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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死局(四) ...

  •   正月初四,兀哈新首领多木入昭京,使团在明同馆住下。第二日,檀镕琪在大内受其朝贡。

      多木穿着一身锦绣莽袍入了大殿,双手捧着个金色雕花盒,慎敬缓缓走着,其余使者跟在他身后。满朝文武列在两旁,皆看着这新任的兀哈首领,他们对朝贡一事尚还持疑,先前就为着是否和议一事做过极大争论。檀镕琪却对此毫不在乎,他只觉得朝贡是个新奇玩意,尤其是来自兀哈的朝贡,这是他那英明的祖父嘉启帝都没做到的事。

      “昭国天子,您的兄弟,兀哈的多木,向您献上乱贼撒今的首级,愿以此获得您的谅解,愿昭国与兀哈永修于好。”多木双膝跪下,垂下头,将金盒高高举起,他称檀镕琪为昭国天子,虽然他的昭国话说得磕磕绊绊,但句句皆恭敬。

      檀镕琪身子往前倾,仔细瞧着多木,要把多木说的每一个字都听清。他浸润在无比喜悦中,兀哈向他臣服,这是几代帝王都没立下的功绩!他不是一个昏庸无为的君王,他所作的功绩能教世人仰赞,他才是真正的王!

      两旁朝臣目光投射在多木身上,都带着些不可置信,他们不敢相信,这任兀哈君王谦卑恭敬到如此地步。

      檀远铭也在紧紧盯着多木瞧,他认得他,他是赤岱!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赤岱逃至谷西,挑唆谷西反叛,后见局势转变,赤岱又趁机逃走。只在短短数月,他便抓住时机,斩杀兄长,成功篡位。这人阴险无比,异常狠辣,他此番肯低下姿态与昭京求和,绝不简单,绝不能轻信他话语,绝不能轻易放他回了兀哈!

      “将盒子打开!”骄傲在檀镕琪脑海中四处冲荡,他有些迫不及待,命令道。

      “是。”多木一手托住盒子底部,一手打开盒盖。他的兄长,撒今的脑袋安安静静的躺在里头,面容青白,头颅底部切痕平滑,他的刀法一向利落。那夜,他兄长又纳了一房妾,新婚夜上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女人沉入温柔乡。他掀开帐子,一把将兄长从女人身上拖起,兄长回头惊愕看着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脑袋便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后,端端正正坐在地毯上,看着他的亲弟弟,一刀刺死了自己新娶的貌美小媳妇。

      “好,好,多木,你既有百般诚心,我也该以十足心意待你。从此以后,你我便是好君臣!”檀镕琪说得情真意切。

      底下大臣都捏了一把汗,兀哈以兄弟相称,可这陛下是要让兀哈称臣啊。

      多木却笑哈哈示意太监燕九接过那金盒,后又重重磕了一头,道:“谢昭国天子!”

      他这一叩首,让檀镕琪更飘飘然,檀镕琪眼神得意的掠过楼落时和檀远铭,又在殿内扫视一圈,他向在他们炫耀他的“丰功伟绩”。

      臣子让他高兴了,自然要重赏,檀镕琪这一赏,赏赐之丰厚,教所有人咂舌。

      “陛下在南林苑设了宴,还请诸位使臣移步南林苑。”待朝贡终结束时,燕九走到殿前,说。

      檀镕琪走下台阶,显然他对多木的表现十分满意,两人并肩走着,多木往后轻退一步,檀镕琪脸上笑意更甚。

      有意无意,多木目光侧瞥,恰好与檀远铭的视线相汇。

      *

      “昭国天子,多木还有一件宝贝要送给你。”宴会半途,多木突然离席,又向檀镕琪行礼。说完,他轻拍掌,一名使者牵了匹马站在庭院中。

      “这匹马,是我们兀哈族的宝马,有腾云破雾的本领,这样的好马,就应该由您来驾驭。”

      檀镕琪饶有兴致,走到庭苑中,踱步一圈,边走边点头称赞:“好马,好马。”说完又伸出手要去摸一摸,可其实他心里慌得很,他怕极了马,因为十岁那年他被烈马尥过一蹶子。他手刚要伸出,那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吓得他一哆嗦迅速收回了手。

      为了掩饰尴尬,他装作要整理衣袖,又继续说:“这马甚好,诸位可给它起个名儿?”

