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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后手 ...

  •   深夜十一点二十六分,游轮尾端放下一条带扶手的梯子,以撒和阿玛德乌斯将十几个受伤严重的美人抬了下来,安置在接应的小船上。美人们被操纵着陷入睡眠,等他们醒来就是一系列检查和治疗结束的时候,后续安置有家族派其他人出面处理。
      “所以你们对马斯特做了什么?”格雷将加热的牛奶递到维迪亚与西泽尔手里,小船安置了一些人后原本的房间就不够用了,现在两个年轻人也没法洗澡,只能挤在这个狭窄舱房里一起坐在唯一那张床铺边缘,杂物多得堆积到了床上,没法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躺下休息。
      “你们不是能够读我们的脑子吗?”维迪亚喝了一口温牛奶,两人在暖气稍高的温度中还没放松下来,西泽尔接上后半句:“直接读吧。”
      格雷伸手抚上两人的额头与侧脸,闭上眼睛——在马斯特身上施加一些殴打的疼痛,切割几下皮肤就足够让他崩溃了,很快他就嚎叫着‘你们俩到底要做什么?!’而维迪亚只回答‘不知道’,西泽尔倒是说‘在我见过的殴打与拷问里有些人体部位很少会被触及,现在我想看看为什么不能那么干,反正你能自愈不是吗’。没几分钟马斯特就开始挣扎惨叫,许诺各种好处,甚至是有钱家庭的养子养女或者资助人,还保证不再追究两人闯进这游轮的罪行。
      ‘这艘船上发生的一切都没人知道,反正你也没觉得你们这帮人是在犯罪。’维迪亚跟着西泽尔学习基础急救知识,马斯特被迫叫出那些他操纵的人类意识,那些在域中再现的美人一开始都很茫然,但他们看到马斯特被捆在椅子里还满身是血的时候就有些明白了。维迪亚与西泽尔退开几步,邀请这些被操纵的美人在马斯特身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事实证明美人们受到的虐待远比两人见到的更多也更残忍,马斯特很快就叫不出声了。
      ‘你肯定很喜欢亲自感受这些自己对这些漂亮姑娘小伙干过的事,’西泽尔嘲讽起来话也挺多,‘我们把那些有钱人的意识也投进来,他们是会对这些美人施暴,还是会对跟自己同等级的这么一个人进行殴打?说不定揍上马斯特一顿,以后上船还能打折?’
      马斯特竭尽全力叫着拒绝,被一个美人抓起根震动|棒塞进嘴里,差点直接窒息而死。
      格雷治疗了两人在域中呆了太长时间后强烈的头痛还有身上的伤,现在他们除了身体疲累外精神状态还行。弥德敲了两下门后就进入这个小房间:“怎么样?”
      “你自己看。”格雷让开位置,弥德也过来读了一遍两人的记忆,读完就笑了:“真是艰难的一个晚上,不过他们俩算得上通关了。”
      “什么通关?”维迪亚双手手指交叉握着杯子,脸色仍然很苍白,西泽尔也没好到哪里去,脱掉湿透的运动外套后他们更冷了,不时会颤抖一下,房间里有暖气也没用。
      “我们可没能救出所有人。”西泽尔承认,牛奶已经喝完了,但他还抓着杯子,肩膀仍然有点紧绷,不太确定地观察着格雷和弥德的表情变化。
      “没人指望你们两个能救出所有人,那需要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先调查,还得准备行动计划和后备方案。”格雷深色的眼睛里情绪柔和,“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把想带的人带出来,这件事就算成功了。”
      “你们带出来的可不止一个人,那个叫卡翠娜的有点意思,我会让她喝下仪式之水看看情况。”弥德大概一整天过得也挺忙碌,眼睛下面有了黑眼圈。
      “把马斯特留在那里没问题吗?”维迪亚问出另一个问题,将剩下的牛奶都喝了。两人解除了强行扯进马斯特的精神领域后都头痛得要死,而马斯特在地板上抽搐着,眼睛大睁,瞳孔扩|张,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两人想着不能把这家伙就这么丢在船长室里,就将失去意识的马斯特一路拖回了五层那一片生活区内。
      “没问题,”弥德回答,收起两人的杯子。“倒不如说把这些有特权的人留在游轮上更好,你们俩对现场局势的判断力也挺不错。”
      这简直就像是在对他们今晚的表现进行打分和评判。西泽尔犹豫了两秒就讲出这个疑惑,维迪亚也有相似的感受。
      “我们确实在观察和评估你们俩的行为模式,以撒、阿玛德乌斯与布莱恩都是你们这次行动的辅助与监控,一旦有情况他们还能适当提供一些援助。”格雷态度温和坦诚,弥德也一样。“没什么比把新人直接丢进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里看他们怎么处理——更快的了解方法了。”
      “还有其他新人会被直接派去跟随警方破案或者解决一些纠纷,我记得最离谱的几次包括让新人从拘留所里想办法逃脱,说服罪犯保下自己的命,还有直接从高危战场中存活下来。”弥德语调还挺轻松,说出来的内容倒一点都不简单。“都是根据新人近期生活或者记忆中相关的事件来安排的,同时也能解决过去遗留的心理问题和原生家庭的麻烦。”
      维迪亚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西泽尔,小声问:“这算是你的历史遗留问题吗?”
