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远方无城

76、霜华剑（修）

　　“寒儿——！”一声冲天呐喊，惊得树上的麻雀纷纷飞远。
　　江饮寒被人紧紧箍抱在胸口，憋得完全喘不过来气，他开先轻拍了拍子鱼后背，嗡着声：“师兄，我没事！”
　　但是子鱼将他抱得太紧，那声音刚从江饮寒嘴巴里才一出来就顷刻堙灭了，声音的震动在子鱼胸口处只如蚊子振动翅膀的动静。
　　“他奶奶的！”江饮寒十分无奈，使出了吃奶的力：“小鱼儿，你大爷的闷死我了了了——！”
　　那声响震得子鱼耳膜疼，他用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仍旧搂着江饮寒，生怕他跑了。
　　这时候看见江饮寒仰着脸生气十足地向他怒吼，他一时大喜过望，用双手捧住江饮寒的两腮：“寒儿，你竟然无碍！”
　　说罢，捧着江饮寒的脸，吧唧一口用力吻在江饮寒嘴上。那吻又是极长，差点把江饮寒憋死！
　　“小鱼儿，你大爷的！”江饮寒推开他，横了他一眼，子鱼却哈哈大笑。
　　两人这时候才注意到此时天色明朗，根本不是月下林中，且四周不知从哪冒出一堆路人驻足无语地看着他俩。
　　“这二人没事吧？！”一堆停着观望的路人里有一个少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向自己的同伴问道。
　　同伴抱着胳膊摇摇头，审视的目光在江饮寒和子鱼俩人身上打量，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道“咱们干嘛在这里看男人亲嘴儿？！快去看天仙般的人物啊！”
　　他这话一出口，驻足的群众皆回了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立刻把江饮寒和子鱼抛到脑后，俱是神采飞扬争相恐后地向城门里跑去。
　　人群熙熙攘攘，呼朋唤友的谈笑声尽是啧啧赞叹之语：
　　“快一点，一会儿没有好位置了！”
　　“听说那美人儿跟画上跑出来的仙女儿一样，能歌善舞！”
　　“今日作鼓上舞，踏荷点水，呀呀呀，我要是不能睹上一眼，定要抱憾终身！”
　　“……”
　　现下换江饮寒和子鱼无语地望着成群结队奔进城的人。
　　江饮寒和子鱼抬眼望了望城楼上的华带牌，见书着“河谷镇”三字，他们两惊讶地对望了一眼。
　　子鱼又环顾了四周，见山崖青葱、江水幽碧，一派繁春之气。
　　“这不是真实的河谷镇，”子鱼想起薛归远的话，“我们进入幻境了！”
　　“是那迷雾！”江饮寒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继而又记起他父母双双死在眼前，忽地悲从中来。
　　子鱼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把他的手拉住，安慰道：“寒儿别怕，无论什么处境，师兄……不，小鱼儿都在！”
　　江饮寒抬起眼皮看见他一脸诚挚的模样，刚积满一眼眶的泪水，想忍住不流出来，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瞬间洒落两颗泪珠。
　　子鱼抬手给他擦擦，笑道：“寒儿，反正我们眼下也出不去，不如去瞧瞧他们口中那貌若天仙的美人儿？”
　　江饮寒点了一点头，两人便携手向了城内走去。
　　这日算得上是全城轰动，几乎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奔去，真真是万人空巷。
　　江饮寒和子鱼随着人从奔去，见如此多的人，心中不觉生出好奇，因而抓住身旁一个男人问道：“大哥，大家这都是去哪儿啊？！”
　　那男人盯了江饮寒两眼，道：“外地来的哇？”
　　江饮寒点了点头，那男人满意笑道：“我猜也是，不然怎么会问这话！”
　　他喜滋滋笑了笑，完全没注意江饮寒黑起来的脸，倒一下子十分热情向江饮寒二人说：“去宣乐阁，看新到的舞姬！”
　　说到这里又啧啧舌，才道：“这舞姬来头可不小，可是江湖第一大派，秋家的嫡女，今日前来的不仅是镇上的人，更是江湖豪杰云集……”
　　“你说什么？！”江饮寒忽然激动地抓住男人的衣襟。
　　“你干嘛！”男人不悦地皱眉，子鱼见势忙上来扯开江饮寒捉衣襟的手，又向男人赔礼道歉。
　　男人瞪了他两人一眼，斥道：“真是疯子！”
　　江饮寒呆愣在原地，心里起伏不定，他刚刚才从他娘死去的事实里浮出来，现下又告诉他说要见到他娘亲年轻的时候，他竟有些难以接受。
　　“师兄！”江饮寒抬头，眼眸闪烁着光芒，“我们是不是来到了我娘初入宣乐阁的时候？十八年前？”
　　子鱼看着眼前场景，点点头。
　　江饮寒倏然欣喜若狂：“师兄！我要救她！我要救我娘！”
　　子鱼一时没明白过来，就被江饮寒牵着手挤着人流，向宣乐阁奔去。
　　待他二人赶到宣乐阁门口时，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江饮寒牵着子鱼的手想要挤进去，却卡在门口处就再也挪不动一步，两人就只得伸着脑袋去望里头的光景。