      “飞玄光。”多木恭敬说,“多木来昭京前,特地翻阅昭国古籍,找到了个好名字。”

      檀镕琪又赞不绝口:“好名字好名字。”

      “陛下可否想在这苑中跑一圈?”多木顺势问。他是个性情古怪的人,方才明明百般作谦卑态,如今却又想让这昭国天子出一回丑。

      檀镕琪强撑着面子,正欲上马,楼落时却制止了:“多木首领,方才宴上陛下饮了些酒,还是等以后,再跑马吧。”

      因楼落时一句话,此事便作罢了。

      多木冲楼落时行了一礼,又对檀镕琪弯腰:“是多木疏忽了。”

      “无妨。”檀镕琪摆摆手,又望了一眼楼落时,他记得,当初他被马踢伤后,是楼落时在他身边一直照料着他的。念及旧情,他心中情绪更加复杂。

      “多木愿自罚,比武助兴。”多木转而又道。

      “比武?好啊,多木,在场的武将,你挑一位。”檀镕琪当即允了。

      “谢谢昭国天子。”多木转身似乎只是随手一指,便点住了檀远铭,“那我请这位将军,同我一战。”

      檀镕琪面上先是一怔,随后又点点头,对檀远铭说:“那就辛苦皇叔了。”

      檀远铭接过旁人递来的刀,这是把软弯刀,与他平时惯用的直柄刀不同。多木从使团侍从手里拿过一根九节鞭,两人旋即跳上苑中高台。这高台平日里是用作杂耍,今日他二人在上头比武,别有看头。

      两人先是冲场外一抱拳,楼落时目光一直落在檀远铭身上,檀远铭与她无声对视一眼,微微笑着,像是在宽慰她。

      多木将这幕纳在眼里,怪笑着说:“那女官是你的情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赤岱。”檀远铭转过身,正对面前人说。

      “王爷好记性。”多木笑答。

      “我不管你是何居心,日后你别想再踏入昭国半步。”

      “王爷,昭国天子不是你。现在这小皇帝,好像颇为喜欢我呢。”多木阴险笑着,又看了眼远处二楼,檀镕琪一行人皆站在栏杆前往这处瞧,由于隔得较远,他们只能看见二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檀远铭冷冷哼一声,先行一礼,多木象征性回礼,二人便开始打斗起来。

      多木的九节鞭是特制的,常年随身,使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鞭子挥动,锁环叮当响,只看得见空中无数幻影,惹得一众人啧啧称奇。

      檀远铭被他紧逼的攻势压制住,只得连连翻身躲过,大红袍掀起,煞是好看。躲闪几番后,他寻个空挡,用软刀接下鞭子,手腕翻转,将鞭子一端捆在了刀身上。两人手下用力,隔空僵持着,这场景像极了当时谷西情形。

      檀远铭这回不甩嘴皮子了,在要松开手中刀柄的的前一瞬,一个转身,脚尖点上悬空抻直的鞭绳,众人连同多木都未看清他这动作究竟是如何完成的,弯刀缠着鞭子落在地上的那刻,檀远铭已到了多木面前,一记手刀狠狠砍下,多木吃痛,手中紧握的鞭把也落在了地上。

      檀远铭顺势将弯刀连同九节鞭一齐踢飞到台下。楼上一阵喝彩,多木瞪目:“你不讲道理!”

      “道理是什么?”檀远铭一拳狠狠砸在多木胸口,砸得多木只觉得喉咙涌上一股热流。随后他又用胳膊抵住多木的脖颈,压得人连连往后退,直到靠在边缘围栏上。

      这小子打起架来凶猛得狠,胜券在握时也得意得很:“赤岱,不使诡计了?拿出你那把小弯刀来啊。”他记仇,他永远记得腰腹间被人捅的那一刀。

      可要比狠,他还不是赤岱的对手,只见赤岱龇牙笑,齿间鲜血淋漓:“这回,我们换种玩法。”

      说完,他便双手紧紧抱住檀远铭的腰,往后一仰,两人一齐往台下翻滚去。

      “呀——”观众踮脚惊呼,檀镕琪连忙吩咐下去,“快,快,去看看。”

      等旁人赶到时,只见两人都已从地上挣扎站了起来,身上都挂了些伤,只以为那是从高台上摔下来刮蹭到的。

      “比武助兴,点到为止即可,皇叔,你和多木怎么较起真来了?”檀镕琪出现,道。

      “昭国天子,不要紧。”多木嘴边有一块淤青,“不打不相识,我很高兴,能认识王爷这样的好朋友。”说完伸出拳头,示意檀远铭同他碰拳。

      檀远铭不客气,攥紧拳头,又是狠狠撞上去。

      二人皆是嗤笑。

      *

      宴会散后,楼落时将人领回府上,她明显在生气,一路上也不同檀远铭说话,脚步快急,扯住他衣袖一角往前走。

      “阿时,你慢些走。”檀远铭委屈巴巴地说,脸上有些青肿。

      待到了府上,她唤宁儿备好药水澡。檀远铭大咧咧坐在凳子上,支起一条腿,他越是心虚越喜欢装作没事人模样。

      楼落时在不远处坐着,盯着他看。檀远铭知道阿时在望住他,却装作漫不经心模样,将手搭在支起的腿上,眼神四处扫荡。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无声息蔓延开,终于,檀远铭败下阵来。