      “我觉得是。”西泽尔在狭窄的单人床边坐得不得不收拢手脚,也小声回答。
      “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格雷的态度相当平和,听她说话就能感觉到再激动的情绪都会被她抚平,“我们是‘母亲’,无论从物质还是情感上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们。”
      “只不过小孩的成长过程不可能完全没有痛苦,那样的小孩进入社会后很快就会因为想象与现实落差太大而轻易被摧毁。”弥德解释,“家族里养育过许多孩子,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长大后其实更容易受伤,也更难从挫折中恢复,适当的磨炼很必要。”
      “这个世界没那么友善,”格雷补充,“越早明白这一点越能接受这个事实,更有助于让你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所以……我们通关了是指……?”维迪亚试探着提问,西泽尔也更紧张了点。
      “我们读到你们在这次事件中形成并掌握了新的思考模式与逻辑。”弥德再次解释,接下来是格雷进行补充:“从‘小老鼠’到正式成为家族中的‘孩子们’,除了通过仪式考验,还有两种思维能力是每个人必须掌握的——唯一麻烦的是,这种能力无法被人教导出来,只能让像你们这样的新人自己去尝试,去不断试错,自行摸索。”
      “知识可以学习,行为也可以培养。”弥德在旁边单手撑着下颚,态度很放松:“但这些特定的思考模式很难通过教育形成,将不同的人放进相同的事件里,有的人会很快崩溃,有的人能勉强解决问题,但遇到不同事件后又会陷入困境。”
      维迪亚回想了几秒在这次游轮救人事件中自己干了什么,西泽尔跟着回忆……“我没觉得我们干成了什么好事。”男孩淋雨又被烘得半干的长发与辫子刚拆散,现在正蓬乱地搭在肩膀上,“如果那些被打得半死的情况也算的话……我最多能说自己掌握了一点用精神领域干架的技巧。”
      “还有创造一些场景……这能力没有使用说明书真的很难掌握。”维迪亚有类似的感受,链接让两人产生了些许共鸣,这种情感上的共鸣感觉起来有点温暖,像是两个年轻人各自用手握住一条可以共享体温的柔软围巾。
      “多加练习你们就会用了,之后我们会给你们一些手册,帮助你们更好地独立生活。”格雷将话题带回之前的轨道上:“那两种特定的思考模式描述起来也很简单,第一种是‘专注于事件本身,不受情感的影响’,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遇到麻烦时就算害怕或者惊慌也能很快平复情绪,再用头脑解决问题’。”
      “第二种是……”弥德解释之前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视线在两人疲累的脸上停留,似乎在判断他们俩的接受程度。“这么说吧,‘知恶行善’。”
      用英语来描述这句话挺简单,知晓邪恶,却去做好事。维迪亚听到这句话想了想:“……我们好像也没在干好事?”西泽尔也在旁边赞同地抬抬眉毛。
      “什么是‘好事’?又是谁规定了这些事就是‘好事’?”弥德反问,蓝眼睛看上去敏锐而直接,她举起右手握拳示意接下来的几个要点,先伸出食指:“要理解这种逻辑,首先要拥有几个思考模式作为前提条件:先是‘接受现实’,”再伸出中指,“自我反省,”接着是拇指,现在弥德伸出三根手指了,“换位思考,”无名指和小指,“明辨善恶,最后是‘自行决策’,这五个思考逻辑都是必要存在的前提条件,缺少任何一个都无法汇总为‘知恶行善’。”
