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远方无城

77、霜华剑

　　圆月挂梢头，春宵寂寂。
　　清亮的月色照在窗户上，像撒了银粉。江饮寒坐在窗前托腮苦想，脸拉得老长。
　　子鱼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瞧江饮寒望着月亮发愣，轻手轻脚走过去，把碗盏放在窗前的一旁几案，从身后一把搂住江饮寒，然后在江饮寒侧脸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江饮寒扭头看着微笑的子鱼，道：“师兄，你去哪里了，去了这样久？！”
　　子鱼一手端过一旁的银耳羹，另一只手依旧抱住江饮寒，道：“这几日你都没好生吃饭，我见这客栈有银耳羹，想起在天宝宗的时候你极爱吃这个，便让厨房煮了一碗。”
　　说着，他用勺子舀起就去喂江饮寒。
　　江饮寒闷闷不乐，随意吃了一两口，明显心不在焉。
　　“怎么了，寒儿？”子鱼放下碗，把下巴靠在江饮寒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环抱住江饮寒，十分惬意的模样。
　　江饮寒心中本来十分烦闷，被子鱼这样一来，倒缓解了几分，开口道：“不想他们就这样遇上了！”
　　“什么？！”子鱼并没立刻明白，脑子转了一下，会意道，“你是说你娘亲和你爹爹？”
　　江饮寒点点头：“正是啊！”
　　他叹了口气，接上道：“此次重回到十八年前，不知是福是祸，但我心中有很强烈的念头——阻挠我父母在一起！”
　　“阻挠？！”子鱼不解，他清楚自己和江饮寒只是在幻境，而非真得回到了过去，如何能阻挠捩转命运的！
　　况且，就是真得回到过去，命定之事又如何扭转乾坤？
　　“我虽对我爹娘之事不知情，但幼时有一回却听我娘说起过，她是夏天随我爹回的盛京，”江饮寒盯着自己在窗台上画圆圈的食指，“那么，我们只要让我爹在夏天之前立刻河谷镇，又或者让我娘在夏日之前和汀叔叔在一起便可改变结局！”
　　子鱼望着江饮寒认真的模样，很不忍心告诉他说“我们这是在幻境里”，他只是痴痴地盯着江饮寒，听着江饮寒讲心中的计划。
　　待江饮寒话罢，子鱼才面带微笑道：“如果你真的成功阻止你爹娘结合，那么你也将不存在了，”他停顿下来，故意作出悲伤的样子，“那么我怎么办？！”
　　江饮寒倒被他问住了，他神色一滞，在心里思考“对啊，如果没有了我，师兄怎么办？！”
　　他有些为难地望着子鱼，不知如何是好。
　　子鱼却盯着他嘴角粘的银耳碎，伸手擦了擦，然后一口吻住江饮寒：“那你今晚补偿补偿我吧！”
　　江饮寒小脸一红，子鱼噗嗤一笑：“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找回来！”
　　江饮寒听得心里一撞，这样好的子鱼，脸凑在自己脸前，可以看清楚挺拔鼻梁、浓密眉毛的子鱼——怎么可以分开！
　　江饮寒转身扑在子鱼怀里，无声地把自己的脸蹭在子鱼的脖颈处。
　　子鱼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傻瓜！”
　　月映清辉照楼台，两痴儿相拥的光景，那样寂静安宁。子鱼打从心里觉得这一刻是如此的美好，他望着空中圆月，痴痴的发笑，陡然觉得这幻境对自己倒是一种美梦。

