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阿拆

4、4

　　姜春对府里那位大人更加好奇了，她原以为自己到这个府里是做下人，无非是做些浆洗裁补，或是在厨房打打下手，最好的也无非是端茶递水，打扫卫生。

　　可没想到，自己却什么也不用做，那位大人甚至让她同陶吉一起，读书习字，原先以为，在大户人家做侍女，是必须要读书识礼的，可一连几天的观察下来，发现整个府里，再没有像她一样的，不用做事，只需要读书写字就行了，若不是要洗自己的衣裳，可就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感念顾均的救命之恩，她也不多问，只认真学习，哪怕腿伤疼痛，也咬牙坚持。

　　不过许是姜春自小皮实，她的腿还没等到半个月便已经痊愈，甚至能跑能跳。

　　拆掉绷带的第一天，姜春下了课便回家了一趟，数天不见母亲的面，她心急如焚。

　　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甚至能坐起来缝补以上，一见姜春露面，姜林氏激动地掉了手里的衣衫针线，颤颤巍巍地就站了起来。

　　姜春一见，两行热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跑到姜林氏面前拉住她的手。

　　“娘，你还好么？”

　　姜林氏颤抖着手拉姜春坐下，欣喜地泛红了眼眶。

　　“春儿，你这么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姜春抹抹眼泪，关切地问道：“娘，大夫是不是来看过了，药吃了吗？”

　　“看过了，看过了，药也吃了，都好的差不多了，”姜林氏回答道，“你递的钱也收到了。”

　　姜春彻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跑哪儿去了？哪里有那么多钱？又是哪里请的大夫？”姜林氏急切地问道，这些天她也无时无刻地不在思念女儿，那日突然来了个大夫，还给了她一两银子，不是铜钱，而是实打实的银子，她许久都未见过那么多银钱了，而再之后，她的女儿便不知所踪了，虽然那日大夫再三保证了女儿的安全，可一连几天毫无音讯，她也同样心急如焚。

　　“娘，我没事，”姜春笑着安慰她，“你不用担心，我找了个伙计，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大夫是求府里的妈妈请的，那钱……那钱也是预支了工钱，您放心拿着用吧。”

　　“可是真的？”姜林氏有些不敢相信，“是哪户人家？薪水那么高？”

　　“说了你也不知道，”姜春说完又怕姜林氏担心，忙补充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主人家是个大官，住在榆林胡同，榆林胡同您知道吧，那儿一代全是大宅子。”

　　姜林氏是知道榆林胡同的，只是有所耳闻，知道那一代非富即贵，连菜都要比旁的地方贵上一倍，听姜春这么说，姜林氏放下了心来。

　　“那便好了，那便好了。”姜林氏感叹道，“这可真是好福气，你可要好好干。”

　　她又想起自己的女儿虽然独立早，但到底是大户人家，跟自己这样的穷苦人是不一样的，又有些担心，“那儿干活累不累呀，主人家可还好相处？”

　　姜春笑道：“娘，您放心吧，一点儿都不累，府里就一个主人，轻松得很，府里的人也都很好处。”

　　其实姜春入府根本没干过什么活，至于周围的人，他也见的不多，接触最多的便是吴婶，那是个极为和善的人。

　　“娘，您就别担心了，我一切都好呢，府里还让我读书写字呢，”姜春沾了沾碗里的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你看，我会写名字了呢！”

　　姜林氏不识字，也认不出她写的什么，只听得她还能读书写字，便心中高兴，又见她穿着打扮不同以往，面色白皙红润，不复以往蜡黄消瘦，更是欣喜万分。

　　母女二人自小未曾分离，这一下几日未见，心中诸多思念，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姜春未能久留，她每日天未亮就得起身，夜间也不得再外逗留，她须得赶在宵禁前回府，母女二人依依惜别，十分不舍，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姜春险些误了时辰，不过好在她一路小跑，终是在宵禁前进了府，回府之后，她还不着急歇息，而是燃起灯烛，拿出笔墨书本，温习白天的功课。

　　虽说在父亲死前，家中并不贫困，可族中轻女，只有男子才能上学，以至于如今她也真的是大字不识一个，这把年纪才蒙学，困难可想而知。

　　同他一同上学的几人虽小她几岁，可也已蒙学一段时间，她已经跟不上他们的进度了，只能加倍用功。

　　每日她都要趁着空闲时间温习白日的功课，她初初学字，控笔不稳，写的很不好，每日晚间都要将新学的字抄上两篇，再背熟白日的文章，哪怕不解其意，也只管背熟，然后再提前预习第二日的功课，大部分的字都不认识，她也只是将字都抄写数遍，记住怎么写，有疑惑的地方第二日再询问先生。