      “其中善与恶的观念根据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会有些差别,”格雷在一边微笑,“但懂得‘换位思考’的人在最后的‘自行决策’过程中不会做得太糟。”
      “形成这两种思考模式就足够了,”弥德放下手,“之后要干世俗意义中的好事还是坏事都随便你们,‘孩子’的特权就是暂时不用承担责任,因为作为‘母亲’的我们会看顾你们的行为。”她表示细节之后再说,“在这次游轮事件中,你们俩已经形成并成功运用了这样的思考逻辑,一切行为都基于你们俩对局势的判断和对他人行为模式的推测。”
      维迪亚听着这解释皱起眉,西泽尔也有点困惑。格雷与弥德没再说下去,让他们两人先充分休息再处理后续。两个年轻人已经很疲累,半靠坐在单人床边都有点睁不开眼睛,船舱在海上行驶时有轻微的晃动,没几分钟两人就都闭上了眼睛。
      *
      西泽尔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旁边的女孩呼吸频率加快了,醒过来也只需要一瞬间——两人歪斜地靠坐在单人床边,脑袋抵着墙面,肩背姿势也很别扭,但居然也睡了一段时间,是那种完全失去意识的深沉睡眠,醒来时两人链接到的对方意识都一片模糊,花了数秒钟才重新恢复思考能力。
      “我还从来没有坐着睡着过。”维迪亚试着从床垫上站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很酸痛,小腿特别沉重,差点抬不起双脚走路。
      “这只能说明我们都累到极点了吧?”西泽尔吸着气按摩小腿肌肉,手上也微微发抖,按摩使不出什么力度。两人都不得不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才站得起来,甚至还得扶着室内家具和墙面才能慢慢走出去。
      这艘小船还是之前载他们抵达游轮的那艘,只有几个不大的房间,两人扶着走廊墙壁很快找到了唯一一扇开着的房门,里面是设计紧凑的小厨房,仅有的一张隔板桌边坐着格雷,弥德与巴希尔·阿玛德乌斯,三个人就占满了狭窄的空间,两个年轻人出现在门口时她们都抬起了头。
      “来点咖啡?但得自己倒。”弥德先开口,“进来坐,那小房间里没什么吃的。”
      扶着门框的维迪亚不太确定该不该进去:“打扰你们工作吗?”
      “不会,”唯一正在敲笔记本键盘的格雷再次专注于屏幕,“我正在写这次事件的总结报告。”
      “热水可以吗?”西泽尔也不太确定。
      “随便你们。”阿玛德乌斯开口,她面前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但她的状态更懒散,完全不像在工作。弥德和格雷挪了点位置让两人各端着一杯热水在桌边坐下,西泽尔稍稍向维迪亚那里歪斜:为什么要喝热水?冰水不行吗?
      我们淋了雨又过度疲劳,热水能缓解很多不适。维迪亚通过链接向他解释。这种时候冰水更容易引发腹泻和感冒,你想的话还能搞点那边柜子里的茶包泡热水。
      速溶茶包和咖啡没什么意思。西泽尔以自己的喝咖啡习惯拒绝了。
      阿玛德乌斯越过桌面向两人伸手,脸上没什么表情:“让我读一下脑子。”
      两人让她读了,这次阅读感受有点像被金属梳齿轻轻刮过手臂皮肤,并不重,但也不算舒服。读完她对弥德说:“基础构架确实搭得差不多了,还是从那些小活开始?”
