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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平衡 ...

  •   回到小屋后,维迪亚和西泽尔连续睡了十二个小时才勉强清醒。
      梦境很混乱,但醒来后又很快褪去,两人勉强按照日常流程打理好自己,在一楼厨房会合。西泽尔拉开冰箱门,只有右手中指劈裂的指甲还贴着创可贴,断裂的指甲就像断掉的头发那样无法自愈,满满的蔬菜与肉类还冻着:“……我今天不想做饭了。”
      “冷冻披萨?”维迪亚抽出一瓶桃子汽水。
      西泽尔从冷冻柜拿出披萨盒子,里面还塞着冻薯角和半成品炸鸡块,也一起拿出来了一些,披萨塞进微波炉,鸡块薯条塞进烤箱。维迪亚想了想,在蔬菜那里抽出一根芹菜和几个迷你番茄,洗过切碎榨汁加勺蜂蜜,作为这顿速食餐点的维生素补充。
      等着两个机器加热食物时两人都坐在了旁边餐厅区的椅子里,维迪亚拿起平板开始读引路人发来的‘工作手册’——实际上这是个很大的文件夹,里面囊括了从穿衣打扮到社交需知再到工作必备的知识课程,甚至还是英语加简体中文和西班牙语对照版本。
      “很难想象在几周内生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西泽尔揉了揉还有点困倦的眼睛,没绑的卷发蓬成一大团,“……你觉得茱莉亚会跟我说什么?”
      “在知道你就是那个导致她被前男友迫害的蠢蛋之后?”维迪亚从屏幕上抬起眼皮,“不知道,我又不是她,我也没经历过她那些倒霉事,这世界上最难做到的大概就是感同身受,你得自己处理这事,承受她的愤怒和报复。”
      西泽尔表情皱得像刚吃了柠檬:“是我的错觉还是在殴打马斯特之后你说话就变得不太客气了?”
      “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需要用上礼貌的时候我会用的。”维迪亚回答,“我建议你也这样,链接还在,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切换成母语就够了——还有一个问题是,我觉得这个家族里的人应该更倾向于让我们保持这个链接。”
      “为什么?”微波炉叮了一声,西泽尔去取出披萨,上面是辣香肠和浓厚芝士,但也相当烫,他不得不小心地捏着纸盘子边缘把披萨挪到餐桌上。
      “嗯……”维迪亚思考了几秒钟,西泽尔从链接里听到了些中文单词和句子,思绪的语速很快,她开口时已经换回了英语:“如果一群人很有钱……那他们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各种好东西,把濒危动物当宠物也可以。还有就是如果我们俩的链接很常见,那他们至少会有处理这种事情的应急预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层层往上报告,这肯定是她们没见过又没法处理的新问题。”她的短发翘得更明显。“如果这是坏事,那我们应该已经被关起来等着被当成医学特例来研究,或者至少被严密监控……这屋子里应该没有新的监控设备吧?”
      “吃完饭我们来找一找。”西泽尔一边被烫到交替着甩手指一边捏起披萨边缘,奶酪像浓稠的液体一样往下滴。“那他们现在的态度应该是‘不知道拿我们怎么办才好’,我们两个处在观察期?”
      “差不多。”维迪亚也小心地拿起披萨,视线停留在到处乱跑的融化奶酪上。“如果我们成为一个成功案例,说不定会写进他们的教科书里。如果我们的链接没什么特别,那我们也得展现出可利用的价值,否则他们让我们还完那些欠债之后,可能会把我们一脚踢开。”
      西泽尔皱起眉:“……为什么非得追求成功?就没有那种普通又平淡的生活方式吗?”
      “现在这个房子算得上达到‘普通又平淡’的生活标准吧?”维迪亚挥手示意这幢两层小屋,还配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它的价格肯定不会低,就算是普通生活水平我们现在也付不起租金和生活费——我觉得像我们这样起点很低的家伙,能做到维持这样的生活就已经算成功了。”
      “……你说的对。”西泽尔叹了口气,“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希望自己是那种父母能留下点遗产的富二代。”
      “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概率是随机的,无法选择父母。”维迪亚笑了,“先以达到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当目标吧?往下堕落可太容易了。”
      “没错,那些美人肯定有一部分是被骗了。”西泽尔起身去看烤箱里的炸鸡薯条,“就算他们自己很谨慎,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也到处都是陷阱……”他拉开烤箱门,戴上防烫手套的时候停住了,转身看向维迪亚:“……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对这个世界的概念就错了?整个世界跟我们以为的——可能其他人也是一样,真实社会跟一般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两回事?”
      维迪亚也停下了咀嚼:“……你说的对,还有一点是……你不觉得那些守规矩的人最倒霉吗?美人们要是能早点搞明白不违反合同就会被虐待到死,他们可能早就反抗了——违反合同就是破坏规则,但遵守这种规则的后果也很糟糕。”
      西泽尔把热气直冒的快餐速食端上餐桌,又从冰箱里拿出番茄酱与黄芥末酱瓶子,在两个调料碗里各挤了一大坨。
      “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问题……”西泽尔用薯条蘸酱吃,链接里维迪亚听到许多西语句子。“……我们要怎么分辨‘遵守规则’和‘无视规则’这两种情况?在游轮上我们就没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马斯特开始攻击,我们才跨过了那条线……”维迪亚拿起一个鸡块,平板自动息屏,她再次按亮屏幕,上面是各种各样的注意事项。“至少学习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西泽尔也拿起自己的平板点开看了看,大段大段的西语内容相当丰富:“……这里面没有先学什么的提示,要从哪里开始更好?”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维迪亚边吃边读,“得自己摸索域怎么用,不是吗?”
      西泽尔把手上最后一点披萨塞进嘴:如果有个学校或者系统课程能教我们这些一定更有效率……引路人说成为‘孩子们’之后我们马上就得开始接工作还钱,这跟她们之前说过的不一样。
      “临时雇佣跟正式员工肯定不一样,”维迪亚端起番茄芹菜汁,从平板上抬起视线看向对方。“兄弟,只有我们俩的视角很难推测出这件事情的全貌——引路人能读我们的记忆,马斯特那个烂人也能,而我们在域的使用上几乎什么都不会,他们知道的事情可比我们多多了。”
      “我们也不习惯随便对普通人使用这能力,”西泽尔想了几秒,“可能想要练习还是得在接下来的工作里……那么,我们搞不明白这一切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对吧?”