      他放下腿,站起身往楼落时身边走,要将人搂住,可楼落时却将他的手打开了。

      “阿时,那多木又叫赤岱,谷西叛乱,便是他挑起的。”檀远铭将事情原本讲与楼落时听,楼落时安安静静听完。

      檀远铭见她不发怒也不说话,以为一切都好了,又伸手要去抱她,可又被楼落时挡开了。

      “这是两回事,方才比武,明明点到为止即可。你却揣着一股莽劲,要斗下去。”楼落时带着些怒,“上次,你也是栽在他身上。”

      “阿时,要上战场的,哪能不带伤。”檀远铭叹口气,见楼落时为他担忧样,心疼得很,比脸上身上遭的伤口都要痛。

      他将人压进怀中,也不顾楼落时挣扎,说:“阿时,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不担心,我怎么会不担心。檀远铭,我知道打战的人受伤是不可避免的,可是,能少受些便少受些啊。”楼落时环住他的腰,又抬起头,檀远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望住了一片迷蒙薄雾。

      宁儿进来时,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楼落时坐在凳上,双手环住面前檀远铭的腰,一个抬头一个俯视,两人深情对望。

      宁儿只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匆匆说一句:“大人,药水澡已经备好了。”便小步跑开了,没跑多远,又记起还有一句没说完,又折了回来,也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喊:“跌打药放在房间桌上了。”

      她疾步走着,正好碰上来寻人的历英,顺手将人拉走了。历英这个傻小子不明所以,要问为什么,宁儿懒得同他解释,只说:“你不想你家王爷揍你,便走得远远的。”

      历英杵在原地半天,摸了摸脑袋还是离开了。

      “脱衣服。”楼落时将人推到屏风后,正要去拿桌上的跌打药。

      檀远铭却不让她走,说:“胳膊疼,抬不起来。”

      他本来只是开个小玩笑,却没想到楼落时居然真的替他松了腰带,褪了外袍。

      “里衣自己脱。”楼落时冷冷道,她还是有些气他。

      檀远铭讨了些甜头,不敢得寸进尺,便开始“自食其力”。

      楼落时绕到屏风那一头,等了一阵时间,喊了声:“檀远铭。”

      檀远铭被药水澡蒸得迷迷糊糊,双臂打开,搁木桶边缘,含糊应了声:“嗯。”

      楼落时叹了口气,拿起跌打药,走到屏风另一边。檀远铭正闭着眼睛,忽然觉得上臂被人柔柔捏住了,睁开眼,未转头。他知道,那是她的阿时。

      楼落时将跌打药在淤青上推开,边推边揉着。待涂揉完两条胳膊,她又叫檀远铭往上坐起些。

      檀远铭这个流氓胚子,听完她说,正准备从水里起身,被楼落时赶忙按住双肩给压下去了。

      “只是叫你坐起来些。”楼落时嗔怪道,说完,又给他肩膀上涂药。

      “别处还伤着了。”檀远铭说。

      “剩下的地方,自己涂。”

      药草密密麻麻的在木桶水面铺开,蒸汽氤氲,空气里湿润润。檀远铭转过头,将脸递到她面前,说:“脸上也有。”

      “该。”楼落时骂他,但还是细细将药给抹上了。

      “怎么刮蹭得这么严重?”楼落时有些怀疑,檀远铭身上有些伤口,不像是寻常蹭伤。

      “我俩滚下来的时候,都趁着机会往对方身上揍。”檀远铭一只眼睛闭着,楼落时正往他眼角涂药,“不过,我护住了脸,脸上伤得没这么重。”他另外一只眼睛睁着,有些得意。

      “檀远铭,你还要脸啊。”楼落时被他这份莫名的骄傲气得有些哭笑不得。

      “要给我的阿时看啊。”檀远铭惯会说情话。

      楼落时忍住笑,往他嘴角涂药。檀远铭不能说话了,认真看着楼落时,每次两人脸贴得近时,他呼吸总会情不自禁地蓦然停住,他要全心全意瞧住她,不要浪费一分一秒。

      “好了。”楼落时手指离开了他的脸,腰背正要直起,檀远铭却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进来。

      猝不及防跌入大木桶,楼落时浑身湿透,檀远铭一手搂住她的腰,让她贴向自己,将她稳住在自己的腰腹上,一手又捧住她后脖颈,然后,猛烈地吻了下去。

      一场药水澡泡到最后,一片狼藉。这场荒唐,不知是何时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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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死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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