地理和边防的文章我们肯定好好做，读者反馈表已经收回，反响很好，总编正考虑开个系列专栏，可能还得劳烦曹先生。”

　　曹沥微笑：“好，到时候电话联系。”

　　两人交谈完，编辑让员工送曹沥下楼。员工是个实习生，小个子戴眼镜，因为初出茅庐还没沾职场气，话语活泼无遮拦，不断询问部队趣事，言语间很是憧憬。

　　“我大一的时候也想参军，但因为视力不合格没能去，我可羡慕我那个学长了…”

　　实习生说着，没听见曹沥应答声，回头才发现曹沥驻了足，眼睛往玻璃门内直勾勾地瞧。

　　实习生跟随视线，看见屋内挂满风景图，与其他文件乱飞的格子间差别挺大，下意识以为他好奇办公室用途。

　　“那是艺术编辑的办公室，专门负责排版插图还有封面的。”

　　曹沥吭声：“嗯。”

　　声音短又轻，很敷衍，就比鼻腔喷气重了一点，实习生再看，发现曹沥看的不是风景，是人。

　　女人素净一张脸，身穿长袖长裙，头发未干，一绺绺贴脸卷着，正俯身和编辑说话。

　　实习生看回曹沥：“他们忙着呢，听说是底片出了问题，既定的文章不得已后延，那个姐姐怕因为自己耽误事，这几天来回跑，听说凌晨才下的飞机。”

　　这次曹沥没再应答，待女人抬头，他立刻转身离开走廊。

　　*

　　何安玟解决完底片的事，拎起小包装盒下楼，在楼梯间巷道听见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下意识往挎包一摸。

　　她不爱看天气预报，再加上刚洗完澡就赶来，许多东西都拿得匆忙，别说伞，钥匙都差点忘记。

　　何安玟站在楼梯口，望着密集起雾的大雨。枝头花.苞被打得七零八落，泥巴水污湿鲜亮的蓝，又被积雨冲入排水沟。

　　曹沥手搭方向盘，隔着重重水雾注视她。

　　何安玟精神疲惫站不住，只能压了裙子坐.台阶，掏手机给人打电话，腾空的一只手无意识抚摸蛋糕盒。

　　曹沥瞥了眼副驾的黑伞，指尖轻敲方向盘，紧张得掌心冒汗。

　　何安玟讲完电话，倚墙打起了瞌睡。曹沥看了许久，对她随遇而安的性子忍俊不禁，果断拿起黑伞。

　　车门刚推开一条细缝，一辆白色轿车从余光穿过，慢慢横停于马路边沿。

　　何安玟听见喇叭声猝然清醒，起身挥挥手。轿车下来个人，雨太大，曹沥看不清长相，目测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撑一把暗蓝色大伞，小跑向楼梯口，何安玟拎起蛋糕盒，在男人接近时扑上去拥住。

　　曹沥凝视片刻，关车门。

　　王鹏程同何安玟说话：“怎么不带伞啊？以后别忘了，我很忙的。”

　　他唠叨埋怨着，何安玟惭愧低头：“对不起啊，下次不会了…哦对了，”她拎起蛋糕盒，“你上次说斑斓蛋糕好吃，我这次又去了趟新加坡。”

　　王鹏程敷衍到：“行行，我知道了，先上车吧我这边还有事呢。”

　　“那今晚你还跟我吃饭吗？”

　　“嗯…”王鹏程沉吟数秒，“今晚可能不行，我们组有聚餐。要不…明天吧，明天？”

　　“…好。”

　　……

　　曹沥不再看楼梯口那对絮絮低语的恋人，迅速发动引擎。擦过白色轿车时，他本能瞟去，看清了车标，也看清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冷峻，寂然。

　　*

　　【现在】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吃醋。”

　　一想起这句话，何安玟就跟没谈过恋爱似的心跳加速，某种情绪水汽氤氲的浴室中沸腾，头皮又酥又麻。

　　虽然她不懂“光明正大”的意义，但不妨碍她喜欢曹沥说这话时的模样，强硬又委屈。

　　何安玟吐纳一口气，拍脸颊：“淡定淡定，你已经快三十了，不能因为一句话就上头。”

　　她关闭淋浴，擦着湿发出门，还没到卧室，便闻见一股香气，赤.裸勾动食欲。

　　何安玟大步进卧室，曹沥正往桌上放面碗，回头看见她刚出浴的水灵模样，顿了顿：“…我用妈留的腊猪蹄给你下了面，还卧了个鸡蛋，趁热吃。”