      “应该是这样,”维迪亚喝了两口放下杯子,“从引路人的角度来看,大概就是找到了两个新人,盯着新人完成了一点儿工作,新人身上有点问题需要问问自己的上司……”
      “从马斯特的角度来看,就是两个小偷潜入自己的地盘大搞破坏。”西泽尔一手撑着下巴,花了一会儿才总结出自己想说的话:“我想知道那些‘别人对我们做出这些事的目的’。”
      “然后再根据他们的目的选择相应的对策?”维迪亚回忆了两秒,“像我们之前打扑克和下象棋那样……那这应该叫做‘预先判断对方的下一步行为’。”
      “听起来就很难,感觉是个长期课程。”
      “不学会这些很可能下一次工作里我们就死了。”
      “如果在学校也有这种危机在后面逼着我学习,我可能已经进了麻省理工。”西泽尔开起了玩笑。
      “死亡威胁的话至少得是个医学院吧?”维迪亚笑着回敬,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西泽尔探头去看她转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引路人让我们在这个时间开车到这里。”
      *
      这房子占地非常宽广,两层高度带一些斜顶阁楼,连同周围树木稀疏的花园一共大概三平方公里的面积。建筑风格是地中海与欧式的结合,石材与红瓦看上去很和谐。花园大门外的摄像头确认了两个年轻人的脸后才放他们将车开进花园里。
      “这地方不错,”西泽尔一手搭在副驾驶车窗外,另一只手稳住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房子周围没有灌木,在战略上其实是个好设计。”
      “这房子就像花园里的孤岛。”维迪亚将车在房屋大门外停稳,旁边停着数辆不认识的车。“如果有人从外面闯进来,这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看起来不像一个大家长会住的地方。”西泽尔下车,碰地一声关上车门:“家族里的领头人不是应该住在那种,”他比划,“很贵又奢华的大房子里吗?可以天天穿超贵的西装礼服,还有管家和佣人打理生活。”
      “这里看起来像个大家庭会住的地方。”维迪亚锁上车。两人刚走到棕色木料嵌彩色玻璃图案的正门前,门就打开了,门边似乎还装了个通话器,传出格雷的声音:“右边走廊,到厨房这里来。”
      两个年轻人穿过走廊,屋里的摆设充满生活气息,一切都很宽敞,完全不用担心跑起来会撞到哪里。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有些是很旧的黑白照,里面各色人种都有,单人与合照中都有各种年龄的女性,男性数量倒相当少。快步走了几步西泽尔刹住脚,倒退两步看向一张合照,维迪亚跟着链接也走过来,一张细节有些模糊但应该经过修复的老照片里,一位他们没见过的年长女性搂着弥德的肩膀,两人都穿着类似欧洲山脉挤奶女工那种泡泡袖背带长裙还戴着白色大檐帽。接着维迪亚在一张像是狂欢节游行的照片中找到了戴着羽毛头饰穿亮片蓬蓬裙,过度曝光才看得清五官的弥德,她身边也有三个黑人与少数族裔的女性一起合影。还有几张不同的生活照中也有两位引路人,在其他照片中两人也找到了年轻一些的以撒、巴希尔·阿玛德乌斯与布莱恩——这位作为少见的男性在照片中倒没什么变化。
      他们循着食物的香气找到厨房,格雷和弥德穿着料子柔软的衣物,正在帮一位大约五十多岁,肤色浅棕,身材相当圆润的黑发女性做饭。
      这厨房有我们那里的好几倍大。西泽尔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炉子上有两只又高又深的锅在煮着番茄浓汤,旁边弥德正在将洋葱丢进切片机里切成薄片,再加进汤里。
      好香。维迪亚也深吸了一口气,面对这位陌生女性时情绪有点紧张,西泽尔那边也传来共鸣,她抬手打招呼:“嗨。”
      格雷在用搅拌器打鸡蛋液,厨房里许多设施都是不锈钢材质,工具多到堪比一个小型食品加工厂。她朝两人招手:“来见见佩利塔妈妈,她是家族在洛杉矶的‘首领’,也就是‘家长’。”
      “你们得叫她祖母。”弥德插嘴,今天她的金发随便盘在了脑后,许多碎发散在盘发外,和弥德一样状态很放松,看着像在自己家里随便做做饭。
      维迪亚想到了点文化差异,和西泽尔一起向这位叫佩利塔的女士问好。佩利塔正在揉一大坨面团,从使的力气来看她结实的身材帮了很多忙,开口时嗓音像盛满水的大木桶一样稳定,磁性得几乎带有回响:“维迪亚与西泽尔,对吧?左边玻璃碗里那些洗好的水果可以吃。”
      有数量相当多的绿葡萄和车厘子,一看就是为多人家庭准备的。两个年轻人在旁边的水槽里洗了手,抓起几颗安静地吃。佩利塔大力揉了几分钟面团,抓起一把面粉撒在上面,用保鲜膜将面团包好送进了冰箱。清洗擦干双手后,她让两个年轻人绕过料理台靠近些,先向格雷与弥德求证:“水里混了两人的血,他们一起喝掉,链接就这么形成了?”
