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半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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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
曹沥开越野去滇池边，暮色四合，气候渐凉，游客稀稀落落，只剩附近一些住户携家带口在湖边散步。
曹沥把车停到栈道未铺设的湖水边沿，坐车顶眺望远方。
湖水深灰掺蓝，无法见底，只湖面泛点黯淡波光，远处火烧云被黑夜压灭，云层又低又浓，像随时能将远山压垮。
曹沥拧开行军壶，喝了点水，飞鸟自头顶掠过。
上级发来信息，说下个月要和武警总队搞实战演练比武，曹沥回复后，漫无目的地点进朋友圈，随手往下飞速翻看，陡然顿住。
『亲爱的同桌，多年不见，一切安好［亲亲］』
曹沥点入图片。
闵晓越短发齐肩，双手捧脸，头往旁靠住另一个女人的肩。女人的手绕过她身后比耶，笑出两边梨涡，亲昵地与闵晓越头贴脸。
曹沥看了许久，无意识往胸.口摸，指腹硌到护身符。
比武演练在春城郊区进行，为期两天，曹沥作为春城特警代表队领队，不出意料包揽了各个射击项目的个人第一，并在武装越野和格斗项目也获得冠军成绩。
跑完十公里越野赛已是满头大汗，汗渍顺额角滴至眉梢，又蜿蜒往下。曹沥望见前方视野白亮，烈日像把地面烤干，此时淌一滴水，便像撞上烙铁，瞬间能蒸腾水汽。
队友气喘吁吁地跑过终点线，卸掉负重包缓了好一会儿，才举拳头和曹沥碰了碰：“曹队，您这体能我是真佩服，特种兵退役的就是不一样，牛逼。”
他猛一揩脸上油汪汪的汗，看清曹沥胸前，笑到：“还戴着那护身符呢，咱们升旗的都信马克思，这些是和尚编来诓钱的玩意儿。”
曹沥作势踹他一脚：“滚。”
队友贱兮兮地笑：“好嘞！小卓子这就告退。”
队友拽起负重包，恢复体力般撞向前面几个队友继续吹嘘遛马。
曹沥掂起护身符，红底绣金线，方正干瘪，分明轻飘飘的质量，他却小心翼翼贴回心口。
回家洗澡后，曹沥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天还没亮，他摸起手机看，照例浏览朋友圈，陡然翻身坐起。
『大美女相亲，朋友圈各位帅哥请火速应聘！过时不候啊！[图片]』
曹沥点开大图。
闵晓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照片，图上女人坐于饭桌对面，昏黄灯光下笑容腼腆，依稀能看清五官轮廓。
曹沥抿了抿唇。
闵晓越评论到：『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小安安值得更好［害羞］』
曹沥输入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搜索出相应微信号，在陌生人查看的十条朋友圈中来回翻阅，看见几条追星动态，而置顶的是句文字动态。
『七年，再见。』
黑暗中，曹沥揿亮了台灯。
*
从不爱正装的曹沥，破天荒买了一套新西装，修剪凌乱的顶发，摘下跟随多年的护身符，预约了高档餐厅。
九点半，他端端正正坐进包间。
十点，他第四次看腕表。
十点二十，他第五次对手机屏梳理鬓发。
十点半，向来耳聪目明的曹沥听见门外高跟鞋的哒哒声，瞬间挺直脊背，喝几口水，在对方敲门后沉声应到：“…请进。”
房门开启，走廊阳光照入，他抬眼，面对逆光站立的身影，慢条斯理地撂下茶杯，说出那句在胸.口囤积多年的话──
“何小姐你好，我叫曹沥。”
*
【现在】
何安玟弓着脖子佝偻背，眼睛冲曹沥瞟了又瞟。
曹沥虽然松了力气，手依旧搭着何安玟的后颈，何安玟像一只被人提溜起来的猫，明明一站一坐，她居高临下却毫无气势。
曹沥放开她：“我们吃饭去。”
何安玟忽然开口：“曹沥。”
曹沥转身，何安玟欲言又止，“…你为什么娶我啊？”
曹沥抓起背包：“我求婚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了，我觉得我们合适，我也挺喜欢你的。”
“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啊？”何安玟蓦然凑近，“诶，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何安玟努力伸长脖子，眼睛瞪得浑.圆，曹沥看天：“嗯…喜欢你皮肤白，腿长，胸大？”
何安玟愣头愣脑地僵了几秒，猛然后退捂住衣领：“曹沥你耍流氓！”
