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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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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了风雪与共,才算共白首。
成亲当日的魏璎珞远比魏璎宁要慌乱的多,瓜尔佳府在天不亮时便听铜盆撞着墙壁的脆响,丫鬟仆人们奔袭于府内外,高悬的红绸迎风轻晃,满目的红让这本无所出的府邸登时有了送嫁的喜庆劲儿。
她被喜婆的破锣嗓子唤醒时,睡得并不熟,只是四肢无力,晨起又太冷,一时贪恋被窝温暖,全然忘却今儿是出嫁的大日子。
怪谁呢?谁让她和傅恒从何府偷溜出来以后,又在街尾好一阵腻歪。
直到依依不舍落枕榻上时,再一醒已是满目红妆。
“哟我的新娘子,再不起,梳妆迟了,新郎官就该急得跳脚喽!”
在众丫鬟的搀扶下,魏璎珞颇不自在的落坐镜前,有丫鬟捧来铜盆手巾,她象征性的擦了擦脸,再低头,却看着胭脂粉盒犯了难。
“我…”
她正要说我不会时,便被旁的丫鬟占了先,她手脚麻利的替魏璎珞开始挽发,珠玉宝簪逐渐在头上有了重量,而另外几个丫鬟则是轻柔且迟缓的慢慢为她施妆描眉,她坐在那儿,像是个待制的皮影。
“老身絮叨几句,您听着,这嫁了富察府,是绝对不抵瓜尔佳府自在,也不能依着闺阁时的脾气行事了。嫁过去要敬长,惟老夫人是从,不可忤逆,夫纲是天,伺候夫君是女子的本分,哪怕他想纳妾,你也要唯令是从,端庄大气些,女子淑德是历来如此,咱们既然是瓜尔佳氏的独女,便更要…”
魏璎珞的眉头越蹙越紧,她听的斟酌,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儿,粉盒被她啪的一声拍在桌角,倒平添几分小姐脾气。
“你是谁请来的喜婆?”
“这,老身是不请自来,哎呀小姐,老身协助过太多的姑娘出嫁,对这里面的礼数可是周到的紧,您有我帮着呀,绝对不乱套。”
“出去。”她对着铜镜端详一番黛眉,吐字轻快:“我这儿不是旁的姑娘成亲,少跟我磨烦些老套规矩,今儿喜事,不想骂你,去前头找管家讨赏,立马走人。”
“小姐不可呀。”那替她戴好冠钗的丫鬟连忙跪下去,眼里满是焦急:“成亲时小姐身侧一定是要有喜婆相陪的,规矩繁多,怕您记不住,所以才派了喜婆提醒着,您若不爱听,让她闭嘴便是。”
“你起来吧。”她捧着那红盖头,眼瞧窗外已是曦光大亮。“按她说的,你今儿不许再提一句所谓淑德规矩,要么别怪我翻脸。”
喜婆擦擦汗,全然没注意到魏璎珞在盖头下遮掩不住的窃笑,她倒是唏嘘不已,还真是平生头一遭碰见这么个不遵规矩的新娘子,脾气似烈火,一点就着。
那新郎官以后可有罪受喽。
比起瓜尔佳府,富察府显然条理有序的多。
傅恒比她起的还要早,海兰察特意告了假来做陪衬,眼瞧着他三番五次的整理发辫衣领没完没了,终是忍不住,把满是红络的帽子一把扣在他头顶上。
“你臭美什么啊傅恒,人都说美娇娘,没听说过美娇郎,待会儿接亲的马队可就走了,你再磨蹭,再磨蹭我替你去可好?!”
不出意料,他又被凿了一拳。
那新郎官撩袍出门,眉眼间的意气风发在踏上马背时尤为明显。
唢呐锣鼓震天响,从富察府到瓜尔佳府,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却自觉立在两侧,为中间留一条喜路。
何九砸钱砸出个满天红雨,红绸搭着纷飞的红纸,仆人们朝两侧扔出的不是喜糖,而是品相尚可的珍珠。
关于这点,魏璎宁批评过他铺张浪费,何九倒是不以为然:“亲妹妹结婚,当姐夫的不替她撑撑场面,日后挨欺负了如何是好?”