      是我们一开始喝下那小杯仪式之水的事。西泽尔想起来了。
      我记得她们说过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我们每人只喝下自己的血与水。维迪亚也记得细节。但我们就这么形成了链接。
      当时还有点头疼。西泽尔确认了一下。
      “确实很少见。”佩利塔思索几秒钟后拉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又薄又锋利的黑色小碎片,很像当时仪式上那把黑曜石小刀的材质。她随便摸出一块,又拿了个红酒杯让两个年轻人伸出手来。“我需要一点你们的血。”
      弥德在旁边橱柜里拿出一瓶已经开封的伏特加给这个小薄片消了毒。
      维迪亚与西泽尔被这黑色薄片的边缘割破手指,将血挤进红酒杯中。佩利塔晃酒杯的样子像在醒红酒,几滴血被摇匀后,她一口喝下。弥德立刻过来接过杯子去清洗,格雷再次给黑色薄片消毒,将它放回抽屉的盒子里。
      “现在让我感受一下你们的链接。”佩利塔对两人伸出手。
      维迪亚与西泽尔靠近了点,微微低头让她有点凉的双手能触碰他们的脸。这次阅读像泡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一样舒适,两人几次眨眼后在这种舒适中闭上了眼睛,佩利塔比他们矮上许多,黑发中夹杂着许多白发,都挽在脑后的珍珠发卡里。
      很快结束了,维迪亚与西泽尔睁开眼睛。
      “确实很少见,”佩利塔笑起来眼角纹路很深,“通常这种链接出现在彼此非常了解的挚友与恋人身上,一次最多能在五个人之间保持链接,而且之前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互换血液和彼此共处的时间。”她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胳膊,“我曾照料过两次像你们一样的小孩,只不过他们都是相同性别,双方年龄也有几岁的差距……很少能见到像你们这样的类型,即使是后天自己选择链接的孩子们也没有像你们这么年轻的。”
      “需要解开吗?”格雷将伏特加放回橱柜里。
      “要看孩子们的意愿。”佩利塔一手摸着下巴。“你们俩想解开这个链接吗?”
      维迪亚与西泽尔看看对方,女孩先开口:“我们对这个链接所知道的信息太少,没法判断是否应该解开。”
      西泽尔则是干脆地承认了:“我不知道。”
      “先前两对意外诞生的双胞胎都没能活很久,无论什么年代人类都很容易死亡。”佩利塔耳朵上也戴着小小的珍珠耳钉,她将滑下来的黑发别到耳后。“他们都不喜欢这突然共享一切思维与情感的链接,想了很多办法试图分开彼此,一对成功了,一对失败。”
      “失败会怎么样?”西泽尔语调里带出了紧张。
      “会死。”佩利塔回答,脸上没有表情变化,说起有人死亡就像说晚餐做什么菜。“成功的那对直接分开工作,呆在两个不同的国家,还各自学了另一种语言——等他们的第二语言掌握到能顺利进行日常生活后,也花费了几个月时间才彻底断开。”
      “我们本来就使用不同的母语,英语也不算很流利。”维迪亚指出两人链接与佩利塔所举例子的不同之处。
      “可能正因为如此,你们才能和平相处。”佩利塔思考时看上去就很可靠,“长时间保持链接等同于向另一个人完全敞开,一切琐碎的想法,身体的感觉,受伤的痛苦都会全部共享,在陌生人之间这会非常烦人——但你们的链接并不完整,目前只会分担思想与疼痛,对吧?”
      维迪亚与西泽尔点头。
      “主动想要维持链接的都是成年人,”佩利塔转向两位引路人,口音一直是相当标准的英语:“他们还是孩子。”
      两位引路人看起来理解了佩利塔的意思,弥德给汤里加了些调味料,尝了尝味道:“也就是说,您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语调听得出她的慎重与尊敬。
      “最糟糕的应对也可能是最好的,在未知的前提下尤其如此。”佩利塔说,“先观察他们两个半年到一年左右,瞧瞧情况。”
      听到这里维迪亚与西泽尔已经明白了,这位首领果然更倾向于保留他们的链接。
      “解除链接并不难,但需要时间,”佩利塔再次转向两个年轻人,“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解除方法,那个过程并不愉快,而且样本太少了,用医学上的话来说就是风险过高,可能会伤害你们的大脑与性格,所以,”她思考了一瞬措辞,“如果你们无法忍受和对方链接,引路人会安排你们分开,到其他城市工作与生活。”
      看来要想断掉链接,首先得让我们憎恨彼此。维迪亚在链接里分析。
      讨厌对方的话我们至少已经死了三次了。西泽尔对此并不赞同。
      “像你们以前一样养育孩子。”佩利塔对两位引路人说,“帮助他们成为优秀的成年人,是你们的责任。”
      “好的,佩利塔妈妈。”两位引路人回答。
      “但不要强迫他们,孩子们会选择自己的道路。”佩利塔再次得到了两人的确认后,问他们四个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引路人同意了,转而问两个年轻人的意见。
      嗯……她们都倾向于对我们采取‘放任我们继续下去试试看’的态度,我觉得我可以冒点险。维迪亚短暂地想了一会儿。我不是很想留下来,如果你想留下的话也没问题,只是我觉得拒绝她的邀请不太礼貌。
      她们说了我们这种情况是‘未知’,但什么都不做,就只能被动接受别人强加给我们的‘结果’吧?西泽尔也想了想。我也不想,引路人给了我们许多帮助,但我仍然觉得我们和她们是陌生人,这跟我们一直以来面临的状况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不留下来吃晚饭。”维迪亚深吸了口气才说,西泽尔也跟着点头,又观察佩利塔的反应:“可以吗?”
      “可以,开车小心点,带点水果回去吃。”佩利塔点点头,态度仍然很亲近。“你们俩都很顺从,是很不错的士兵,但拥有域的力量证明你们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认同普世价值——能理解吗?”在两个年轻人一脸茫然还没说什么的时候她又补充,“我看出来了,你们不太明白,用简单点的话说就是:你们不太赞同这个世界上的一些规则,法律,社会常识,或者人们在某些情况下做出的应对,但别人都认为那些事很正常。”
      这就好懂多了。维迪亚在链接里暗暗松了口气:“我就是因为一些始终无法理解的事情才想办法出来留学的,我想看看其他世界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确实,”西泽尔皱着眉,“我也有一些怎么都搞不明白的事。”
      “精神领域的基石是矛盾与思考,至少家族是这么认为的——目前的科学水平还没法解释域的成因与原理,你们完全可以只把它当成某种超能力,请与它和平相处。”佩利塔找了个袋子给他们装水果。“你们能够服从指令,这证明了你们能够适应目前的社会环境,而域的力量需要你们释放天性——只想成为一个好人没法在这个世界上顺利又安全地生存下去,人性中有黑暗的一面,人类生来如此。”
      “你们得了解自己的黑暗面,并掌控它,就像掌控你们善良的那一面一样。”弥德在旁边补充,“要加辣椒吗?”