      “一开始就做高危险性的工作很容易让他们感觉混乱,”弥德回答,平时绑得精致的发辫现在仅简单盘在了脑后,观察两个年轻人的态度也很平和:“先确保他们活下来,然后是培养稳定的情绪状态,最后才是知识。”
      “知道了,”阿玛德乌斯耸耸肩膀,“我会筛些合适的工作出来。”
      “能提问吗?”维迪亚捧着热水纸杯。
      弥德和阿玛德乌斯表示没问题,格雷继续工作,似乎不受他们闲聊的影响。
      “那些人在痊愈后会怎么样?”西泽尔更关注茱莉亚与那些被救出的美人们,有些人身上的伤甚至都没法好好躺着休息,之前阿玛德乌斯帮忙让他们陷入沉睡,在睡眠中进行治疗也更容易些。
      “接下来有保密性良好的私人医院对他们进行身体上的治疗,还有后续的心理状态评估,如果状态特别严重,家族里会派人对他们进行这段记忆的屏蔽处理。”弥德回答,手里是一杯红茶。“但茱莉亚的治疗费用得算在你账上。”
      “这一点我没有异议。”西泽尔点点头确认了这笔新债务,“这笔费用请不要告诉茱莉亚,就告诉她是那种慈善福利好了……我想你们都看到了我的记忆?”
      “实际上,我们只能看到你清晰回忆起来的那一部分记忆,要专门从人的一生中挑选特定时期的记忆需要很长时间,但读取近期的经历与想法就快多了。”弥德回答,现在西泽尔已经没有在游轮上那会儿的犹豫与抗拒,维迪亚从链接中只感觉到男孩情绪平稳地接受了这段过去,他也坦然回视引路人之一的蓝眼睛。
      在这个人人都会读脑子的家族里我觉得我也藏不了多久,干了坏事就是干了,想怎么惩罚我随便他们。西泽尔这回顺着链接递来的想法语速挺快。而且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三个好像没打算送我进监狱?
      你那段记忆也没法当作现实法律的罪证,不过还是可以判点精神损失费,只要茱莉亚愿意告你,你就完蛋。维迪亚回给他一个挑眉。
      “你们俩这种在链接里对话的样子特别像那种已经结婚许多年的中年夫妻,看看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在说什么了。”阿玛德乌斯在旁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
      维迪亚与西泽尔皱起眉,弥德拍了她一下:“这种话题对他们来说太早了。”
      “那就战场上能熟练配合的士兵?反正他们俩这样以后只会更习惯对方,有优势也有缺陷。”阿玛德乌斯的穿着更加男性化一些,说话也更直接,对弥德比划他们两个:“现在可以向他们公开一些家族里的消息了吧?解释工作的时候还得想着隐瞒秘密太麻烦了。”
      “但你做得很好。”写完邮件的格雷抬起视线。
      “你们俩可不是我的母亲,请别这样。”阿玛德乌斯的脸皱成一团,抬手反对,:“就,别这样。这两个孩子应该不至于像我这么偏科,请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好吧,不过这种时候按照一般情况下的进度来看,你得旁听。”
      阿玛德乌斯叹了口气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维迪亚与西泽尔已经被她们的对话内容吸引,两双褐色眼睛来回观察她们脸上的神情变化,一般的年轻人经历这么些事后会有很多问题想问,也会直接说出口,这两个倒非常安静,对之前那一系列要求和不明确的指令也都完成得很好。
      “继续问吧?现在你们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格雷鼓励。
      维迪亚与西泽尔互相看了看对方,女孩先开口,神情严肃了许多:“这艘游轮之后会怎么样?我们没能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不是我们不想把那些被虐待的模特演员带出来,”西泽尔补充得有点急,口音都变重了。“我们去问了每一个人,想下船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抱歉超过了约定时间。”维迪亚也补充了一句,但并不觉得愧疚。“不过我觉得这种迟到你们能够理解。”
      “我们的确可以理解。”弥德点点头。
      “……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想下船,在这艘游轮上他们受了很多伤,还有些人大概会留下后遗症。”西泽尔握着纸杯,杯中的温水不时会轻微摇晃。
      维迪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明白他们怎么想的?!西泽尔扭头看她,链接里那种确定的思绪很容易辨认。
      ……钱……吧?上船的薪水应该挺高?以撒一修好脑子就继续工作了,她还得在游轮上呆两周……维迪亚回以自己的想法,又被以撒的情况提醒了:“还有以撒!她还留在游轮上没问题吗?”
      “以撒的合同时间是两周,大部分都是外伤加一些感染,很容易治疗,她还能给那些漂亮姑娘小伙心理疏导。”这回是阿玛德乌斯回答了,她在旁边似乎很无聊,“薪水不错,别忘了你们俩身上还欠着一大笔钱——家族培养新人消耗不低,像我们这些大人……嘿!”