只是这场面过于招摇,哄抢声和唢呐声融合在一处,成为跌宕起伏的喜调。
富察傅恒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时,两侧是黑压压一片。他被日头晃得发昏,红色盈满眼眶,恍惚里是见了魏璎珞一身嫁衣红似火,足够燎原他这些年来的无数个冬日。
只是魏璎珞远比这要俏丽的多,他要等到拜堂过后方见分晓。
拜堂过后且还不行,还要招待宾客,争相敬酒,推杯换盏里直直拖到晚霞满天。
他突然觉得成亲的规矩还真是繁琐的令人生厌,可碍于这辈子就这一次,便只能忍忍,再忍忍罢。许是她也这么想呢。
唢呐一直响到瓜尔佳府前,喜轿落地,傅恒有些失礼的冲向门边,除去先向二老改口,他的视线便一直没离开过院内,直到一身红服的魏璎珞被喜婆搀出来时,心里的那块石头也随之悄无声息。
满族的传统婚服很修身型,齐整利落又绣有特殊花纹寓意的嫁衣穿在她身上,看的傅恒离不开视线。
他就那样托着她的手,把魏璎珞送上了喜轿。
直到轿夫吆喝着,唢呐鼓吹着,来时的路变得眨眼功夫那么快。
两人之间系的红绸很紧,都被对方牢牢牵在掌心,这红绸仿佛是有情人之间虚无的线,傅恒甚至都能觉出那一端的魏璎珞正在盖头下慌乱无措的偷瞄。
“一拜天地——”
高亢明亮的嗓门划破静寂,他们在满院宾客的注视下回过神,颇有默契的一一施礼叩拜。
待到“夫妻对拜”之时,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起盖头一角,傅恒得以窥见那明媚一刹,朱唇轻点黛眉薄,恰是佳丽风韵,被红妆勾勒的万分好看。
他的心里犹如石块击入碧波,层层涟漪不去,荡出无数旖旎。
“你瞧那傻小子,都看愣了,真跌份儿。”何九半开纸扇,掩面而笑。
“璎珞本就好看,如今化了妆,便更是锦上添花,谁见了都会傻眼。”
“我就不会。”他声音很低,只说给魏璎宁听:“为夫只对着你傻眼。”
“嘘,你小点声!”
“圣旨到——”
二人喜堂拜过时,正赶上匆匆而来的李玉,他将赏赐的黄金绸缎一一读过,又把那黄灿灿的圣旨直递到傅恒手里。
“恭喜了富察侍卫,您可算是抱得佳人归,福气大着呢。”
“李总管来得急,也没通禀一声,没能临至门前接待您,是傅恒失礼。”
他拱手相让,紧催着李玉入座,魏璎珞被喜婆先搀扶回了喜房,他便于逐一宾客间挨个敬酒,只想着尽快脱身。
喜房里早早布置了该有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婚床是鸳鸯绣的枕被,凡是能落红的地方,绝不填别的色彩。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魏璎珞坐在床沿边上,朝丫鬟和喜婆摆摆手。
“不行的少夫人,还没伺候您和少爷交杯…”
“用不着,下去领赏吧。”她语气平淡,隔着盖头也揣摩不清她的神情:“大喜的日子,别惹我。”
喜婆许是想起瓜尔佳府时摔桌子时的猛烈,她忙不迭带着丫鬟们退下,拍着心口暗讽还真是小姐脾气。
待确定屋中再无旁人后,魏璎珞一掀盖头,直愣愣站起身,却免不得哎呦一声。
“这凤冠可真够沉的,是成亲还是上刑啊。”她从出门前便滴水未进,更别提吃的,肚子一连串的叫声喧嚣出来,眼前的子孙饽饽便成了腹中食,她嚼的仔细:“要是有红豆馅就更好了。”
正说着,门便被从外推开,她慌乱的将盖头遮下,只听门边一声温润的笑。
“璎珞。”他说。“我瞧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