　　宣乐阁内，中央一个极大的圆形区域，是方水池，池心一只圆鼓，四周发散开去是莲花荷叶，微风一荡，清香阵阵，水池上方挂着寸寸长条白布，书着名家唐诗。
　　一楼二楼也围满了人，少年郎、武林客、达官显贵，各色人物。
　　阁内人声鼎沸，众人翘首以盼主角出场，不耐烦者嚷嚷道：
　　“还等什么，快请秋海棠出来！”
　　“究竟开演不开演？！”
　　“人呢！人呢！把我们当猴耍么，还不出来人！”
　　顷刻，一曲古筝响奏，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水池右边的楼梯角落下，一白纱遮面的女子正抚着琴。
　　琴声幽幽醉人心，阁内此刻静得只有琴声。
　　“这是秋海棠？！”有人不满开口，“怎么戴着面纱！”
　　江饮寒踮脚张望，仔细盯着那女子，却也无法辨认出那是自己母亲不是。
　　“寒儿”子鱼拍了拍江饮寒的肩膀。
　　江饮寒偏头看去，发现子鱼半蹲着身子盯着他笑，接着子鱼又抬手拍拍自己肩膀，向江饮寒说：“骑上来！”
　　“不用了，师兄”江饮寒明白他在底下盯着自己，这样自己便不用踮脚。
　　江饮寒心中十分感动，却知道自己这个体型，到底是男儿里拔尖的，如一座小山，子鱼顶着保准极其累。
　　他哪里舍得让子鱼受这累，笑着摇摇头。
　　“哇！”众人惊叹哗然，江饮寒闻声，又踮起脚好奇地扭头去望。
　　不等他把视线投进去，子鱼已经架起他的两只腿在肩上，将江饮寒顶了起来，江饮寒立刻高处众人许多，将阁内光景尽收眼底。
　　荷花池上，秋海棠缒着白丝缎缓缓下滑。她披散着一头乌黑秀发，发尾用红发带绑着，头上绾着一个髻，簪着支青玉发簪；两弯远黛细细蜿蜒，眼眸低垂神态万千，鼻头小巧，朱唇丰盈，两靥微红迷人眼。
　　一落在鼓上，只听“咚”地一声，如春梨坠湖面。一旁的琴声立刻如裂帛，众人不觉屏息以待。
　　秋海棠以袖遮面，一双含情眼干脆一抬，引得掌声雷动，彼时舞步款款、水袖婉婉。
　　江饮寒遥遥望着婀娜的秋海棠，心潮动荡，他娘亲如此之美，是只可远观的莲。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让江饮寒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只小鸟，小心翼翼地拍着翅膀。
　　他看着他娘亲那样风姿绰约，眼神里旺盛的生命力、张扬，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娘受到伤害。
　　鼓上，秋海棠身轻如燕，一个纵身，脚尖轻盈地在荷花荷叶上点动，花叶晃动，忽有蜻蜓、蝴蝶从中飞舞，众人又是一遭鼓掌、惊叹。
　　江饮寒目不转睛地盯着秋海棠，他发现秋海棠似乎在看着什么人，江饮寒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年轻的汀武州！
　　“汀叔叔？！”江饮寒心下一喜，他本来就听说他娘和汀武州是青梅竹马，之所以分开也是有他爹的缘故，他突然有个念头：何不助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想着，雷动的掌声又让他回了神。
　　江饮寒看见他娘亲立在鼓上向众人道谢，人群里此起彼伏的称赞：
　　“不愧是秋家嫡女，这一舞惊为天人啊！”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海棠姑娘，我才信果真有天仙下凡啊！”
　　“哼，秋海棠！不过是武林客皆可用的妓子罢了！”人群中忽有一刺耳之音。
　　众人闻声，皆恼怒地望去，一尖嘴猴腮男人倚靠在二楼栏杆上吊儿郎当地盯着秋海棠。
　　“原是许家那泼皮户！”有人讥笑道，又向秋海棠宽慰道，“海棠姑娘不必搭理他！”
　　“三千两！”许家公子捻着自己的八字胡须，高声道，“买秋海棠的头夜，高老板意下如何？！”
　　“三千两？！”众人哗然，却只有片刻时间，随后，达官显贵竟争相出价。
　　“五千两”、“七千两”、“……”
　　江饮寒听着五中若沸，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正欲拔剑出手，却发现自己无剑。他低头瞥见子鱼腰间有柄佩剑，忙向子鱼喊道：“师兄，把你剑给我！”
　　子鱼正去摸剑，江饮寒听到厅内“唆——”地一声，抬头望去，一柄白银宝剑□□进阁内的圆柱上。
　　阁内登时安静。
　　江饮寒顺着掷剑那人看去，却只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那男人挽着发髻戴玉冠，杀气腾腾走到许家公子身后，拎起他就是一顿拳脚，过后一脚踢向阁内水池。
　　江饮寒还以为是汀武州，待那人转过正脸，他才看清那熟悉的脸孔，正是江孔观！
　　“爹？！”江饮寒怎么也没料到。
　　“我玉面郎君生平最瞧不惯欺软怕硬之辈！”江孔观凶神恶煞地望向阁内众人，“以为有几个臭钱便为所欲为的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秋海棠站在鼓上，抬起眼眸把江孔观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