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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姜春因着脚伤无法下地,膳食皆是由吴婶端到她的房间,四碟小菜,一碗清粥,再平常不过的饭菜,对于姜春来说,却有如山珍海味,这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吃过的唯一一顿饱饭。

      吴婶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的慈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姜春自觉自己的吃相太过于粗鲁,在这府中似乎有些突兀,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努力压制住对食物的欲望,细嚼慢咽。

      “吴婶,你怎么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吴婶见她吃得急,怕她呛到,忙为她倒了一杯水,“慢点儿,今日是除夕,你没法回去同你娘团聚,且让我陪陪你吧。”

      对于吴婶这个陌生人的善意,姜春犹为感激。

      “吴婶,你也不能回家同家人团聚吗?”

      吴婶微笑道:“我家人就在府中,自家人在一起,在哪儿过年都是一样的。”

      真好,姜春很是羡慕,若是她娘也能在府中谋件差事就好了,或许待娘亲痊愈,可以求求吴婶。

      “吴婶,我还不知道府中大人是?”姜春对这家主人的身份尤为好奇。

      “你想问我家主人的身份?”吴婶道,“我家老爷是宫里人。”

      宫里人?

      姜春瞪大了眼睛,莫非竟是皇亲?

      吴婶又缓缓开口道:“我家主人姓顾,名讳不便讲与你听,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官拜正三品,日后见到了,叫声爷便也罢了,旁的事情,尤其是有关宫中,切莫多嘴,府里一向不许说这些,若是犯了忌讳,逐出府是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约莫是宫里人在宫外安家置宅要低调些吧。”

      说实话,姜春有些惊讶,没成想那么好的一个人,竟是臭名昭彰的宦官,还是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外头都说他们那些人心狠手辣,陷害忠良,不择手段,她还曾听过邻居用东厂名头来吓唬小孩,效果奇佳,能止小儿夜啼。

      不过御马监是个什么衙门,是不是和东厂一样?

      但姜春听着这名字却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御马,听着就是和马厩一样的地方,但是又听得吴婶说他官拜三品,可以说是高官了。

      “御马监是什么,放马的吗?”姜春疑惑地问道。

      吴婶被她的问题逗笑了,“当然不是,不过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姜春点点头,但仍是一知半解,突然,却听得个小男孩儿的声音传了进来。

      “御马监才不是放马的!”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约莫九、十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直跑到了吴婶面前。

      姜春不认识这个男孩,但见他穿的衣裳像是极贵重的样子,腰间叮叮当当的串着翠玉配宝石珠子,看上去便不是一般的下人。

      吴婶看见他十分欢喜,忙将他搂入怀里,为他整理些微凌乱的衣领。

      “吉儿,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你,但你又不在屋子里,他们说你来这儿了,我就过来找你了。”小孩儿小手一指姜春,“吴婶,她是谁啊。”

      “她叫姜春,比你大几岁,你要叫姐姐。”

      姜春略带疑惑地看着吴婶,吴婶见状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叫陶吉,今年九岁。”

      姜春更是疑惑,她刚才明明听见陶吉叫她做吴婶,不应该叫娘吗?

      吴婶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他福气好,被老爷收做义子,已改名叫顾陶吉,不能再叫我娘。”

      太监不能生育,有些权势的太监往往会收养一个孩子以延续香火,像顾均这样的身份,不仅能光明正大在外置宅,就是娶妻的也不在少数。

      “陶吉……”

      “你要叫我少爷!”陶吉指着姜春说道。

      "少爷."听了陶吉的呵斥,姜春吓得立刻改口.

      “陶吉!”吴婶板着脸,声音带上了些许严厉,其实她大龄产子,对这孩子诸多宠溺,若换了旁人,她定不会阻止陶吉,但姜春是顾均亲手救下带回来的人,她是顾府的老人了,知道顾均不是什么慈悲心肠,这姑娘怕不只是普通的仆役那么简单。

      “吴婶……”陶吉见吴婶训斥,忙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陶吉,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如此骄纵,老爷会不喜欢的。”吴婶劝道。

      提起顾均,陶吉本能地有些害怕,便低着头闷不吭声。

      吴婶摸着他的头问道:“陪老爷吃过饭了?老爷可有夸你功课?”

      “吃过了,”陶吉回答道,“不过没问功课,干爹吃完就进宫了。”

      “今日是除夕,应该的。”

      穿过长长的宫廊,顾均来到了东值房外,他身边只跟着双元一人,为他掌灯,前来迎他的,是刘同目前最喜欢的义子王贵,他提着宫灯,弓着身子,笑意盈盈,一开口是内侍独特的尖细嗓音,“师哥,您来了,干爹等着您呢。”

      顾均向来是不喜欢这个人的,也没正眼瞧他,径直走了进去,王贵的脸色在看不见的角落渐渐冷下来。

      “给师傅请安。”顾均拱手行礼。

      “行啦,”刘同摆摆手,耷拉着眼皮说道,“咱爷儿俩就甭这么客气了。”

      “今儿除夕,惯例来给师傅拜个年,没带礼物,想着师傅这里天下什么好物件儿没有,我带那些个小玩意儿只怕脏了师傅的眼,来给师傅请个安,陪您说说话,聊表孝心。”顾均移到正中间,端端正正地给刘同行了个大礼。

      “行啦,坐,还要我请你不成?”刘同瞥了一眼下首的凳子,顾均会意坐下。

      “不敢,师傅说哪里话。”顾均微笑回答。

      “倒是难为你,”刘同横躺在榻上,支着头,一咳嗽,抬手间王贵便会意进前为他点燃旱烟,跪在地上服侍,长长的烟杆被他捏在手里把玩,他的头发尽数披散,黑白夹杂,昏黄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隐约间有些像骇人的鬼怪,他又吸了一口烟,吐出浓重的烟雾,神情舒展,“还记得来给我拜年,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师傅了呢?”