　　而明月光辉下的另一处，宣乐阁。
　　一只嫩白玉手推开窗扇，一双灵动的眸子在窗户缝隙里朝外张望，见四下阒静无人，才大着胆子把窗户完全打开。
　　过后扔出一只鼓囊囊的青布包袱，一把佩剑，见东西都完美地落在草地上，才撑着窗台翻身出去，缒着一段白锦缎从二楼落地。
　　秋海棠成功逃脱后喜悦一笑，把手中的白锦缎一扔，眼下她只要再成功逃出河谷镇就真正重获自由了！
　　自从秋家被灭门，她被充为妓子，看管在玄衡宗，秋海棠完全丧失了生的欲望。幸好曾经跟过她父亲学武的玄衡宗大弟子汀武州一直暗中保护她、指点她，且向玄衡宗掌门进言“武林正派不可行淫邪之事”使得玄衡宗掌门为了面子站出来维护了秋海棠，在才让她免受江湖肖小的惦记和蹂躏。
　　汀武州还告诉秋海棠，河谷镇的宣乐阁在寻花魁，她身为武林妓子可参与选拔，若被宣乐阁高老板相中就有机会离开玄衡宗和江湖各派的看管。
　　“只要到了河谷镇，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逃走！”汀武州当时的话秋海棠觉得仍旧在耳畔回响。
　　这两个月里，她装乖听话、苦练舞蹈，为的就是被宣乐阁的老鸨相中。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果真凭一曲鼓上舞惊艳四座，得到高老板的青睐，被选为了宣乐阁新一届的花魁。
　　而此次又是汀武州护送她到河谷镇，秋海棠觉得一切都太顺了，仿佛老天爷有意相助他二人。
　　他二人早年便彼此有意，这两个月的相处更是互通了款曲。
　　秋海棠按照汀武州飞鸽传来的书信，来到宣乐阁对面街上马棚取了马，又在夜色遮掩下，骑着马赶往信上约定的河谷镇城外的破庙里汇合。
　　她今夜穿得十分轻便，利落的衣裤，头上挽着一个丸子以红发带一扎，驾着马如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等赶到破庙，秋海棠轻声唤着：“州哥哥，州哥哥”，一面把白马拴在庙前的树上，就踏着月色向庙里走去，可还不等她走进去，迎面便碰上一人。
　　秋海棠看见来人，面色一沉，挪着步子向后退，口中道：“州哥哥呢？”
　　那人冷笑，向她步步逼近：“州哥哥，叫得可真是亲热！”
　　“但今日，你叫破天他也不会出现，因为是他告诉我你们的事，”那人顿了顿，“想不到吧！他竟然背叛了你！”
　　“不可能！”秋海棠凝眉。
　　那人讥笑道：“秋海棠，你若是直接逃走也就罢了，你偏偏要来自投罗网，那我今日便要你插翅难飞！”

　　翌日天明，河谷镇一家客栈。
　　虽还是一大早，客栈大堂内就坐满了人，这几日武林各路人马汇集河谷镇，皆为一睹秋海棠的芳容。
　　江饮寒和子鱼点满了一桌子菜，子鱼一个劲儿给江饮寒夹菜，江饮寒却一直心不在焉地夹着花生米，眼睛直盯着隔着好几桌的江孔观。
　　见到江孔观忽然放下了筷子，江饮寒也立马放下筷子，坐端正了。
　　子鱼见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笑，道：“寒儿，先吃饱饭，咱们才有力气棒打鸳鸯！”
　　江饮寒看着江孔观停下来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一下子泄气，拿起筷子开始认真享受子鱼给他夹了满满一碗的美食。
　　吃着吃着，江饮寒开口道：“师兄，我们一会儿还是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分头行动，我去诓江孔观回盛京，你去给汀武州传消息说我娘约他见面！”
　　子鱼笑着，点头连连道“好！好！好！”又夹了一筷子羊肉到江饮寒碗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孔观发现酒壶中没酒了才结束这顿饭。另一面的子鱼和江饮寒早已吃完，江饮寒等他爹吃完等得瞌睡都来了。
　　现下看见江孔观起身，他才来了精神。
　　待江孔观走出客栈大门，江饮寒向子鱼道：“师兄，你记得把信带到，我诓完我爹，就去诓我娘去赴约！”
　　子鱼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江饮寒放心地笑了笑，紧接着朝大门奔去，去追江孔观。
　　他一出门，就看见将孔观站在不远处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前，江饮寒立刻赶上去，从背后把江孔观的肩膀一拍。
　　等江孔观一转过头来，江饮寒道：“可是江孔观江老兄？！”
　　江孔观一脸疑惑，似乎努力在辨认眼前人是谁，终究没认出来，方问道：“阁下是？”
　　“小弟是你的本家，也姓江，也是盛京来的！”江饮寒手依旧搭在江孔观的肩上，一脸感慨的笑，“当真是老乡遇老乡啊！”
　　江孔观听着，却越发警惕地打量江饮寒：“阁下也是盛京江家？！盛京还有旁的江家？！”
　　江饮寒见他质问，只想快点敷衍过去，进入正题，便含糊道：“我们是盛京城外，一小门小户，比不得江老兄，名门望族！”
　　江孔观并不信江饮寒，盯了江饮寒一眼，打算绕过江饮寒走开。
　　而江饮寒忽然抓住江孔观的袖子：“江老兄，我找你不为别的，不过你家中人听说我要来河谷镇，让我给你带个信儿……”江饮寒说得太快，先前想到的点子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江孔观这时更加怀疑地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抓起江饮寒的衣襟当街把他当成骗子放倒在地。
　　江饮寒忽然瞟到摊位上的小玩意儿，忙道：“你、你、你……你儿子！对，你儿子江言，他忽染恶疾，你家中人让你速速回去瞧一瞧！”
　　“果真？！”江孔观忽地紧张起来，他最是紧张他这儿子的。
　　“当真啊！”江饮寒撇撇嘴，做出十分严重的模样。
　　江孔观果然立刻朝码头奔去，江饮寒望着他的背影，拍拍手笑道：“搞定！”
　　然而，江孔观上了船，冷静下来才察觉到有些蹊跷，他又回想起刚刚所遇之人的眉眼，他忽然觉得那眉眼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