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维度情人（科幻）》干易

3、第 3 章

　　“这小玩意儿，似乎越来越依赖你了。”图书馆中，智算AI林一，对坐在它正前方的七月契约号舰队舰长颜铭说道。
　　颜铭坐在熔岩管的全息视场前，一动不动已将近半个小时。他面色冷峻，神色阴郁，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珠直勾勾盯着屏幕。屏幕上，小西氩在黑咕隆咚的熔岩管中蜷成一团，睡得迷迷糊糊。他手心中攥着那块銫兰石，时不时满足地吧嗒两下嘴，是做梦正在吃蓝莲果吗？

　　西氩诞生之初，正是以同样的姿态躺在一枚蛋壳中。孵化之后，为了躲避危险，颜铭不得不告诫婴儿西氩爬进这狭小的熔岩管中。时至今日，西氩都保持着儿时的雏态睡姿。

　　林一实在是不明白，这半天动都不动的视场有什么好看的。
　　“诶！诶诶！”林一接连喊了几声，然而颜铭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噼里啪啦，一抹轻微的蓝色火苗从仿真视场后闪过，淡淡的焦糊味将颜铭从沉思中唤醒。这是林一动用它智能大管家的权限，进入主能源控制系统，制造的一起小小短路。

　　颜铭的眼珠转动一圈，依依不舍地离开电脑屏幕，将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的智算AI——林一。表面看上去，这家伙就是个简单的黑匣子，但内里却拥有整个人类基地，格雷泽114星系内所有能源设施的控制权限。

　　“我把他从小养大，他当然很依赖我！”颜铭慢悠悠地回答林一大约在五分钟前提出的问题。

　　“原来你能听见我说话。”黑色的金属匣子发出奇怪的桀桀笑声。林一一直在努力想模仿人类更多情绪，但有时却因为不得要领反而透着点渗人的诡异。
　　“想当年，你对我设计的这款亚空间游戏好像完全不感兴趣？”林一又说。
　　“现在也不是很感兴趣，如你所说，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 颜铭轻描淡写回答道。

　　很久以前，智算系统林一捕获了西氩所在的亚空间，并与之建立了通讯系统。然后，它就将整个亚空间的运行过程设计成为一款游戏，供人类无聊时候消遣。
　　基地中每个人，只需消耗一些能量币认领亚空间中的小生物，就可以建立通讯与它们交流，按照人类喜欢的方式哺育他们，陪伴他们成长。
　　表面上，这完全就是一种养成游戏，但亚空间却是真实存在的。
　　起初，颜铭对亚空间并不感兴趣，他对游戏也不感兴趣。但是，碍于智算AI的热情推荐，他不得不随便选择了一枚蛋。
　　一枚大家都不爱要的蛋。这枚蛋，孵化出了西氩。

　　“啧！真没想到，当年你随便选的一枚蛋，会变成这样一个像模像样的小东西。要知道，这枚蛋其实是亚空间中某种智慧生物与爬行动物杂交后产下的。我们当初都猜测西氩肯定是个怪物，你运气还不错。”

　　颜铭耸耸肩：“随便挑的罢了。不过，西氩确实很漂亮。”

　　“也很乖巧！”林一赞叹道：“难怪我们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星际舰长会对这样一只小宠物依依不舍，还在他身上花费掉大把的能量币。”林一又开始模仿人类的情绪咯咯尬笑。
　　颜铭不作答，只任由林一在那儿胡说八道，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桌子上颤动的黑盒子林一，心中不知在在转动着什么念头。

　　独自笑了很久，林一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猛然停顿下来，然后仿造人类的习惯干咳两声，消除尴尬。他问颜铭：“话说，这小家伙难道不好奇这四个月你去了哪儿？”
　　“你不如直说是你想知道我去了哪里？”颜铭嘲讽林一说。
　　“西氩也许会好奇，但是他恪守我的约束，从不对我不再他身边的时间做更多询问。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如此。”
　　“好吧！你果然了解你的宠物。”林一承认道：“确实是我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居然用了整整四个月。”

　　颜铭思考片刻，解释道：他们要在基地上加建一个工业船坞，需要大量的斯图尔特合金材料。你知道的，邻近储藏有这种合金的星球已经被我们开采了个遍，所以这次，我们不得不到离主恒星略远点的空间去勘探。”
　　“结果怎么样！”林一问。
　　颜铭摊摊手，“找到了，恒星外围靠近拉姆小行星带的地方，我们找到颗小陨石，含丰富的斯图尔特合金。”
　　“然后呢！”林一追问。
　　“然后就运回来了。”
　　“额！那可用不了四个月时间。”黑匣子语气变得十足地狡猾，“整整123天呢！我的舰长，你可是拥有号称115恒星系内最快捷星际穿梭能力的舰队。”
　　格雷泽115号星系，是人类跨出地球，实现星际穿梭后发现的第115颗宜居星系。其中心母星格雷泽115是一颗B型主序星，拥有温和而稳定的燃烧核能。整个星系并不算大，以目前人类的科技发展水平，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星系内各行星间的穿梭。