      “师傅哪里话,我怎么会不认师傅呢,”顾均淡淡一笑,语气柔顺,“咱父子哪儿有隔夜仇呢?”

      “哈哈哈哈……”

      刘同放声大笑,笑罢又转而咳嗽了几句,顾均连忙为他添上一杯新茶,关心道:“师傅喝水。”

      “你说中听,咱父子哪儿有隔夜仇!”刘同听见这话开心得不得了,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

      顾均也不做声,只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半晌,刘同叹了口气,无奈道:“春申呐,既然咱们父子一场,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

      顾均没有答话,只颔首倾听。

      “虽说我是你师傅,可怀恩他们也是一直跟着我的,忠心耿耿,也没什么错处,我不能说为了提拔自己徒弟,就把人家甩到一边去吧,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顾均颔首答道:“师傅说的是。”

      “哎,我就知道你聪明,”刘同点头道,“御马监是个好去处,仅次于司礼监而已,你现在任御马监掌印,说起来算得上与我同品,还不够好?”

      自然是不够好的,否则顾均也不至于挂怀至此,司礼监掌管玉玺披红,有生杀大权,虽说无有宰相之权,权力却甚于宰相,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署,哪怕司礼监的秉笔也要比御马监的掌印权高太多,也更容易得圣上看重,不然,司礼监掌印太监何以被人私下一句内相。

      刘同吸了口烟,继续说道:“你若继续留在司礼监,最多做到秉笔太监,你师傅我一日不死,你一日都是秉笔,就算,”刘同加重了语气,“就算我死了!也不一定是你,怀恩,钟铭,哪个不是资历功绩高于你,你等不到的!你这个岁数就到这个位置,一监掌印,提督西厂,够不错了,这在史书上也得算上一笔!”

      刘同坐了起来,看着顾均,“师傅这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说你年少喜功!”他又躺了下去,摆摆手道,“说到底,你终究是年轻了些,且再历练历练吧!愣头青一个,想你师傅熬了多少年呐!”

      “师傅,”顾均抬起头,一双眼睛鹰似的盯着刘同,“您这话我不敢苟同,年轻不代表没有能力,孙权二十统领江东,周瑜十余岁官拜都督,远的不说,就说进了,英宗时沈正钦,不满二十便领司礼监秉笔,二十余岁便稳坐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

      “住口,”刘同腾的一下坐起来,手中的旱烟掉下,火星杵到王贵手上,他疼地面目狰狞,却一声不吭,刘同猛地一拍桌子,“你对这事倒清楚!”

      “那沈正钦是何许人?他是自小便跟着伺候英宗皇帝的,跟英宗皇帝是能够同桌而食的关系,因着这层才有了后来的荣光,你我,都没有这样的福气!”他的尾音拖的很长,迎合着空旷的房间里产生的回音。

      “春申,别怪师傅没提醒你!你只晓得沈正钦如何风光,那你可知道他同样二十余岁便殒了命?”

      刘同又躺了下去,语气颇为感叹,“他死的时候师傅也没多大,还是个小内侍,可是亲眼目睹了行刑呐!据说他入狱前已经被打得半死了,英宗亲自下的令,就一句话的错处,直接拖出去扒了官服就打板子,没多久就处死了,那天我跑去看哟,多少人都想方设法要去看呢,就看见那个头,一抬手的功夫就滚了下来,眼睛都没合上哟……”

      “所以说,自小的情分又如何,受尽皇宠又如何,叫人抓住了错处,还不是英宗亲口下令砍的头?”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急功近利了,咱们这些人,没有世家大族那些个倚杖,只有倚杖陛下,所以千万不能叫人抓住错处,这也是为什么师傅叫你再多历练历练……”

      顾均皱眉,神色冷漠,刘同一眼看去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

      果然,顾均抿了抿嘴,开口道:“师傅,我不是沈正钦,没有那样的福分,自然也没有那样的疏漏。”

      “你……”刘同有些不耐烦了,“罢了罢了,你听不进去我也就不说了,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顾均站起来,行礼告辞,“春申告退,师傅好好休息,说罢便走了。”

      顾均是有些气的,他大步流星,门口的双元迎上去,顾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宫灯,自个儿照路。

      顾均走后,王贵重新伺候刘同抽烟,讨笑道:“干爹别生气,顾公公他就是脾气固执了些。”

      刘同按了按额头,颇为头疼的模样,“我这徒弟,就是太过于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刘同低头吸了一口,又吐出飘渺的烟雾,“不过,却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

      王贵见他头疼的模样,十分识趣地上前为他按摩头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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