      “那种绿色的,切碎。”佩利塔指示,“放六个,再多点也不要紧。”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得学习去做一个坏人,一个反派。”维迪亚推测。“至少得理解当个反派是怎么回事。”
      “那如果新人本来就是一个坏小子,你们会怎么做?”西泽尔看法不同,“如果新人像马斯特那样会虐待别人?甚至是个隐藏的变态杀人犯,你们会接受他们吗?”
      “那样的孩子死亡率更高,会因为无法自控而惹上麻烦,最终被整个世界丢下一点教训而导致死亡。”格雷给蛋液里加了半碗糖,继续搅拌。“那一类孩子我们会教他们理解善良那一面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对他们那样的大脑来说,只有好处才会让他们勉强遵守规则。”
      “这也是一种适者生存的实例表现。”佩利塔在堆得挺高的蔬菜篮子里抓了几条绿色辣椒递给弥德,“对像那样的孩子,我们会给猛兽拴上锁链,教导他们文明的好处;对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你们得搞明白怎么回事,自己扯下锁链——自主意识比别人的帮助更有力量,所以得靠你们自己理解一切,最终在善与恶之间找到你们的平衡点。”
      “引路人所要做的就是协助你们成为这样的成年人。”格雷给大碗里加了第二次糖,再次搅拌。“当你们理解这一切之后,自然就会反哺整个家族,达成良性循环的结果。”
      ……听起来逻辑很顺畅。维迪亚和西泽尔各自抱着一袋水果走出厨房时都有点懵。
      黑暗面……也就是恶意,是我们想要伤害他人的那些想法?西泽尔胳膊上挂着电脑包,朝嘴里丢了颗车厘子,又四下找垃圾桶。
      是我们对马斯特干的那些事,还有更常见的,撒谎、恐惧、背叛或者别的什么,还得包括我这种没礼貌的说话语气。维迪亚沿着走廊回到正门连通的第一个前厅,墙上有张大宅平面图,不过上面贴了很多便签,几乎将线条全盖住了。
      西泽尔找到了门边的垃圾桶,将果核丢进去:“我觉得她们的意思是……让我们尽情探索这个世界,并在探索的过程中学着理解善与恶。”
      “我同意,只要搞清楚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好像就足够了。”维迪亚指出一个房间,“走这边。目前看来第一条肯定绝对不能碰那些会影响大脑的药物与毒|品,特别是成瘾|性那种。”
      “杀人似乎也是可行的,但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想杀人。”西泽尔一次塞了两大颗进嘴:别人拥有超能力的下一步是学习做一个英雄,我们就得学着做一个反派,电影都不会这么拍。
      “反正她们说了‘不理解邪恶的人也没法真正搞明白什么是善良’,严格来说这也没什么问题,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维迪亚找到了引路人指出的房间,这房间离厨房有点远,好在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小地图贴在走廊或者门厅的墙上,让两人不至于迷路。“如果非得杀人的话,那我们很大概率会处在正当防卫的前提下……什么情况才会被称为正当防卫?马斯特那种肯定不是,我觉得□□|里那些干架也不是。”
      “我怎么知道,法律肯定有写……她们给的手册里有,对吧?”西泽尔想了想。
      “有常用法律条文参考,但我还没看。”维迪亚回答,链接里思绪来往点亮了其他相连的知识。“……没错,在遇到危险情况时,我们得判断需要做出什么反应,特别紧急的情况下肯定得放弃一些规则,解开束缚去反抗——急救知识也得学,我记得手册里也有。”
      “急救知识最好还是看视频,更容易理解。”西泽尔将果核吐在手里,“就算我们能自愈,一些紧急止血和骨折固定的知识也得记住,网上什么都有……”
      “那么就先学法律和急救知识。”维迪亚下了决定,“剩下的……我们看情况再学,之前马斯特乱搞的时候我们很快掌握了域的初步用法,会不会有可能——当我们马上就需要用到某种技能的那个时间段,学习效率是最高的?”
      “很有可能,当时我们既没有参考说明书也不知道怎么做,唯一能模仿的大概就是马斯特……”西泽尔抬手敲门的瞬间,门自动打开了。
      “双胞胎,对吧?你们的身份卡在那张桌上,拿过来给我,还有你们的下一份工作。”一位正在工作桌上操作精细工具的亚裔女性转过头对他们说。维迪亚看到她桌上一片闪烁,黄金,白银,各种颜色的宝石,应该是位首饰设计与制作师。
      门边桌上放着一些装着首饰的透明小盒子。西泽尔看向堆叠在最上方的一些已经做好的款式,金银色的项链吊坠,戒指,手镯,手表,臂环,除了耳环什么首饰都有,甚至还有运动手环,上面刻印与镶嵌的图案有黑白有彩色,从卡通到动植物到不知名图腾风格不一,只是材质大部分看上去都很廉价,全部妥帖地放在小收纳盒里。桌面上两人的卡片只贴了照片,明显是半成品,还有一大叠做好的身份证件码在另一个盒子里。维迪亚凑过去看了眼,最前面那张证件上明显是一位印度裔,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照片里她直盯着镜头,眼神像母狮一样凶悍。“莉雅(Leya),这是……当地文字?”她拿起证件卡辨认照片下方的文字,西泽尔也过来看了一眼:“可能是印地语,左边是联合国六种语言印刷的她的名字。”
      “那这就是七种语言了,”维迪亚抽出这张证件仔细观察,卡片应该做了些特殊效果,翻转间除了照片与文字外卡面反光出一只狮子的轮廓,在六种语言的名字下方是一排看不明白的编码。
      这位女士的英语口音相当明显,操纵电动轮椅从桌前转过来——这时两人才看到她的右腿打着石膏,她移动到电脑桌边传输了一个文件夹给西泽尔带来的笔电,还传了一份清单过来:“工作中抽点时间帮我把这些买齐,带回来后给你们钱,注意事项都在单子里面……填一下这个。”她将另一个平板递给维迪亚,“再选一个首饰款式。”
      西泽尔等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传输,消息弹出提示收到了引路人半小时前发的两封新邮件。维迪亚将平板拿到他旁边一起看,上面是一系列形状各异但风格简洁的吊坠款式,还有各种可以印在上面的图案备选,从常见的星星月亮爱心植物动物到奇怪的图腾都有。“这是做什么用的?”她问这位首饰设计师。
      “叫我‘真前’,”这位有着一头又厚又密的黑发,眼睛是琥珀色但五官又很有亚裔特征的女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特殊的发音方式让西泽尔反应过来,用链接对维迪亚说‘应该是日裔混血’,维迪亚回以‘我也有这种感觉’。“差不多可以算是你们在正式场合和日常定位需要戴的首饰,家族正式成员的必需品,这比身份卡更容易辨识你们的状态。”
      “……状态?”
