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体夫妇|傅璎】最是少爷应识我》沈菁禾c

8、（八）被识穿

　　傅恒是个君子，君子言而有信。

　　原本要半月余后才能制成的衣物被早早送进丫鬟房，老柴如今耳顺之年，在富察府当了几十年差，平生头回见到被主子这么放在心上的奴婢，加之男女有别，老人讳莫如深的眼神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冬衣也在里面，收好了。”

　　魏璎珞觉得那眼神像是没了武器的猎人提防着饿狼。

　　“是，奴婢谢过傅恒少爷。”

　　她转回房去换衣服，穿在身上时才觉出不对劲儿。按理说，每个丫鬟的衣服都有嬷嬷来丈量尺寸，做出来的，都会稍大一些，够奴婢们穿一整年。魏璎珞抻了抻袖子，又拽拽裤子。

　　明明没有人给她量过尺寸，为什么正正好好合身？

　　恰是此时，她想起傅恒毫不避讳的眼神，那眸子里没有男人对女人的玩味，只有认真思量后卷起的春潮一片。

　　明明是个君子，说着不得体的拒绝话，眼神倒是坦然自若，好比他就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之下。

　　“管他呢。”魏璎珞叠着旧衣服劝说自个儿：“许是他常常给老夫人和姊妹买衣服…”

　　她这话说的昧良心，系盘口时手抖了两抖，怕是老天爷都笑话她。

　　府内的一日生活有些枯燥乏味，不过是将活计反复的干，反复的擦洗，许多丫鬟偶尔会感慨地位参差。

　　魏璎珞通常不会参与这些感慨，富察府多好啊，她可以靠着墙摆弄那只大花猫，可以数今儿枝头接待过几只喜鹊，若说她之前的生活是一潭死水里苟活的枯叶，如今便是逢春焕新生。

　　这新生的老天爷又偏偏对她甚好，天降一位俏少爷，懂她所需，应她所想，好不快活。

　　“听说何九少爷未过门的夫人不见踪迹，满城的人都在找。”傅恒头也不抬的埋在书堆里，忽然道出这么一句。

　　她摆弄花瓶的手一抖：“少爷还喜欢聊八卦？怪不得之前像个姑娘家跑的飞快。”

　　“你想知道他未过门的夫人叫什么吗？”

　　“不想啊，奴婢连何九少爷是谁都不知道。”

　　“那姑娘贼得很，逃婚也就罢了，走之前还记在何九少爷账上一对儿金镯。”

　　“……”魏璎珞如今颇有些怀疑傅恒是不是特地去打探过自己身世，再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好打听的，顿时也不怵了：“奴婢一般管这样的姑娘，叫豪杰。”

　　“悔婚出逃，还诓了财物，也算女中豪杰？”傅恒抬起头，一挑眉梢。

　　“亲事多半是父母之命，又不是姑娘们自己同意的，怎么能算悔婚？少爷，若是老夫人要您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过一辈子，你会怎么想？”

　　“听从。”傅恒不假思索。“老夫人所作所为，一定不会出错。”

　　“奴婢只能说，是少爷还没有遇见真正心爱之人。”她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搭在椅子上半趴着。“奴婢也没遇到，但奴婢身份低微，想法自私，只想为自己活着。”

　　这话说的露骨，也是口吐真言，魏璎珞说的认真，却没注意到她说前一句时傅恒躲闪的眼神。

　　“为自己活着…也不是错。”良久，他还是问出口：“你就是何九少爷未过门的夫人，对吗？”

　　“是啊，奴婢就知道瞒不过少爷。”她规规矩矩站起身：“少爷还有什么想问的，奴婢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骗我，说他们要把你送去…那种地方？”

　　“有区别吗？奴婢觉得，嫁给一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当窑姐儿没有区别，这种联姻里没有任何感情，只靠金钱维系，一碰就碎。”

　　这种话被一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出口，怎么都有些不衬当世，在这个世道，不似今人该有的感悟。所以傅恒愣了一瞬，他竟也觉得有些道理。

　　“少爷，和没有感情的人过一辈子，是种天大的折磨。”她想起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话，转为自己的口吻：“若是没有心上人还好，有了心上人，其间滋味儿便包含世间万象，好比厨子尝遍了所有调料，只不过这种尝，是一次尝一整碗，糊了满口，咽不下也吐不出，没人递给你水，只能自己消化。”

　　她说的言之凿凿，傅恒听的若有所思，他再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魏璎珞的身体里藏着一只野兽。

　　只是这只野兽长眠在此，若非机缘巧合，是不会被唤醒的。她便永远看起来纯善而真挚，只做她自己，只做魏璎珞。

　　“希望你的婚事能如愿。”傅恒很少谈情爱之词，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说的坦然，也无遮无掩。

　　“那奴婢也祝少爷能和心爱之人过一辈子。”她这话说的直白，笑的明媚，说出口时却有些莫名的难受。

　　她如此，傅恒亦如此。

　　都道是双向暗恋之人心思何其苦。

　　其实傅恒说出那句“听从”时，心底是另一个答案。他是富察家的少爷，是未来的臣子，最容不得行差踏错。

　　可他也多么希望自己的余生里能够多出一抹明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