曹沥哈哈大笑几声，上前揽住她的肩：“走吧，我们出去吃饭，有家火锅店不错，藤椒牛油的。”
“可我买了菜啊。”
“没事，明晚我来做。”曹沥拢紧胳膊，“新婚燕尔，不说蜜月不蜜月的，至少得好好吃几顿饭，不能太寒酸了，兆头不好。”
*
何安玟吃得肚皮微鼓才罢手，曹沥坐她对面，看她像金鱼一样鼓腮帮子大口吞肉，只管为她涮肉，自己倒是没吃几口，吃了两碗饭裹腹。
何安玟嘴唇又麻又辣，春末的天气满头大汗，隔着蒙蒙水汽望见曹沥往汤里涮肉的手，忽然生出异样情感。
久违的烟火气，就像这锅里滚烫的汤，混浊不清混乱不堪，却时刻能捞出惊喜。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吃过饭了。
曹沥做事专心致志，肉涮到刚好变色，濡湿的睫毛往上抬起：“…怎么？看我干什么？”
何安玟拿筷子，不好意思地戳着碗：“没事。”
她曾经觉得男人要穿西装打领带最帅，王鹏程刚进公司的时候，两人一块置办西装，她为他的风华折服，却忘了西装这种东西，最怕沾上烟火气。
人一旦有了利益角逐，爱情便不再是保值品。
何安玟垂眼：“曹沥，你可能是图一时新鲜。”她抬眼，“七年之痒嘛，你要是想离婚，老实告诉我，我挺能接受的。”
成年人光活着就够呛了，没办法像小说那样在离婚时锱铢必较，只想赶紧散伙。
曹沥的手顿了顿，缓缓将肉压入何安玟碗中：“万一…我已经过了七年之痒呢？”
汤面泛起了水泡，咕噜几声，何安玟将火调小，再抬头时曹沥端起了碗：“后天我堂妹结婚，你跟我一起去吃顿晚饭。”
何安玟眨眨眼：“后天吗？可后天下午我得去杂志社交稿诶，赶得及么？”
曹沥翘起嘴角，两撇笑纹分外生动：“没关系，我等你。”
*
何安玟交完底片，和艺术总监商量好下次跟拍团队，拿起雨伞下楼。
早上曹沥说天气预报有雨，非让她带伞，结果不仅没雨，还艳阳高照，沿街蓝花楹在烈日烤灼下亮得发白。
何安玟出了杂志社大门，晚饭的点还没到，米线铺子已经做起了生意，大把水汽往屋檐扑腾。
周末遛街的市民很多，不仅遛人，还遛狗。何安玟跟一条柴犬搭上话，它嗷嗷两声，何安玟跟着嗷嗷叫，狗通人性，见何安玟没恶意，屁股往她腿边直蹭。
何安玟蹲地和狗主人交流了一些养狗心得，起身时，望见街对面一辆抓眼的大吉普，曹沥倚靠车门静静遥望。
何安玟冲狗主人笑：“那我先走了，我老公来接我了。”
狗主人伸脖子望了一眼：“那是你老公啊？挺帅的。”
曹沥单手插兜，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白光被蓝花楹渲染成淡紫，零散地斑驳于他脸上。
何安玟迎着他的目光走来，总觉得他眼里有满条街的春意，像琥珀色的湖面盛满落花，蜿蜒流入心田。
何安玟没由来悸动了一下：“…等了多久啊？”
曹沥开车门：“没注意，等老婆嘛天经地义。”
何安玟坐进去，曹沥弓腰想给她系安全带，何安玟捧他的脸轻啄了一下，曹沥拉安全带的手愣住。
何安玟笑眼弯弯：“谢谢。”
*
除了刚相亲那天，何安玟几乎没听曹沥提过家里的事，知道他有个二叔还挺惊讶的，尤其看见酒店豪华气派，还配有泊车小哥，何安玟忽然觉得她一点都不了解曹沥。
两人到的刚好，仪式即将开始，何安玟听见司仪激昂的嗓音，隔了扇门没能逐字听懂，隐约明白他讲的是恋爱史。
何安玟回忆她结婚时，恋爱史讲的什么，蓦然发现是一片空白。
曹沥给二叔打电话，从大厅侧门进去，秘书模样的老头领两人坐去主桌。何安玟还没落座，听司仪拽起了英文：“现在，我们有请Mr.Wang和Mrs.Wang，共同踏入这神圣的婚姻殿堂！”
何安玟压裙摆坐下，斜对面有个老人朝她抬掌，貌似打招呼，昏暗灯光下褶皱丛生，何安玟慑于他的气场，赶紧点头回应。
曹沥附耳：“他就是我二叔，我妈去世后，很多事都是他帮忙料理的。”
何安玟觉得他脸上几条皱纹和善起来。
红毯尽头大门敞开，探照灯往门口一晃，跟圣光似的笼罩新人，五官也糊成白亮一片。
何安玟有些好奇，扭脖子努力张望。
新人迎光走来，五官逐渐明晰，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配着婚礼进行曲和司仪讲解的坎坷恋爱史，何安玟觉得这场景理应感动落泪。
如果新郎不是王鹏程的话。
何安玟僵硬了身子，愣愣目睹两人从身边擦过，王鹏程显然也看见了她，眼珠几乎要瞪出眶。
何安玟愣神许久，直到司仪一嗓子拔高，她才转回主桌，余光瞥见曹沥，神色难辨地凝视她。
何安玟拿起勺子讪笑：“…喝汤。”
震惊远远大于不甘，何安玟怎么也没想到会来前男友的婚礼。
她知道王鹏程是攀上高枝舍了她，只要不看不问不想，她完全可以慢慢舔伤，这样突然直面，无疑于是把溃烂的脓彻底挑开，她感觉到了疼痛。
