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思量》啼笑

51、狂风（一）

　　此番东北出巡，目的地是广林城。是夜，队伍扎营歇息，檀镕琪认床，外头细细簌簌声音让他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入睡。喝了一碗安神药后，他才恍恍惚惚入梦。

　　忽然，他听见有人在脑袋里喊，凌河，陛下，您一定要去凌河看看，您的皇叔战功赫赫，您不想也叫天下所有人看看，您的本事吗？

　　檀镕琪缩做一团，凌河，凌河！

　　突然那声音变得狰狞起来，你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这皇位是偷来的，你和你父亲，都是贼！西北王才是真正的皇，小偷，你是个小偷！

　　檀镕琪将脑袋埋起来，蜷成一个球，左右晃动：“不，不，我不是！”

　　你不是，好啊，好啊—— 这声音变了调，刻意延长，好，你既然不是贼，就去凌河，让天下人瞧瞧你的功绩，凌河出巡，这可是昭国历代皇帝都做不到的事啊。

　　“我去了凌河，就不是贼了吗？”檀镕琪缓缓抬起脑袋。

　　乖孩子，只要你听话，你就不是贼。那声音像是在安抚小孩的“母亲”。

　　“那皇叔夺不了我的皇位了吗？”

　　你才是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若要夺你的东西，你便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檀镕琪琢磨着这句话的涵义，不，不不能，他摇了摇头，有些激动：“不能。”

　　“陛下。”周媚将檀镕琪推醒了。

　　檀镕琪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场景，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原来是在东北边境了。他瞥见了旁边桌上盛的瓷碗，有些怅惘，这是这阵日子来做的第几个噩梦了，这安神药的功效，怎么愈来愈差。

　　“燕九——”他呼唤着。

　　燕九掀开帘帐走了进来：“陛下。”

　　“这安神药，等回宫后，你让太医院再给我换一帖。若是朕睡不安宁，他们的脑袋也别想安稳挂在脑袋上！”

　　“是。”

　　“明日要去哪？”檀镕琪手指捏了捏眉心。

　　“回陛下，明日便到了广林城。”

　　“嗯。”檀镕琪点了点头。

　　燕九狭长眼睛看了周媚一眼，周媚觉得浑身发凉，却也辩解不得。

　　檀镕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他忘记刚刚梦见什么了，只觉得是个噩梦，搅得他不安生。可他记得，梦里有个要紧的事，凌河！

　　“燕九，去凌河如何？”

　　“凌河？”燕九似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平复，“当年广林边军将兀哈赶至凌河对面，自此便是以凌河为界，兀哈不敢南渡。陛下若在凌河祭天，是扬我昭国威名！”

　　“可是，兀哈？”檀镕琪又没说话了。

　　“当时，多木不是答应了吗，若是陛下出巡，他必称臣亲迎。若有兀哈首领相迎，此次出巡，更显威武！”燕九三两句话就打消了檀镕琪所有的顾虑。

　　“好，燕九，传令下去，明日去凌河！”

　　第二日，广林城，端定礼率一众人候着天子的到来。虽然他对檀镕琪出巡一事颇有异议，可君命难违。

　　“欸，端云重，你说那皇帝尽折腾些什么？”慕仪站在广林城楼上已经快两个时辰，耐心快要被磨没了，悄悄对一旁的端云重倒苦水。

　　“小点声。”端云重轻轻嘘了声，看了看不远处一脸严肃的祖父和父亲，又对慕仪说，“仪儿，等接了陛下，我带你出去跑一圈。”

　　“好啊。”慕仪脸上的苦色立马全无，她头发扎得高高的，侧过头时，辫子一甩，“这次，我一定赢过你！”

　　“嘘——”端云重瞪眼警告她，慕仪这句话说得大声，端定礼和端平江都听见了。端平江黑着脸往这边扫了一眼，两个“娃娃”又站得笔直。

　　日头越爬越高，就要悬在头顶上了。

　　“爹，会不会生了变数？”端平江问。

　　端定礼抬了抬手，后又猛叹了口气。

　　远处，一骑飞驰而来。噌噌噌，小兵上了城，他是黑水堡的守兵。

　　“禀将军，陛下，陛下往凌河方向去了！”一路疾驰的原因，他边说边大口喘气。

　　“什么？往凌河去了？！”端平江沉不住气了，高呵，周围一众人皆低声私语起来。

　　“是，是，当时大队人马经过黑水堡的时候，李大哥劝谏了，说凌河那处危险，可陛下不听，他，他差点要砍了李大哥的脑袋。”

　　说完，小兵重重一磕头，道，“请将军赐罪，我们没能拦住陛下！”

　　端定礼双手背在身后，背有些佝偻，声音低沉，有些苍老：“你辛苦了，平江，带着陛下回去休息。”说完，他突然抬高音量，喝道，“来人，备马！”

　　“爹！”

　　“祖父！”

　　“端爷爷！”

　　三人齐声喊。

　　“我必须要把人追回来！若陛下在东北边境出了不测，我老头子对不住昭国！”说完，端定礼点了数十名精兵，复又吩咐端平江，“若凌河那处兀哈真胆大包天，江儿，你要好好守住广林城！给西北写信，通知那小子和楼落时！”

　　简单交代后，端老将军便往凌河方向奔去，他一定要赶在一切还未发生时，将那不听话的皇帝拦下来。

　　端老将军终是晚了一步。

　　檀镕琪壮志雄心，看着宽阔结冰的河面，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自豪感：“燕九，等回去了，教翰林院那群人做几篇文章，一定要写下此番出巡，封大凌河，这是朕的功绩！”

　　“是。”

　　“唔，对面便是兀哈领地？”檀镕琪想到了多木率领全族向他跪拜的场景，顿时心潮澎湃：“走，走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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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端定礼赶到凌河附近时，空气中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已经提示了他前方所发生的一切。

　　“去黑水堡，点烽火！”端定礼压着声音说，随后有扯住缰绳，要往前跑。

　　“端老将军，您要去哪？”一旁士兵齐声说。

　　“您不能去！”

　　“一切等回了广林城再说！”

　　“天子在东北遇险，便是我端定礼失责！”端老将军声音坚决，再不容旁人一丝辩驳。

　　他只身一人，往凌河方向奔去。

　　身后的士兵除却一人往黑水堡报信，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