　　面对这只八卦的Ai，颜铭有些无可奈何。

　　“确实如此，本来，我们的开采周期预计大约只要10天时间，但中途碰到点意外：我们开采的那颗小行星比邻一只原初黑洞。想必你也知道，那些大质量黑洞会导致它附近的时间流逝远远慢于正常的人类时间，虽然我们遇到的只是颗小型黑洞，但一旦靠近它，就会产生明显的时间放缓效应。其实，我们在那颗行星上只待了半天，但实际上，待在基地的人类却已过去将近四个月。”

　　“原来如此！”林一贱兮兮地打趣颜铭：“难怪你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颜铭沉默，不再回答。星际开采前沿，往往会遇到各种危险，这只黑洞差点无声无息将整个舰队撕碎吞食，但颜铭从不刻意描述这些。

　　“颜铭，你为格雷泽115号星系的人类基地付出太多。”林一收起卖弄，语气变得严肃刻板，“没有你，我们不可能建设那么完美的人类基地。格雷泽115号星系虽然不大，但我们围绕着这颗恒星所建立的人类基地却是迄今为止最为完备的。因为这项伟大的建筑，大量的星际旅人有了暂时的安居之所，更多的纯种人类有了孵化之地。

　　“这是我应该做的。”颜铭冷冷道：“人类利益是我的最高准则。”
　　颜铭对林一的奉承之词无甚兴趣，他抬腕看表，然后站起身来，整理着衣襟打算告辞。今天晚上，基地为颜铭舰队的成功归来准备了个小型派对。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林一有些着急，它用力摆动躯干，让黑匣子与桌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嘎吱响声。
　　颜铭停下来，立在原地俯视着那只黑匣子。

　　“颜铭，我需要你正视与西氩的关系。”林一正儿八经的语调让颜铭意识到，也许这才是今天林一谈话的主题。
　　“什么关系？”颜铭重新坐下。
　　“我认为，你和那小怪物……，不，是你和西氩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你明白吗？”
　　“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还记得游戏说明书中标注的：西氩居住的亚空间，和我们居住的主空间有何不同吗？”
　　颜铭：“亚空间是相对于主空间而言的，它和我们由完全相反的物质组成，使用着正负抵消的能量。我们在主空间中取得多少正能量，就会有多少负能量通过那儿的母星灌入亚空间，使得整个亚空间不断膨胀，以此控制那里的文明发展。”

　　“十分准确！”林一赞赏道：“我们将亚空间设计成为一款游戏，供居住在主空间的人类消遣。你们投入的每一块能量币，都会增加那里的负能量，从而加深对亚空间的控制。”
　　林一又继续道：“固定在原地的文明不会有任何发展，不断膨胀的亚空间，将那儿的所有文明牢牢锁住，永远无法踏足空间之外的空间，永远不能意识到智慧的边界。我们将永远控制他们。”
　　颜铭皱眉：“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所谓的亚空间威胁论到底是从何而来？”
　　林一：“这来源于某种古老的理论，具体出处甚至连我都无法考证。但是颜铭，人类利益高于一切，如果真有一天，亚空间生物形成对主空间人类的致命打击，我们再后悔可来不及。”
　　颜铭颔首，表示赞同。
　　“何况，”林一又开始怪模怪样地笑，“这款游戏的设计确实让人类多了项消遣，看着永远不变并最终只能走向灭亡的亚空间，会让星际旅行的人类格外有新鲜感。”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颜铭突然变得不耐烦。
　　“我想提醒你，永远不要忘记，亚空间和主空间是对立且无法并存的，我们设计游戏的目的不是为了平等地交流……”
　　“而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颜铭打断林一补充说道。

　　“没错，说得很对。直白点说，西氩之流不过是人类的玩具，另一种可供消遣的娱乐方式，你不可对他太过认真。”
　　“明白。”颜铭冷漠地点头：“不过就是个宠物，养养罢了。”

　　“那就好！”林一赞赏道：“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那只小怪物又小又弱，我想他活不了多久，到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安排领养只其它东西养养。喂！颜铭，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也太没礼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