      “对,回去看手册上的解释,现在选个喜欢的图案,马上机器就能做出来。”真前又转回工作桌前,在放大镜下用镊子往一个首饰上镶嵌碎钻。
      维迪亚在平板上戳了戳,又看了眼那些堆叠的首饰盒子:选择做项链的人好像是最多的。
      那就项链,手环和戒指之类在工作中更容易碍事吧?西泽尔没意见。这种事上看别人的经验一般不会出错。
      选完后真前很快用小型激光刻印机帮他们刻完了,两人带着新到手的身份卡和小圆牌项链开车返回小屋,西泽尔对着光看卡片上的背景图案和六种文字的名字:“看来母语是联合国六种语言之一的话,这上面就只有六个名字——你觉得这是拿来干嘛的?也没有印姓氏。”
      “身份识别卡?可能进一些她们掌控的地方需要刷卡验证。”维迪亚忍不住揉了揉左眼,左眼可能进了根睫毛或者灰尘,从上车起就有点痒痒,还很酸胀。
      “仪式那时候格雷和弥德就告诉我们认真选名字,随便选个新姓氏——那大概不是开玩笑。”西泽尔揉了揉右眼,眨掉溢出的一点泪水后感觉好些了,他把卡片放在副驾座前的手套箱里,里面已经装着两人的驾照和一些杂物了,接着打开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新工作是……我们得订机票了。”
      “干嘛?得横跨美国?”维迪亚又揉了揉眼睛,左眼还是很不舒服,好在这一片也算房屋密度很低的郊区,路上没多少车辆。
      “得去日本,接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到美国……看来我们还是得继续做跑腿的活。”西泽尔打开来自两位引路人的邮件,指关节揉着紧闭的右眼眼角,屏幕随着车辆行驶轻微晃动。“我们住的那一片地皮这两年要建一个新社区,有房地产公司打算吸纳新住户过来,会再建一批房子。”
      “按这里的效率我觉得得建上一两年吧?人工费那么贵。”维迪亚眨掉左眼的泪水,打着方向盘靠向路边停车。“……不行,我左眼好难受,等一下再开车……”
      “……那我应该也是左……眼?”西泽尔从屏幕上看向女孩,维迪亚已经用两只手捂着左眼,眉毛皱在一起。他的左眼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右眼酸胀发热,感觉又刺又痒,不停地流眼泪。
      链接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前两人同一时间同一位置的痛感共鸣第一次出了差错。
      西泽尔掰过后视镜,扒开右眼眼皮,眼球上满是红血丝,瞳孔和虹膜看上去没什么病变,视野……右眼视野有点怪,好像被挡住了,只能看到一点遮挡物的边缘。
      维迪亚又揉了几下左眼,凑过来看后视镜想检查一下,刚勉强扒开不舒服的眼皮就感觉视野不对,左右视野不一样,才看了两秒都觉得有点平衡感歪斜……“我是在看右边吗?你看到的是我看到的东西?”
      “搞什么?!”西泽尔骂了句脏话,“好像是交换了一只眼睛能看到的东西?”
      强行扒开眼皮也坚持不了几秒钟,两人揉着眼睛,好一会儿那种酸胀流泪的刺激感才消褪,西泽尔抹掉生理眼泪试着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后视镜,除了眼白还有许多红血丝外瞳孔虹膜看上去都很正常,视野也恢复了:“好像没事了。”
      维迪亚也在试着眨眼睛,还真揉出了一根掉下来的睫毛:“好像确实好了。”
      “这链接下一次说不定会让我们尝到对方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西泽尔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对方。“佩利塔祖母说这种链接会交换‘所有想法还有身体的感觉’,那肯定也包括疼痛。”
      “这链接也太不稳定了。”维迪亚擦了几下,左眼恢复得很快,现在就像普通的异物入侵那样,不适已经全部消失。“疼痛一般都是危险出现时的预警,优先级肯定比食物味道更高,现在我们脱离那种危险环境,它好像就开始胡乱共享其他感觉……”
      “暂时又没办法断开……这像不像那种未知的疾病?根本不知道它下一步会感染哪个身体部位。”西泽尔在维迪亚再次启动车子后打开第二封邮件,“茱莉亚醒了!”他兴奋起来,“马斯特倒是快死了,现在在他那个漂亮房子里有一大堆私人医生围着,你看。”
      维迪亚在红灯前停下,屏幕上的照片明显是监控摄像头拍摄,马斯特陷在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雪白枕头里,很难把那瘦到凹陷的脸跟精神领域里那年轻许多的样子联系起来。
      “要我们去读他?”维迪亚看着绿灯踩下油门,“引路人没空的话,阿玛德乌斯都能做得比我们更好。”
      “我猜这是让我们练习域怎么用。”西泽尔摸向放在车载饮料架那里的一纸杯葡萄,将新邮件拉到底,“还有个坏消息。”
      “有多坏?”维迪亚转着方向盘。
      “下个月开始我们就得还钱,因为我们已经是‘正式员工’了,每个月五千。”西泽尔说着差点被葡萄呛到,咳了好几声,搞得维迪亚不得不一起咳,差点把车开歪。
      “还个屁!”维迪亚中文都冒出来了,“一般美国公民一个月也赚不到税后五千!我们连高中毕业都不算!等级考试还没考!根本找不到能赚钱的工作!”