何安玟也不知道自己喝没喝到汤，直到众人起哄接吻时，那碗汤还剩一大半。
正心情复杂时，腰间忽然一紧，何安玟抬头，曹沥单手搂她：“不想吃就别勉强自己，回去我给你下面。”
所有人都朝向灯火通明的高台，只有他们俩背对热闹。曹沥眉头轻拧，侧脸轮廓溺入黑暗，何安玟忽然生出愧疚感，轻轻点头：“好。”
仪式结束后，趁新郎新娘去换敬酒服，夫妻俩准备离开，曹沥却临时被二叔叫去房间说事。
何安玟倚靠墙面等候，支起的脚尖左右晃荡，一道阴影陡然笼下。
何安玟抬头，王鹏程换了身酒红色礼服，头发梳得服帖精神，神色却气急败坏，压嗓子低吼：“何安玟，你来这里干嘛？分手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你还来干嘛？！”
他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何安玟懵了几秒，王鹏程还在埋怨，嘴角恨不得龇到脑后，她从未觉得他如此面目可憎。
何安玟哂笑一声，鼻孔重重出气：“你有病吧？我是跟我老公来参加他表妹的婚礼，谁知道新郎是这么个货色？”
王鹏程往旁指：“少糊弄我！你结婚我已经跟了一千的份子钱，就是希望咱们好聚好散，你现在来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何安玟皱眉：“什么一千…”
话没说完，房门突然敞开。
曹沥先看了看何安玟，再扫一眼噤声的王鹏程，耸肩哼笑一声：“这么热闹？都聚一块了？”
王鹏程拿不定曹沥什么意思，没敢吭声，曹家二叔出房门后，他更是绷紧唇线，二叔环视三人：“怎么都堵房门口了呢？”
曹沥回头：“二叔，我跟我老婆就先回去了，至于你说的事，我心里有主意，你也不用再劝。”
王鹏程斜乜过去，嘴边悄声酝酿：“…二叔？”
二叔介绍到：“小王，这是曹沥，芳芳她大伯…也就是董事长的公子。”
曹沥嗤笑：“二叔，大喜日子你多了个女婿，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多个爸，走了。”
曹沥揽住何安玟的腰，腰肉敏.感，他又故意往深里掐，何安玟忍不住吭哧一声，红着脸对二叔点点头，飞眼风暗示曹沥住手。
曹沥俯身抬过何安玟的下巴，轻轻掠过一吻，何安玟肉麻得直哆嗦，曹沥却心情舒坦了，没走两步又回头：“二叔。”
“我觉得，为了利益抛弃多年恋人的员工，并不那么值得您委以重任，您觉得呢？”
二叔不明所以，何安玟却看见新郎官那张脸，双颊惨白印堂铁青，她捂胸.口默念到：“阿弥陀佛，神佛有眼，气死他不怪我。”
*
车开进小区时，阴沉沉的积雨云吞没晚霞，只留了一线天光透出轮廓。
曹沥倒入停车位，正解安全带时，何安玟抓住他的手腕：“你…”
曹沥抬眸。窗外亮了路灯，曹沥蜜色的皮肤微泛橙光，一双眼大而亮，眼底反光直白晃眼。
何安玟语气不善：“曹沥，你是不是知道他是我前男友啊？所以你故意带我参加婚宴，你图什么啊？图我心里不痛快么？”
曹沥不置可否，慢吞吞解开安全带，何安玟又问：“那一千块钱，你真的没数漏吗？还是你故意压下不告诉我的？”
曹沥闷声闷气：“我又不是没还他份子钱…”
何安玟气笑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到底为什么呀？”
曹沥还是不说话，何安玟抱胳膊：“行，那我们就在车里坐一晚上吧。”
曹沥手搭方向盘沉默片刻，迅速推门下车。何安玟看他绕过车头，拽开副驾车门，何安玟往里缩了缩：“干嘛？”
曹沥俯身，强健的胳膊穿过她的腋窝和膝盖窝，轻轻松松将她打横抱起。
何安玟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小腿上下挣扎摆动：“曹沥，你！…曹沥！武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别糊弄我，放我下来！”
她探身子要跌下去，曹沥将人紧紧拢入怀中：“我吃醋。”
“…什么？”
曹沥侧过脸，额际碎发恰恰扫过何安玟的脸颊，她感到他呼吸间的热意，睫毛似乎被他吹动，轻轻战.栗。
曹沥嗓音变低，喉结滚动：“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吃醋。”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半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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