      弥德伸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打断了她说的话:“严格来说你还不算大人,别忘了在我们这类人里成年的标准要严苛许多。”
      “所以我也不能完全行使成年人的权利是吧?”
      “当然了。”
      维迪亚和西泽尔看着她们你来我往,非工作状态中的三位成年人聊天口吻很是轻松,她们年龄可能相差不多,但在家族中的地位绝对有差别,格雷与弥德更有那种‘孩子的家长’气场,阿玛德乌斯则更像未婚女性。
      格雷看了几秒弥德与阿玛德乌斯互开玩笑,黑眼睛转向两个年轻人:“不继续问吗?”
      维迪亚想了想,西泽尔微微侧过脸看她思索的表情。
      “我还是想知道那些美人为什么不想下船,”维迪亚整理了思绪后回答,“我觉得我的推理不够完整。”
      “说说看你的推理。”弥德拍了阿玛德乌斯两下后注意力又回到两人身上。
      “嗯……我推测那些美人在这艘游轮上工作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维迪亚皱着眉,“但是,他们不愿下船则可能出于这样两个理由。”她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干了一段时间,现在下船就拿不到预定商议的薪水,还有害怕逃走后被这些有钱人追踪报复。”
      “所以他们就愿意忍受那些痛苦?那些阔佬都是虐待狂。”西泽尔说,在链接里追问:我觉得你用母语思考之后得告诉我你的看法。
      不要,我们俩就剩下这点语言障碍所能保有的隐私权了。维迪亚回以眼神。母语思考起来更快捷,你明白的。
      那我下次直接问你好了。西泽尔也回以眼神,两人眼神交流完毕发现三位成年人都很感兴趣地观察他们用链接交流时肢体上的行为反映,立刻都坐得直了些——尴尬在链接中表现为一种很不舒服但暂时没法挪动肢体的感受。还有点被冒犯的感觉,不过这种情况在链接存在的前提下未来可能经常会发生,目前看来应该适应它并逐渐习惯到脱敏。
      “已经很完整了。”弥德称赞,又提出新的问题:“那么,对于这两个理由——你们认为他们为什么无法放弃这份会伤害到自己的工作?”
      “薪水的话,如果处在特别紧急的情况,我可能也会同意做这份工作……”维迪亚在西泽尔看过来时通过链接回以平和的情绪。“假如家人突然出了车祸或者重病,急需一大笔钱,我又没有别的办法——这工作是很糟糕,后期会全身是伤,但要是确定能拿到一大笔钱……我也不是不行。”
      “害怕被这些有钱人报复,应该是因为那种植入芯片吧?”西泽尔回想那个颈后芯片的问题,“如果心脏起搏器能做到那么小,估计那种小芯片才有量产的可能性,船上这些人数量太少了,我觉得有钱人不爱干这种事,成本也太高——他们不愿意下船应该是因为害怕违反合同的后果,恐惧能让人干出很多蠢事。”还有在与那些美人短暂链接时的询问,美人们对两个年轻人的能力半信半疑,也不相信芯片是假的,大部分人不认为他们能将人救出去。
      “我们也没办法强行将他们带下游轮,”维迪亚说出两人当时的商议结果,“时间又很紧,就让那些无论要付什么代价都想下船的人先跟着我们走,他们还帮忙抬了担架。”
      “我觉得很多原本预计会用到的东西实际上根本用不到。”西泽尔略微压低了一点语调,和女孩的脑袋凑在一起。
      “还是少带些东西更好。”维迪亚也低声赞同。
      “人的每一个决策不可能都正确无误,”格雷说,“事态发展超出预期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实,这一点你们不用特别在意。”
      “这次事件更偏向于结果导向,结果好则一切都好,再从过程中汲取点经验就够了。”阿玛德乌斯插嘴,“对引路人来说,你们能在这些工作中形成必要的思考模式就能通关,其余一切技能都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学习。”
      “……我不太明白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西泽尔不确定地说,“但看起来通关是件好事。”
      “马斯特怎么样了?”维迪亚问,表情也有些紧张。
      “你们两个把他搞到突发脑溢血。”格雷语调平稳地阐述,“直升机已经带着医疗团队将他接走了,如果这几天病情恶化,我们会找机会仔细读一下他的记忆。”
      维迪亚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他年纪也够大了,”说着她露出了笑容,“每个人都会死,但有的人显然需要一点小小的催促。”
      西泽尔有点紧张地看向她:你这么说没问题吗?