      “所以她们说接下来安排了一系列工作给我们,还有让我们尽快决定选什么大学专业——还得是不高于我们现有知识水平的那种。”西泽尔吐出葡萄皮丢进空纸杯里,笑着叹了好长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不能选量子物理了?那可真——是遗憾。”
      “就算能选,最后也会变成用来掩盖故事差劲的专用名词。”维迪亚把注意力转回路况上,“我大概会选电影相关的专业吧。”
      “为什么?”西泽尔继续吃葡萄,还朝她嘴里塞了一颗。
      我们目前看到的精神领域都跟空间有点关系,对吧?维迪亚切换成了链接:复制刚刚看到的环境,或者创造一个自己熟悉的场景,然后在这个空间内跟敌人对战。
      “没错。”西泽尔吐掉籽,说话跟着有点含糊,伸手去接她吐出来的葡萄籽丢进空纸杯,又给她喂了一颗。马斯特掌握的东西比我们多,我们只能被动应战。
      引路人说过这是‘想象变成现实’的能力,如果下次碰到的人看了很多电影怎么办?维迪亚皱起眉,鼓着腮帮吮吸推到牙齿一侧的葡萄汁水。如果那个敌人特别喜欢恐怖片,能够创造出各种怪物——
      ……我懂了。西泽尔想。我们需要能抵挡别人各种奇怪攻击的盾牌,也需要攻击武器,但我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一干架就朝对面扔笔和厨刀。维迪亚这次自己将籽丢进纸杯。很多知识都能从电影里学到,游戏也可以,这两样东西大概是目前人类往里面狂塞想象力的典型,之前看星际迷航我就发现了,过去的一些科学设想现在也变成了现实——如果我能搞明白那些场景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或许会有点帮助。
      听起来像搭建场景的道具师,还有点像心理学家。西泽尔想了想。如果直接学心理学呢?那我们不就可以推测对方的行为动机了?
      有文化差异。维迪亚回答。我读过心理学入门书籍,大多是基于欧洲和美国那些历史和社会背景所写的,突然让一个老白男对你说‘你的所有情绪问题都是因为你童年时期想睡|你的妈妈’这种胡扯我可不信。
      心理学还有这种破事?西泽尔厌恶到皱起脸。
      有很多但不关我事,不过我们本来就是这个国家的外来者,就算没有这能力,我们原本也跟当地人有相当多的不同。维迪亚分心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听明白了:而且我们接触的人也来自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人生经历——心理学那一套很可能没法适用。
      那么人类应该是有共同点的。西泽尔想到了另一个角度。我们都是人类,需要食物,水和庇护所,然后才是由此之上分出的不同,人们的心和脑子应该也一样。
      对,这应该是我们精神领域的基础,了解人类的基本状况后再去摸索其他方向,和造房子一样,这应该就是正确的地基了。
      敌人再怎么强,只要是人类,就有语言之外的共通点。西泽尔想。那么电影和电视剧……动画应该也算?还有游戏,这些东西里面讲了很多的‘人’,我们可以通过这些东西短时间内吸收大量知识和经验——这么看来电影专业可真不错,我也选一个吧?
      我还以为你会选厨师学校,你不是很喜欢做饭吗?维迪亚自己摸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我是喜欢做饭,但不喜欢老是做重复的菜,当厨子不就得不停地做有限的几道菜?那有什么意思。西泽尔耸耸肩,掏出手机开始查日期:“茱莉亚……我去看过她之后,我们再去见马斯特,怎么样?”
      “害怕了?”维迪亚再次把葡萄籽放进纸杯里。
      “我没……好吧有一点,如果她知道那件事是我引发的,可能会直接把我打出病房。”西泽尔握紧手指又缓缓松开,“反正这顿揍我不会躲开。”
      “那之后你得补偿我,她打你也就等于打我,我可不想承受她对你的怒气。”维迪亚踩下油门,车驶上高速路。
      *
      引路人安排的是一家私人医院,一些伤势较轻的受害人都在这里治疗,西泽尔拿着一小束花,在病房门外深吸一口气:“如果很疼的话,请你忍耐一会儿。”
      “没问题。”维迪亚比出拇指,在手机上问阿玛德乌斯那些被虐待得太重还有精神受创的受害人情况,西泽尔推门进入病房,又轻轻关上门。
      很快书店老板回复:有些人精神状态破碎得太厉害,会安排一些催眠和药物治疗,你懂那是什么催眠。
      懂了。维迪亚回复得飞快,又继续输入:有多少工作得出差到其他国家?
      看工作难度,这次你们只是接个人过来,算是最简单的任务了。阿玛德乌斯回复。
      还是和之前一样,遇到问题我们自己处理?
      成年人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孩子们得自己长大。阿玛德乌斯回得很快:通过家族的成年标准后生活会变得超级轻松,相当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还是很值得为之努力——忘了你是个亚裔,亚裔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怎么努力的人类。
      刻板印象!维迪亚摁了几个表情正准备发过去,链接另一端突然扯紧了,像被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往那边用力扯,左眼也开始酸胀发热,她赶紧抓住走廊墙边的扶手,用抓着手机的手背捂住左眼。西泽尔心脏狂跳,呼吸也有点跟不上了。原本男孩那一端全是葡萄牙语的思考回路,但在这一刻他那里一片空白。
      维迪亚深呼吸了好几次,左眼相当难受,又流了几滴生理眼泪。她用手背摁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西泽尔那边的奇怪情绪,很难形容那是什么。
      “嘿,你需要帮助吗?”路过的护士伸手要扶她。
      “我没事。”维迪亚撒谎,“有点低血糖。”
      “我给你拿瓶电解质水。”
      护士拿来一瓶运动饮料时维迪亚已经恢复了,左眼还是有点红,她感谢了护士后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手机屏幕上已经因为刚刚抓得太紧误触了发送键,一堆表情发了出去。
      阿玛德乌斯回复:误触了对吧?
