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阿拆

8、8

　　顾均不常回府，姜春也并不时常能看见他，平日里还是读书习字多些，研墨执笔间，最能磨砺心性，多日沉静，董先生倒常夸奖她又多几分沉静。

　　听着外头仆役脚步匆匆，突然忙碌了起来，姜春心知多半是顾均回来了，想着还有半刻下学，心思便也开始飘了。

　　董先生看着她交上去的字，眉头由舒展变得紧蹙，他责备道：“前些日子才夸你长进不少，如今却又回去了。”

　　姜春自知是自几心思不定，忙诚恳认错：“先生教训地是，姜春知错。”

　　“罢了，下不为例。”董先生知道姜春勤勉，一向也喜欢她，且又是个女子，所以对她也从不说重话。

　　顾均是个实打实的大忙人，总是在别处比在家多些时候，回府后也多是在书房里待着，姜春以往都只觉得高官定是整日清闲，奢侈享乐，如今却也懂得了权势越大，事务越繁重。

　　双元见姜春到来，想她侯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便给她吩咐个任务叫她泡茶，不叫她闲着杵在门口。

　　姜春奉茶进去时，顾均正在看东西，眼睛也没抬一下，姜春不知是该出去还是留下，有些不知所措，顾均的眼睛都在手中的册子上，仿佛都没意识到房间里有个人，想着双元也在外头候着，便觉得自己还是出门等候为好。

　　刚走到门口，就听的顾均低喃一声：“怎么这么苦？”

　　顾均皱眉，觉得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又喝了一大口，方才咂摸出来。

　　“双元！”

　　姜春吓了一跳，身子也颤了一下，紧接着又因为双元推门而入撞了头。

　　双元匆匆上前询问，姜春也不敢跑出去，只捂着头走到双元身旁跟他一道站着。

　　“茶是谁泡的？”

　　姜春忙道：“回爷的话，是奴婢泡的。”

　　“呵！”顾均哼了一声，语气古怪,“你倒是颇有天赋嘛。”

　　姜春心里不明所以，想着哪怕茶苦了一些，也不至于让顾均生气。

　　不止姜春不明白，双元也不明所以，顾均不是个十分苛责的人，不至于因为一杯茶生气。

　　“公公，是奴婢让姜春去的，她所犯何错，还请示下。”

　　顾均倒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心疼，“灵峰雪芽乃是南方贡品，竟被你这般糟蹋。”顾均掀开茶壶盖子一瞧，黑乎乎大半壶都是茶叶子。

　　双元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恨铁不成钢地对姜春道：“你果真是会！”

　　姜春从未听说过顾均口中的什么雪芽，但只一听这是贡品，便觉得定是十分贵重，忙跪下认错道：“奴婢不知道，还请爷恕罪，奴婢见那罐子里没剩多少，想着用完了算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它这么贵重。”

　　双元忙道：“公公恕罪，也是奴婢的不是，未曾有过提醒。”

　　说罢他又望着跪在地上的姜春，道：“糊涂东西，你知道这茶千金难求，宫里头都没有几两，陛下想喝还得等时候呢！你就这么糟蹋了？”

　　姜春听他说这茶如何珍贵，心中更急，可除了认错，她再想不出什么说辞。

　　顾均看着跪在下首的小姑娘，委屈至极，额头上被门撞红了一大块，看着可怜至极。

　　“行了，双元，既然是你让他去的，且罚你两月月钱，茶房的罚一月月钱，下去吧。”

　　姜春错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犯的错，处罚却落到了双元头上。

　　“爷，跟双元总管没有关系。”姜春忙道。

　　“我带你回来，并非是让你为奴为婢，这些事情有人会做。”顾均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姜春，皱眉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跪，起来！”

　　先皇后出身世家大族，性格端方，举止有度，顾均希望姜春形似之余，还能多几分神似，毕竟天下容貌肖似者不知凡几，容貌易似，神韵难学。

　　“我……”

　　姜春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却只听得顾均怒道：“起来！”，便吓得她连忙起身。

　　见她听话，顾均心情这才便好些，他道：“若是胆子再大些就好了……”

　　胆子再大些，姜春心里暗暗记下了这句话，其实她胆子不算小，只是自小生活艰难贫困，这几月来突如其来的巨变实在是叫她难以适应。

　　侯皇后入宫数月，并不得圣意，哪怕她年轻貌美，学识丰厚胜过先皇后，君王娶她的知书识礼，也弃她的端庄自持，全然将她当作教养幼子的工具。

　　陛下又一次申斥了侯皇后，转而去到先皇后的居所追思怀忆，这让顾均有一次坚定了自己想法，决定全面将姜春培养出先皇后的翻版。

　　先后善琴，顾均便让人从仓库里寻来好琴，又寻良师，望她更肖先后之神韵。

　　但效果似乎不是十分显著，两月时间，每日练习，姜春除了指尖的新茧外，一丝长进也无，若说有什么收获，便是气跑了三位师傅，每一位师傅来时都志在必得，但不出半月，都唉声叹气，直言教不了，真可惜了这把前朝名琴。