      不确定但是我觉得可以赌一把——维迪亚飞快地回复,旁边的格雷与弥德同时开口:“的确如此。”
      维迪亚朝男孩挑挑眉毛,西泽尔无声叹了口气。
      “我没有问题了,等茱莉亚醒过来状态好点的时候,请让我跟她见一面。”西泽尔说。
      格雷与弥德表示没问题,维迪亚在脑内梳理了一番,再次皱起眉:“我还有疑问——你们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她加上了手势,“我们两个最多算得上比普通人强一点——脸或者脑子,我清楚自己的水平——”她看向西泽尔,男孩也点点头,“——我们没优秀到能让人大笔投资的地步,巴托利家族那件事还能说是部分巧合,这次游轮上的事……我认为你们并不是在做慈善。”
      弥德点点头,跟格雷说:“基本分析能力足够了,是吧?”
      “嗯,”格雷回应,但表情不算轻松,“两个人有优势也有劣势,很久没出现过双胞胎了……这件事首领和祖母怎么说?”
      “没链接的话我们可以按照一般流程教导他们,”弥德点亮手机屏幕调出短信界面给对方看。“有链接就得先把他们带回去让其他人看看情况。”
      “明白了。”格雷回答,再度转向维迪亚与西泽尔:“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到今年为止地球上的人类数量已经超过七十多亿,能够通过仪式的至少有十分之一,也就是大约七亿人,其中得去掉婴儿和儿童,年老到无法生活自理的老人,病到很难长途跋涉的病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与引路人见面的一大部分未成年和成年人,剩下的数量在几千万左右。”她有些遗憾。“但能聚集起拥有类似能力的人们的家族并不多,引路人数量不足以与这全部数千万人逐一接触。”
      “这是需要一点运气的第一阶段,几千万中估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潜力者一生都不会被我们发现,这还没算上临时反悔的那部分人,真正愿意与引路人达成协议的人每年最多只有几百,这需要你们有一点冒险精神和足量的勇气。”弥德补充说明,“而这几百人中又有大部分会在第一次考验,也就是类似巴托利家族那样的案件中会失败,无法运用自己的头脑和域的力量掌握主动权——没错,”弥德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狭窄的桌面,“域的力量首先是需要你们主动去碰触的东西,如何掌握并使用则需要足够多的实践机会。”
      “未能通过第一次考验的小老鼠,引路人会混淆他们的记忆来保住家族的秘密,但也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来决定以后在一般情况下的案件中合作的可能性。”格雷端起自己不再冒热气的杯子,“通过第一次考验后,半数左右的小老鼠需要三到五次‘家族工作’才能基本掌握初步使用域的方法和特定的思考模式,剩下那部分可能需要更短或者更长时间,但两者死亡率差别不大,所以你们能活下来并达到正式水平的基准线,也需要一点运气。”
      “可能是因为他们有链接。”阿玛德乌斯再次插嘴。
      “我能问这个特定的思考模式是什么吗?”西泽尔举手示意,维迪亚也很好奇。
      “你们俩都是独生子女,见过别人家里的婴儿吗?婴儿不管是饥饿还是排泄,都会用哭来表达,只要他们不舒服就会哭,想要东西就会直接去拿,得不到也会哭,但长大后的幼童到成人都不会如此,那种‘本能’被驯化了,成为适应这个社会运转的行为模式。”阿玛德乌斯用两只手比出一高一低两个高度,“人类是社会动物,成长到十几岁时你们都对身边的世界有基本认知,也形成了基本性格,而域这个能力——更原始一些,你们现在的状态在这个高度的话,域就更接近你们的本能。”
      “掌握域的能力,首先需要你们听从自己的第一直觉。”弥德笑了起来,牙齿洁白整齐。“用演技来比喻,就是需要演员们能够释放自己遵循社会规则所压抑的那部分思想与情感,不是所有的角色都是好人,不懂得如何演绎一个反派的演员也不是优秀的演员。”她对两个还有些迷惑的年轻人说,“面对会伤害你们的人,只有善良与容忍远远不够,你们必须主动长出獠牙才能活下来。”
      “而这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对情势做出判断,自己做出决定,为实施自己想法而行动,还要有推倒重来的勇气。”格雷总结,“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随便找个陷入困境的熟人试试看,光靠劝说和提供帮助,对方大概率没法从那种困境里逃出来开始新生活。”