      维迪亚回了个大哭表情承认了,西泽尔拿着花束打开病房门,右眼看上去没有异常,表情也很平静。
      “她不收你的花?”维迪亚把瓶子递给他。
      “送给护士吧?如果护士不介意的话。”西泽尔将花放在维迪亚手里,喝了几口饮料才放松了肩膀,盖回瓶盖时连着两次都没对准,第三次才拧对。
      维迪亚歪头示意要不要离开,西泽尔点头跟上,护士站里的护士确实不介意收到二手花束,还又拿了一瓶运动饮料给两人。
      走到医院停车场,上车,拉过安全带,维迪亚倒车开出停车场,将导航设定到马斯特那幢房子的位置上:“她没打你耳光?我都做好被她揍的准备了。”
      西泽尔手里还握着那半瓶饮料,“我也没想到。”他回答,揉捏着鼻梁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她说她知道。”
      “知道什么?”维迪亚把控着方向盘。
      西泽尔没说话,链接里感觉像一大片本来浮在水面上植物每一秒都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湖底。
      红灯时她看了一眼对方,西泽尔胳膊搭在车窗边,手撑着脸颊正在看她:“她知道是我开门让胡里奥到房间里去的。”
      口音都变重了,维迪亚还花了两秒辨认意思。
      “……哦。”她想了一下,“我觉得并不意外,你当时没向她承认?”
      “我以为她不知道。”西泽尔情绪复杂,“在那之后她就把全部家务都交给我了。”
      维迪亚抬高了眉毛,红灯转为绿灯,她转头看着前方的道路启动车子:“那她还不算太蠢。”
      几秒钟后西泽尔笑了一下,像叹了一口气,伸手打开车载电台,摸出平板开始看上面的工作手册。
      *
      马斯特的豪宅和之前一样漂亮,附近干净的街道上只有巡逻车偶尔路过,园丁在附近几个富人的花园里修剪除草,两侧路边倒是停了不少豪车,其中许多是相当亮眼的颜色。
      “工作日的富人区没想到这么安静。”维迪亚把车停在了门口,男孩在门边刷了那张新得到的身份卡,果然通过了。
      “现在这有点电影里那种主角去哪都有一个黑客团队在后面解密的感觉了。”西泽尔将卡塞进裤袋,感觉有点别扭,伸手在裤袋里调整。“我就不该穿紧身牛仔裤。”
      “接下来的工作可能还需要点别的衣服,到当地再买吧。”维迪亚沿着上次的路线穿过花园进门,管家站在堆满了礼物的门厅前核对手里的访客名单:“你们是——来感谢马斯特先生的?”
      “根据马斯特先生提供的线索,他找到了想找的人。”维迪亚简单介绍,将手里的花束递过去,一位女佣前来接手。“马斯特先生还好吗?”
      “一些意外造成的头部受创,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管家确认,“马斯特先生正在药物作用下休息,你们有五分钟。”
      马斯特应该不会让管家知道自己能读别人的脑子吧?西泽尔跟在后面猜测。
      知道了也能修改记忆。维迪亚跟着管家穿过几个宽敞的房间,医疗室显然是卧室改建,落地窗正对着好莱坞的风景。
      马斯特比监控摄像头里的样子看起来惨多了,医疗床周围放了不少仪器,连了很多根线和管子在他身上,而他本人看上去又秃又老又瘦,陷在床垫里的样子相当虚弱。
      西泽尔抬头,摄像头正从各个角度全方位监控来到这个房间的访客,他朝那些小镜头挥了挥手。
      “马斯特先生?”维迪亚将手指搭在马斯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
      很乱,马斯特的意识像出错的电影一样全是混乱的画面和声音,西泽尔被一大堆意识冲击得差点站不稳,一把抓住了床尾栏杆。没几秒钟维迪亚就被这些交错无规律的意识给搞得有点想吐,不得不松开手。
      ……不行,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维迪亚摆手示意他过去:假装道谢我们就跑路吧,让引路人找个不会被这种烂脑子搞吐的人来。
      西泽尔把泛上来的呕吐感咽了回去。疼痛我们受得了,但这种眩晕是真的……不行。
      “我找到了姐姐,”西泽尔把台词念完,“非常感谢你,马斯特先生。”
      维迪亚赶紧捂住嘴,链接另一端西泽尔正在大骂马斯特最好一直当个植物人还能给这些医生护士提供就业岗位,不然她就得笑出声了。
      这就是那些连环杀手返回现场的感觉吗。西泽尔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挺不错的。
      维迪亚走过去,拍着他的胳膊一起离开,病房门口一位女佣正在等候,将两人一路送出大门。一辆同样不太起眼的车正好在附近停下,维迪亚解锁,拉开车门,那辆车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嘿!”
      西泽尔刚绕过车头要去开副驾门,那辆车里就冲出来一个——马克西姆·卡洛斯?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马克西姆冲得有点刹不住车,一把抓住西泽尔还差点把他半边身体撞在右后视镜上,西泽尔条件反射掩了一下腹部:“你们又怎么在这?”
      米莉亚姆·卡洛斯从驾驶座上下来,手里抱着一束比他们带来的那份大上许多的花束:“我们来看望一位叔叔,你们……”
      “马斯特?”维迪亚皱起眉,松开安全带下车,指了指那幢房子。
      米里莉亚姆今天的头发挽成了发髻,穿着风格简洁利落,但一看就比两个年轻人身上的衬衫料子贵很多,马克西姆仍然穿着件夹克外套,但看上去也很贵。
      “你们两个跟马斯特叔叔认识?”马克西姆手里还扯着西泽尔的手臂,手劲不小,好在隔着布料没有直接接触皮肤,在这里突然被迫进入精神领域肯定会很麻烦。
      “工作上的接触。”西泽尔挣了两下才挣脱,“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养育我们的父亲之一。”米里亚姆微笑,“你们刚刚探望结束?”