　　其实姜春也努力了，日日练习，指尖的肌肤磨了长，长了磨，已然长了茧，可终究还是不得其法，因着学琴这档子事儿，姜春连日来都羞于见到顾均。

　　“行啊，”顾均把玩着手上的碧玺手串，似笑非笑，“还知道羞愧，不算很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这句评价来自于第二位师傅，当时姜春尚连谱也不会看，教了转头就忘，指法一塌糊涂，气得师傅拿竹条打她手背，但终究还是请了辞。

　　姜春知道顾均在笑话她，羞得脸也不敢抬，更是觉得辜负他的栽培。

　　“怎么，不敢说话？埋着头。”

　　姜春心理直打鼓，又怕顾均责备，但是她又想自个儿低头不语，怕更惹顾均恼怒，干脆鼓起勇气，跟顾均说明，“爷，奴婢……奴婢实在不善习琴，要不……就不必在奴婢身上费心思了吧。”

　　“不善？”顾均想起便觉得好笑，“你何止是不善，两个月能气跑三个师傅，在这京城都再难找这样的丰功伟绩啊。”

　　姜春听得顾均戏言，更觉难堪，她硬着头皮道：“那……既如此，便请爷允许让奴婢不学了吧。”

　　“我倒是想让你学，可怕是再找不师傅教你。”

　　于是练琴的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不过好在姜春还算聪明，读书习字尚有天赋，针织女红还算娴熟，倒叫顾均欣慰。

　　入夏后，宫中选了一批宫人入宫，原先同姜春一道上学的孩子便离了府，现在府里就剩下姜春和陶吉两个孩子，对此不开心的唯有董先生和陶吉二人，尤其是陶吉，董先生情绪不佳便会影响到对他们的态度，但姜春是个十足的好学生，遭殃的唯有陶吉而已。

　　陶吉又挨了板子，捂着手心憋着泪看着姜春，姜春见他不说话，也没理他，只自顾自抄写默记今日的文章。

　　陶吉见她不理自己，便有些生气，上前去扯姜春笔下的纸，毛笔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划了一道长长的黑河。

　　姜春看着被毁掉的纸，皱眉不悦道：“你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理我！”陶吉反叫道。

　　“你又没有在跟我说话，”姜春道，她拿起那张抄了大半的宣纸，很是心疼，“陶吉，你过分了。”

　　陶吉道：“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你要叫我少爷！”

　　“是，少爷！”姜春无奈无奈道，“请您别处玩耍去吧！”

　　“不嘛！”陶吉反上来拉扯他的衣袖，“没人跟我玩，你陪陪我吧。”

　　“不可，我还要抄书，请少爷别处玩乐。”姜春轻轻扯出衣袖，生硬地拒绝道。

　　“不行！我是少爷，我命令你跟我玩！”陶吉高声叫道。

　　“我是少爷，在府里你得听少爷的！”

　　姜春佯装没有听见，只自顾自地拿出新纸，抚平褶皱，研墨书写。

　　陶吉见姜春完全不搭理自己，又转变了策略，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姜春……姜春姐姐，陪我玩儿吧！”

　　“姜春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好姐姐，陪我去玩嘛！”

　　“你若不陪我玩，我便一直在这儿缠着你，横竖你也写不成一个字！”

　　姜春对这威胁道有些受用，一方面他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倒叫自己心软，另一方面，她又怕陶吉果真一直如此痴缠，反倒耽误自己时间。

　　姜春转头看着陶吉，犹豫片刻道：“那你不许再烦我……先待我抄完这篇文章再说！”

　　陶吉喜不自胜，果真安安静静待在一旁不再扰她。

　　姜春抄完书已是半个多时辰后了，陶吉等得险些沉不住气。

　　“你终于写完了，”陶吉见姜春放笔，开心地差点跳起来，他忙往外走，一面催促姜春，“快点，我们去玩吧！”

　　姜春姜桌面上的东西都一一收拾好，又一扇一扇地将书房的窗户关好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你想玩儿什么？”姜春问道。

　　“嗯……”陶吉歪着头看他，思考半晌道，“我也不知道。”

　　姜春无奈道：“陶吉少爷……”

　　“诶！”陶吉闹中灵光一闪，兴奋得道，“咱们出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