　　何安玟热泪盈眶：“老公你真的太好了！我爱死你和腊猪蹄了！”

　　曹沥被一声响亮的“老公”叫得无所适从，愣愣说：“哦…那你吃吧，我去洗澡。”

　　曹沥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门，没几步又折回，面对何安玟疑惑的眼神：“走、走错方向了。”

　　他快步进衣帽间，“哐当”关门。

　　淋浴头拧开，大股水柱打湿后背，曹沥一只手撑墙，另只手捋了把脸，止不住嘴角上扬。

　　他拧关淋浴头，盯着大理石墙壁虚化的人影，重重呼气：“想什么呢？正常称呼而已。”

　　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喃喃重复：“老公…”

　　曹沥埋头哄笑。

　　*

　　曹沥洗了顿澡，人也清醒了不少，而何安玟已经吃完面，正在楼下洗碗。

　　曹沥半躺在床头，随手翻阅杂志，扉页女郎穿着皮质低胸裙，白花花的大长腿踩于车头，配着身后广袤无垠的戈壁，宣传词应景写到“和suv一起，体验野性难驯”。

　　野是真野，性.感也是真性.感。

　　曹沥看得头皮发麻，陡然抬眼。

　　何安玟不知何时悄然上了楼，正趴床上往他的杂志凑脸，曹沥心绪紊乱，竟毫无察觉。

　　何安玟中肯评价到：“胸腰比不错，但是大腿太细了。”

　　曹沥挑眉，何安玟斜看他：“怎么，女人也喜欢看美女啊。”

　　曹沥“啪”一声合上杂志，何安玟伸手去捞：“别啊，我还没看完呢，这期杂志封面还是我拍的呢…”

　　曹沥不看她低垂的领口：“睡觉。”

　　“别啊！十点不到睡什么觉？”

　　曹沥往床头柜放杂志，何安玟探出身子要抢，软绵绵压在曹沥心口，来回磨动，偏偏还找到乐趣般笑吟吟地喊：“逗我呢是吧？我不站起来也能抢的到！”

　　曹沥的手搭于枕边，忍得手背青筋叠起，何安玟撑起上身：“我偏要拿…”

　　话音未落，杂志“啪嗒”坠地，一股大力拦腰将她掼倒。

　　何安玟猝不及防，双手松鼠似的蜷于身前，曹沥大半个身子抵住她，她动弹不得，心跳同步加急。

　　床头灯照得人形轮廓黄亮，可曹沥俯着身，头几乎要贴她脸上，眼睛背对光明，深深.凹入黑暗。

　　何安玟抿唇，曹沥面色血红：“我…”

　　他拱身要抬离，何安玟蓦然拽住他的衣领：“曹沥。”

　　曹沥差点怼到她脸上，胳膊肘堪堪撑住自己，想问话，却闻到她浓郁的香气，心乱得无法开口。

　　何安玟慢吞吞说：“我觉得，我已经…我准备好了。”

　　“…什么？”

　　“就是…”何安玟搪塞着哼哼几秒，眼珠往旁偏斜，“我们可以，落实一下，嗯…那个什么。”

　　说完，她眼珠又斜回来：“你明天不上班，对吧？你觉得呢？”

　　曹沥没说话，但她听见了他的呼吸声，很厚，很沉。

　　陌生气息往下，何安玟盯着天花板，藤状雕花蜿蜒卷曲，像粘糊的触手伸入墙缝，勾出雪白墙屑。

　　何安玟想，这样墙皮怕是会漏水。

　　藤状雕花一颤，何安玟向下推扎手的短发，曹沥抬头，脸红唇色更红，双眼亮得她无处可藏。

　　何安玟结结巴巴：“别、别这样。”曹沥忽然噎声，好半天才支支吾吾：“我以为…这样对方比较喜欢。”

　　何安玟吭哧一笑。

　　曹沥手足无措，何安玟捂脸笑得直耸肩，曹沥羞恼了，伏身摁住她的双臂，何安玟还在吃吃地笑。

　　曹沥又气又笑：“难道我弄错了？

　　何安玟抿唇，努力憋回笑容，摇摇头：“我很喜欢，但是…”她抚.摸他的脸，“我觉得你好笨拙。”

　　她微笑到：“慢慢来嘛。”