      “啊,是因为我的姐——你干嘛?!”西泽尔瞪回去,马克西姆在他说话时凑近了,视线盯得他不舒服。
      “没撒谎。”马克西姆说。“你姐姐怎么了?”
      “我姐姐的失踪跟他有点关系——你|他妈|别靠这么近!”西泽尔挪了点位置,马克西姆歪头看了他几秒钟,绕过车头到了米莉亚姆身边。
      “这可真是巧合,我都没想到会有这种交集。”米莉亚姆把花束递到弟弟手里,绿眼睛上下看了一遍状态紧绷的维迪亚和西泽尔,两人都避开视线接触以防他们突然袭击。“让我猜猜……马斯特叔叔现在应该没什么意识了,你们来读他的记忆。”
      “而且还没成功,成功的话你们绝对不是这个表情,他肯定快死了!”马克西姆一手撑在两人的银色车身上,眼睛睁得有点亢奋。“闻都闻得出来。”
      “让我们试试怎么样?如果我们成功了,你们得告诉我这些天你们做了什么。”米莉亚姆伸出手,维迪亚低下视线看她这友好的握手姿势:……我们还跟这两人有合作关系。
      是糟糕的合作关系,但我们也确实需要找出马斯特还干了什么破事。西泽尔深吸了一口气:冒个险?
      “行。”维迪亚揉了揉眉骨,“你们去读马斯特的脑子,我们想知道他还有没有特殊产业投资,非法蓄奴那种。”
      “我们现在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用说的交换信息就够了。”西泽尔赶紧补充。
      “可以。”米莉亚姆抱着花带着马克西姆进门,管家对卡洛斯姐弟的态度友好多了,看到跟在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时还是有点困惑。维迪亚与西泽尔与管家一同等在卧室门外。
      米莉亚姆靠近病床上的马斯特轻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马克西姆在门内跟他们一起等,看着米莉亚姆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将的马斯特干枯的手背贴近自己额头,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只会觉得她正在虔诚地祈祷对方康复。
      马克西姆抬手看表,“八秒钟。”他低声说,米莉亚姆抬起头,将马斯特的手放回被子上。她起身时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微笑,在管家领他们离开时轻声道谢。
      走出那幢房子后,米莉亚姆和马克西姆在两辆车之间停下了,马克西姆要伸手去接收姐姐读到的记忆时被她抬手示意拒绝。维迪亚与西泽尔相当紧张,随时防备着对方用视线接触强行将自己拖进他们的精神领域内。
      “他脑子像被搅拌器搅过,”米莉亚姆揉着太阳穴,神情烦得像是马上就能抓过随便一个倒霉路人揍上一拳。“看到的不多——以前我们没在他身上用过能力,没想到他也有这种力量,但用法跟我们差别很大。”
      “跟那种老变态有什么翻看的必要——行了我知道,我闭嘴。”马克西姆说到一半看着米莉亚姆的脸色闭上了嘴。
      “是‘性||奴’吧,看到的只有碎片,不过他还挺会玩,而且特别钟爱白人和拉丁裔。”米莉亚姆抬起了手,悬在脸旁又放下了。“还看到了一点你们俩之前干的事情,打架了?”
      那大概是烟瘾。西泽尔想。
      “你要说我们违法吗?”维迪亚烦躁地揉着眉心。
      “老变态先干的,在那个圈子里这不算什么。”米莉亚姆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朝嘴里倒了颗大概是个薄荷糖的小圆珠。“我大概明白你们为什么跟他打起来了,只看到几个片段,打得不错嘛,你们两个。”
      “姐,是他们……?”马克西姆抬手想碰她,米莉亚姆再次阻止了。
      “现在叔叔已经死了,没有追查的必要。”米莉亚姆对弟弟说,又转向两个年轻人:“之前的米洛斯迷宫案有线索了,就是那个死在学校厕所的大学生——我们查到你们跟相关人员接触过。”
      维迪亚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乔治·伍德?”
      “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个案子,这几天事情太多了。”西泽尔也想了起来,在链接里对维迪亚说:他那个继兄弟丹尼·雷顿?那家伙跟阿玛德乌斯借|枪|杀了药贩内森。
      “是个愚蠢的好人。”马克西姆抽出根烟咬在牙齿间,但没点燃。“这家伙查到那家叫‘露娜’的夜店在卖各种|迷|药,就被灭口了。”
      “有意思的是,应该最清楚他那段时间动向的继兄弟丹尼·雷顿,这几天却消失了。”米莉亚姆露出探望马斯特之后第一个微笑。“尽管在警方那里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他现在的行踪——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我们确实查过,受害者四号的电脑里应该没什么东西,如果有也被删光了。”维迪亚回忆。西泽尔想了想也补充:“那家夜店不干净,如果只是查到这些,他们完全可以随便搞个意外把人弄死,但特地做成连环杀手的目标……这就太奇怪了。”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那么蠢。”马克西姆冒出一声“啊哈”,用双手食指指向两人。
      “调查这件事花了点时间,不过我们这边有点线索。”米莉亚姆向维迪亚伸出手,一副握手的姿态:“原本打算探望马斯特叔叔之后就来找你们,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我们也有一些奇妙的联系。”
      “谢了,我现在不想被你们读。”维迪亚抬手拒绝。
      “我们想邀请你们一起联手调查这个案子,目前发现的线索牵涉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最近你们的日程安排?”米莉亚姆的发型今天也吹得很漂亮,一看就是有时间耐心打理或者有钱请人做发型的好状态。
      “接下来我们有别的工作,”西泽尔第一时间拒绝了,“你们说过不干扰我们的正常生活。”
      “我就说应该直接读一遍他们最近的记忆最省事。”马克西姆把薄荷烟滤嘴咬得坑坑洼洼。
      “那就约在你们工作结束后——是什么工作?”米莉亚姆很有耐心地追问。
      能说吗?西泽尔看向维迪亚,维迪亚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连那个目标是谁都不知道。
      “我们要去另一个国家,接一个人到这里。”维迪亚回答,“就当我们是新加入一个|□□般的家族,一切都得为从家族跑腿开始吧。”

      ————卷二逆行神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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