      “就像有些恋爱关系非常糟糕但其中一方就是不肯分手那种情况?”维迪亚有点明白了,这个例子说出来后西泽尔也有点懂了。
      “差不多,”阿玛德乌斯在两人面前收拢五指,握紧拳头:“精神领域是只能自己主动掌握的力量,如果你们不是自己下定决心这么做,就算引路人把超能力的用法塞进你们脑子里,未来也会出现你们无法解决的状况,到时候你们甚至搞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就像那些技术落后和投资失误的公司一样只有倒闭一个结果,域就是这样的东西——你们得自己想要掌握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愿望,与自己的命运。”
      “所以域是别人没法教你怎么使用的能力。”格雷说,与弥德一样神情平和。“每个人对自己人生的期待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有人能教,一个想法实现到一半换成别的目标也很常见。这种时候更换老师很麻烦,也很浪费老师的时间。”
      “现在时代发展与社会演变也比几十年前快得多,很多以前适用的使用方法和技巧未必适合现在的社会环境。”弥德说,“还有一个麻烦的地方,如果事先告诉小老鼠们整个工作是一场测试,他们的表现会比不知情时大幅降低,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将你们直接丢进陌生环境里,再派人加以监督和急救。”
      维迪亚低垂眼睫消化这大段解释,然后抬起视线:“我们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根据当时的状况做出判断,并据此行动——这才是关键,对吗?”
      “对。”
      西泽尔想到了另一方面:“那你们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作为报酬?既然我们达到了你们所期望的水平。”
      “活着!”阿玛德乌斯啪地打了个响指,又被弥德拍了一下。
      “活着才能改变现状,所以基础要求是在任何情况下先保证自己的生存——你们活着才能自己决定去帮助还是放弃他人。”格雷回答,“然后是找到你们的人生道路。”
      “……听起来像那种给别人生活建议的心灵鸡汤。”维迪亚憋了两秒钟,没忍住,将这个感受说了出来。
      “在家族里这是为孩子们引路的基础课程。”弥德拍完阿玛德乌斯又拿起自己的手机,“像马斯特那样的脑子在家族里也有位置,他伤害别人却不会感受到良心谴责,很适合做行刑人一类的工作。”
      “明白了,”维迪亚的脑回路里蹦出一点火花,“我们不用成为那种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没关系。”
      “但你们也不鼓励犯罪。”西泽尔猜测。“只是那些有罪的人也有适合的安排。”
      “正确。根据社会调查和大量文艺作品的内容来看,孩子不一定会继承父母的事业,强行逼迫只会造成逆反心理,让你们自由成长更好些。”格雷的笔电上弹出几封新邮件,她的注意力转向了工作,弥德接上下半部分:“你们得自己决定想要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拥有怎样的人生。现在去休息吧,接下来你们有足够时间好好思考这些问题。”
      维迪亚和西泽尔被赶回先前的小舱房休息,阿玛德乌斯胳膊下夹着笔电跟他们一起走。她拧开两人小舱房对面的房间门,布莱恩正陷在一张折叠椅子里补觉,还裹着条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毯子。
      “哦,差点忘了。”阿玛德乌斯扭头看向两个年轻人,“鉴于你们俩这种特殊的,”她示意链接,“情况,近期引路人可能会带你们去一趟首领那里,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祖母——但是,”她凑近两人,降低语调,“非自愿链接的孩子们可能会被要求监视彼此,你们俩最好小心点……下次工作再见~”
      舱房门关上了,维迪亚与西泽尔看向彼此。
      ……难道还能有什么事比现在更烂?西泽尔挠了挠头。
      ……我可不想再来点更烂的事了。维迪亚打开舱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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