　　这样下来，已经是大半夜了，以至于每日都只有两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可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累。

　　姜春觉得现在的日子真像是生活在梦里，她一直都记得顾均的恩情，很想向他当面道谢，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顾均不是每天都在府里，年还没过完，他长日都待在宫里，很少回来，听吴婶说，就是平日，他也很少待在府里，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宫里办事，听任调遣。

　　过完了年，顾均在初十这天回到了顾府，姜春已结束课程便听得府里人说顾均的车架已经在路上了，看府里人的架势，怕是会在家待上两三天。

　　姜春立刻跑到顾均的院门口候着，她一直想当面同顾均道谢。

　　顾均不是独自回来的，身份还跟着两个亲随，一个是张福，御马监秉笔，一只跟着顾均，顾均升任御马监掌印，也越级将他提携到了秉笔的位置，另一个则是御马监的随堂太监，名顺才。

　　“此次禁军遴选，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不是林志德，我在任时，不允许禁军出现任何问题。”顾均神色严肃，“顺才，我把这件事交由你全权办理，是在给你机会。”

　　顺才陪笑道：“是，下官懂的。”他是御马监的老人，还没跟顾均多长时间，自然需要半些实事，让他看到自己的衷心。

　　“新后入宫是大事，这几个月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若这些时辰出了问题，十倍严惩！且先提点着他们，可别怪我到时候心狠手辣。”

　　正说完，顾均便看到了候在院门口的姜春，她已经不是当初那副狼狈的模样了，人靠衣装，哪怕衣着简单，却也容貌昳丽，丝毫也瞧不出是贫民窟里出来的丫头，若不是他记性极佳，怕是要忘了这人是谁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顾均沉声问道。

　　姜春不紧不慢地行礼道：“回老爷，奴婢听闻爷回府，特来当面叩谢救命之恩。”

　　这些日子里，她不仅要读书写字，还要跟着府中人学习礼仪，虽然没学多长时间，但她刻苦用功，已经有模有样的了。

　　顾均见她如今的模样，想着她才入府不过十日，已然不同以往了，更是感叹，果真是个好苗子。

　　“书房门口候着。”他吩咐完，便带着的人进书房谈事。

　　姜春立刻跟在身份，在书房门口站着等候。

　　同他一起侯在门口的，还有顾均的贴身侍从双元，有人在侧，姜春不敢懈怠，站立姿势皆是按着所教礼仪站立，双腿并拢，挺直腰腹，脖颈微区，收下颌，微微颔首，双手叠放身前，以袖掩手，不东张西望，不左顾右盼。

　　这样的姿势不是很舒坦，长久站着也无聊，但姜春生怕顾均觉得自己没用，一点礼仪这么多天都学不好，硬是不敢放松，觉得无聊难以忍受，便心中默默背诵新学的文章。

　　约莫半个多时辰，张福和顺才走出了书房，姜春见着双元有行礼的举动，也忙行礼相送。

　　双元要贴身服侍顾均，便走进了书房，姜春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然不敢妄动。

　　双元为顾均换上新茶，恭敬地送到他手边。

　　“这丫头如何？”

　　“举止有度，礼仪端庄，看样子是下过功夫的。”双元回答道。

　　顾均点点头，道：“才学了几日礼仪就有如今的样子，可见是聪明，聪明又肯用功，是不错。”

　　“叫她进来吧。”

　　姜春得知进书房见顾均，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她深深呼吸两口气，将紧张都压在心底。

　　顾均将茶杯拿在手里，一手提着盖子把玩。

　　“你叫什么名字？”

　　“姜春。”

　　“哪两个字？”

　　“生姜的姜，春天的春。”

　　“家中情况如何？籍贯所在？”顾均继续问道。

　　“奴婢是本地人，世代良民，身家清白，父亲两年前逝世，与母亲相依为命。”

　　“很好。”家境贫困，身家清白。

　　“这些日子你读书认字，都学了什么？”

　　“学完了千字文，先生正在讲四书。”

　　“千字文？背一段儿来听听。”

　　姜春有些紧张，虽然她已经背过很多遍了，她舔了舔嘴皮，朗声开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户封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