　　何安玟脸皮嫣红，勾起唇更是姿态风.流，曹沥捂住她的手背，何安玟感受到掌心温度，烫手，烫得指尖蜷缩。

　　曹沥侧过脸，双唇珍重地贴于手腕，再抬眼时，眸中尽是暗色：“…都听你的。”

　　*

　　夏初的夜雨狂风乱舞，玻璃窗咯吱鸣响。

　　何安玟凝视曹沥，他一反先前的腼腆，脸色沉静目光炯炯，仿佛要将她钉住。

　　雷声滚滚，万物悄然呐喊，何安玟搂紧他。

　　曹沥抚她的脸，灯下表情太鲜明生动，像摇晃枝叶沥水的玫瑰，刺激感官，陡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他眼泛白光，忍不住吭出声。

　　天色重新变暗，两人愣去了一块儿。

　　曹沥先回神，翻身侧躺，慢吞吞将脸埋进被褥，何安玟大方拍他的肩膀：“没事，那个…”

　　曹沥回头，眉毛压着眼睛，显然有些气恼，何安玟倏忽反应过来：“你没谈过恋爱？”

　　曹沥一听，后槽牙磨了磨，何安玟张大嘴巴：“你…”

　　曹沥猛一翻身，狠狠堵住她的唇，何安玟瞪大眼睛，等曹沥抬离，她蒙被子笑得浑身直抖。

　　曹沥揉她的头发：“笑什么？不许笑。”

　　何安玟露出一只眼睛：“我觉得我赚到了诶。”她压低声音，“开心。”

　　她又开始笑，头扎进被子里吭哧吭哧的，膝盖无意间往上撞，她陡然瞠圆双目：“你又…”

　　灯灭了。

　　黑暗中，何安玟一时看不清，只感觉被子被大力扯开，唇温在颊边流连，最终停于耳畔：“这样，比较好。”

　　起先何安玟还能胡思乱想，日后见了黄茜要为曹沥洗刷冤屈，没多久，她脑子开始搅浆糊，嗓子也重感冒似的无法哼声。

　　两人相拥睡到天亮，何安玟觉得应该穿好衣服，可她不想动，后果是探身关闹钟时，又被曹沥摁回去两次。

　　她趴在曹沥胸.口，男人宽肩阔背，大手捂着露出的臂膀，分外有安全感。

　　何安玟睫毛垂有残泪，曹沥拽近她亲了一下，何安玟哑声拒绝：“我困…”

　　曹沥搂紧她：“睡醒了去商场吃饭，买几套睡衣，嗯？”

　　何安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光顾着睡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饥肠辘辘，抬起眼皮一看，曹沥正抱着她刷手机。

　　何安玟裹被子爬起，曹沥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夜过去，两人气势骤然颠倒，曹沥的脸皮指数增厚，光靠眼神就能让她褪一层皮。

　　何安玟薅起枕头摔他脸上，曹沥拽开枕头，注视她逃入浴室的背影，止不住勾起嘴角。

　　是他老婆了。

　　*

　　曹沥今天心情特好，开车都忍不住哼歌，情歌的词借他嘴巴唱出，何安玟嘴上抗议心里却很受用。

　　两人蜜里调油，即使空旷地带也紧牵对方，恨不得再长一双手相互拥着抱着。

　　初夏的天气容易出汗，何安玟又热又渴，开始馋冰淇淋，曹沥无奈折回一楼，陪她去麦当劳买冰淇淋冷饮。

　　周末人多，两人排了一阵，何安玟把包递给曹沥：“我想去趟厕所。”

　　曹沥点头：“去吧，我帮你排着呢。”

　　何安玟搂脖子亲他一口，飞快遁逃，曹沥瞪圆双眼，摸着脸颊面对周围咋舌的目光，害羞捂脸。

　　何安玟进洗手间，万幸蹲位不少人不多，进去没多久便排上了号。

　　正系着腰带，她忽然听见外界有些许骚动，像是人在叫喊，在呵斥，脚步纷杂。

　　何安玟屏息听辨，习惯性系紧裤腰带，外界人声变大、变清晰，像是捅破了蜂巢，乱嗡嗡一阵混乱。

　　拧门把的手劲变轻，她缓步走出隔间，猝然一声砰响，何安玟顿住脚步。

　　这熟悉的动静，曾反复出现在噩梦里…

　　何安玟握紧五指，深深掐着掌心肉。

　　…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