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思量》啼笑

50、死局（五）

　　多木留在京城这几日，时常陪在檀镕琪身边，同他聊起边境景象，檀镕琪听得心驰神往。

　　“真的吗？”周媚身子倚靠在檀镕琪身上，眼神里不掩期待。

　　“多木从来不骗人。”

　　“陛下，等春日时，我们去东北边境巡游。”周媚娇滴滴说。

　　檀镕琪面上有些犹豫，东北边境靠近兀哈，一国天子巡游，确实是有许多要考虑的。

　　周媚不依不饶，挽住檀镕琪的胳膊左右晃动：“我听说，嘉启帝当年出征兀哈，”她意识到多木在场，又顿片刻，继续说，“还带了卓妃在身旁，当真是情意深深，”

　　听得这话，檀镕琪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他不喜欢听当年旧事，他只愿所有与那隐秘相关的事藏匿在角落，永远不教人提起。

　　一直笑眯眯默不作声的多木察觉到檀镕琪不悦，开口缓和气氛：“我这几日在藏书阁看过，昭国也曾有天子巡视四方。陛下，到时您若出巡，我愿偕兀哈全族共迎。”

　　兀哈这么一说，檀镕琪心中的不悦减了几分，他似乎想起了祖辈的风光，内心又开始驰往起来。

　　“此事，容我再想想。”他虽然推托着，可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打算。

　　多木又笑哈哈同他说了许多草原上的趣事，他离宫时，已是日暮。燕九将人送离，跨过金苑明湖边的桥时，多木突然停了下来。

　　“燕九公公。”在昭京城里待了十几日，他的昭京话已说得很顺畅。

　　燕九弯腰行了一礼。

　　“你知道吗，我们兀哈族的人，天生有种能力。”多木一手扶栏，看着宫墙上跃过的那抹红艳晚霞，继续说，“我们能看透人心。”

　　他的声音悠长，连着余晖，蛊惑十足。燕九依旧弯着腰，不抬头，不说话。

　　良久，多木侧过身，眯着眸子，说：“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但又不是同一类人。”他拍了拍燕九凸出背脊，道，“你身上背的太重了，我可以帮你。”

　　燕九缓缓将腰直起，两人直视。多木补充道：“你也可以帮我。”

　　送多木回了明同馆，燕九弯弯折折，又到了宫内一静谧处，冯正在这里修养。

　　冯正爱养猫，当燕九推开门时，两只黑猫喵叫一声，轻盈跃上房梁，长长尾巴卷着弯，悠悠转着，幽绿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来了？”冯正躺在床上，他已经是干枯的朽木。

　　“干爹。”燕九端着药，舀一小勺送到他嘴边。

　　冯正嘴半开着，有些药漏出，顺着嘴角往下巴处滑。燕九拿住手帕，小心翼翼替他擦干了。

　　喝了几口，冯正说：“孩子，近日陛下那处可好？”

　　“回干爹，一切安好。”

　　冯正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燕九小心回答着。

　　“孩子，你在宫中也几年了。有些事，错一步，便难回头。”冯正说。

　　“嗯。”燕九将浮在面上的药渣吹开了。

　　“喵呜——”黑猫在房上轻轻叫着。

　　冯正嘘了一口，一只黑猫从梁上跃下，跳上床榻，在冯正身侧窝下。冯正干瘦的手轻轻顺着它的猫，梳了一会儿，又同燕九絮叨起了旧事。

　　每回冯正同燕九说起杏阳少年往事时，燕九的眼睛总是下垂的，捏住勺子的手也格外紧。可是冯正不知道，也看不清。他的眼睛已蒙上了层翳子，浑浊泛黄。

　　不一会儿，他又提起了那件让他忏悔一辈子的事：“是我害了他一生。”

　　燕九面无表情的将药往冯正嘴里送，害了他一生，你害得何止是他一人？

　　“杏阳。”冯正呢喃，又握住了燕九的手腕，“孩子，你原名是什么？”

　　燕九细细说：“干爹糊涂了，燕九便是我本名。”

　　“燕九，燕九，不，你姓晏，你姓晏。”冯正嘶哑道。

　　蓦的，燕九将碗重重放在柜上，又用帕子擦干净了溅在手背上的药汁。然后，慢慢地说：“是，我是姓晏，我叫晏悔，悔当初错信了人，害得自己潦窘一生。”

　　“不，不，不是。”冯正摇晃着脑袋，五官狰狞，像是陷入了无尽痛苦中。

　　黑暗淬了毒，教人窒息。忽然，冯正屋中传出几声凄厉的猫叫，一声比一声惨，撕心裂肺。
　　突然，这惨痛的叫声被斩断了，戛然而止。

　　*

　　冯公公死了，燕九公公成了新的掌印太监。这件新鲜事在宫里宫外传了几天，便无人再过问。因为，很快便有一件更大的事笼罩上来。

　　“陛下要出巡？”街头酒馆有人小声议论。

　　“那小崽子跑东北去添什么堵？还真以为兀哈族是真心实意要称臣？这一去，岂不是寒了广林城众将士的心？”脾气暴躁的人拍桌子大骂。

　　旁边人戳了戳他，提醒道：“小声点，要砍脑袋的。”

　　虽然朝中上下百般阻挠，可檀镕琪已是一意孤行。天子震怒，无人敢再言。

　　“大人，真任陛下去东北？”下属低声问。

　　马知行细细品茶，从多木入京后，朝中事宜，他便一直未多过问，甚至接连几日告病在家。

　　饮完了一杯茶，他示意下属替他续上，又继续喝。

　　最后，他掀起眼皮子，问：“皇后娘娘那处如何？”

　　“李太医说，脉象稳定。”

　　马知行将杯盖盖上，道：“下去吧。”

　　未几日，檀镕琪携宠妃周媚，掌印太监燕九，及京营大半将士，风风光光往东北边境移去，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出巡。

　　短小，收个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