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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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医院，忙碌得像是一个精密的，且永不停歇的巨大的机器。
内部人员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序运转，外部人流行色匆匆，千人千面，奔赴各处。
终于结束手术，阮初会洗手洗脸，换上白褂，回到办公室时刚巧过去下班时间。
门外短暂地喧嚣过一阵后，楼道里重新安静下来，映着窗外散尽落日余晖的天空，平添几分冷清。
临近冬至，黑夜总来得愈加霸道。
不动声色间，逼得白日越退越早。
办公室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初会夹在指间的那一豆星火。
明明只是一点要灭不灭的火星，却又顽强地燃烧着烟身。
阮平生的电话打过来时，刚巧初会手里的烟燃了大半。
她落眸一扫，干脆掐灭火星，将香烟残骸扔进烟灰缸里，这才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
“哥。”
刚一开口，初会就冷不防地被空气里残留的尼古丁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她忙得几乎一整天没顾上喝水，又呛了烟，嗓子又干又哑，活活像病了似的，直咳得喘不过气。
阮平生听着她在这头的动静，无奈又心疼。
“会会，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没。”终于咳过一阵，初会急忙灌了几口水润喉。
等她彻底缓过气，才温声回道：“周一嘛，工作太忙了，没顾上喝水而已。”
假话。
阮初会入职心脏外科这么多年，除去最开始的一两年确实不太适应外，往后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有因为工作把自己搞得狼狈。
可是阮平生了解初会，她不想说，他便不多问。
这是兄妹两人自小到大的默契。
人各有各的苦，既然无法代替，自然也不必要求她推心置腹。
总归等她想说时，他一定在。
念及此，阮平生轻叹一声，换了口吻，说起方才被初会咳嗽声打断的事情。
“爸说你许久没回家吃饭了，家里给你打电话总也没人接，就打到我这里了。”
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算算日子，确实有大半个月没回过老宅。
“我知道了，这周就回去。”
初会应下这事，思忖道：“你回来了吗？”
“我还在美国。”
阮平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但略显低沉的声音里，仍写着疲惫，“如果顺利，兴许年节前可以回家。”
初会听着电话里，那强打精神，却难掩疲惫的声音，心里一磕，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可最后流出嘴边的却只剩下一句。
“哥，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你放心。”
阮平生笑了笑，声音更低，默了一瞬，不放心地劝道：“会会，万事三思，别意气用事。你知道爸爸的，他最不喜人忤逆，一切等我回国，哥哥帮你，好吗？”
“我知道的，”初会微微笑着，语气也是稀松平常的调子，“你别担心我了，注意身体，早点回来。”
可是挂断电话，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再也维持不住。
她仰起头，努力地想要眨去眼中的泪意。
却适得其反，渐渐有冰凉沿着脸颊，无声地落进耳廓。
静默良久。
阮初会终于重新睁开双眼，望向窗外暗沉的夜空。
看了许久，久到她眼中仿佛能看到天边隐约挂起的几颗小星。
稀落的几点光，远远的，相隔着苍穹黑幕。
明明都是形单影只的模样，却又好似遥相作伴。
小星星，你等一等。
再等一等，好吗？
虽然一口应下这周回老宅吃饭的事情，但初会一直到周六才空出时间休息。
没成想，临出门前，又被急诊叫回医院，转眼忙到下午，直到傍晚才回到老宅。
阮家老宅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区，闹中取静的独门独院。环境清幽，低价不菲。
阮初会刚一进门，就见父亲阮国胜端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虽背对着门，但许是听出初会的脚步声，便头也没回地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从小到大，父亲的冷脸，初会不知见过多少次。
最狠的一次，是她瞒着家里，自作主张报考医学院。父亲看到学校发来的offer，才得知她并未遵从自己的期许，报考商科。
极怒之下，扬起马鞭势要打死她。
那是初会第一次见到盛怒的阮国胜，也是第一次，在没有母亲的庇护下，宁死抵抗。
所以，当下这点不痛不痒的冷嘲热讽，初会半点不放在心上。
懒怠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随手将大衣脱下，交给迎上来的佣人，便自顾自地走向楼梯，准备回房间休息。
没成想，平日里多看她一眼，都怕自己被气到心梗的阮国胜，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叫住她，“初会。”
初会脚步未退，只转过身，礼貌地面向他，“您有事？”
阮国胜明显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想骂她，许是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还没说，眼下不宜吵架，又生生忍住，腮帮子一落，声音愈缓愈沉，“你过来，坐我身边，我有事同你讲。”
初会哂笑一下，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对阮国胜退让自己的原因有几分好奇。
遂信步走向阮国胜侧旁的沙发，“您说，我听着。”
她一坐下，侍候在旁的佣人便按着她往日的喜好，很快端来热茶和糕点。
初会瞟了一眼糕点上鲜艳的小草莓，心下微暖，这才端起桌上的红茶饮了一口。
热乎乎的茶饮顺着喉咙向下流进胃里，渐渐温暖着她泛着凉气的四肢百骸。
虽说，她不爱回老宅看人脸色。
但不可否认，老宅里的这些佣人的手艺是真的好。
有几位老人，甚至还是阮母在世时，亲自教导过的。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她们都还记得初会自小的习惯和偏好。虽然她不常回老宅，但只要她回来，不论何时，一定能吃到自己喜欢的甜点和菜式。
这宅子里，没有血缘关联的温情，远比骨肉至亲，来得更为长情与暖心。
阮国胜见初会表情柔软，想着这个女儿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也跟着缓和了脸色，“下周日，是明谦的生日吧。”
初会兀自想着事，闻言便懒懒地“嗯”了一声。
“小辈生日，长辈本不必到场。”阮国胜抚着手中的紫砂砂壶，老神在在地半阖起眼皮，慢慢道：“但你和明谦关系特殊，不去显得咱家无礼。再有平生不在国内，下周日的生日会，让美荣并谨言携礼，陪你一同出席吧。”
阮国胜口中的“美荣”，全名付美荣。
是阮母过世后，阮国胜再娶的妻子。
按理说，原配过世，丈夫再娶，无可厚非。
但这事恶心就恶心在，付美荣第一次出现在阮平生和阮初会这对兄妹面前时，正是在阮母的丧礼上。
阮国胜许她以阮家长辈的身份，陪在身侧，处理丧礼事宜。
彼时，付美荣虽满脸挂着哀戚，可眼中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而她身后跟着的付谨言，论起年纪，竟是比阮平生还要足足大上半月有余。
那时候，阮初会虽然还未满十八岁，但自从母亲患病以来，她早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乖乖女。
见此，当场就要发作。
是阮平生将她死死按在怀里，咬着牙，红着眼，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会会，要忍，必须忍！”
母亲走了。
父亲，也已经不再只是他们的父亲。
羽翼未丰的雏鸟，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忍恨养晦，避其锋芒。
只是这一忍，就忍了这许多年。
近年因着阮国胜身体大不如前，逐渐放权给阮平生的同时，也不忘扶持付谨言在集团内的势力，助其站稳脚跟。
两人势均力敌，又势同水火。
局面就这么诡异又平衡地僵持下来。
不知又要僵持多少个年月。
阮国胜话落许久，迟迟等不到人应声。
他等得不耐烦，遂偏过脸去，睁眼看向初会。
这才发现，后者虽然脸色如常，目光却只盯着手中的茶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径自出神。
察觉到初会的无视，阮国胜心下不满。
当即眉心一拧，没好气地用手里的拐杖狠狠砸了砸脚下，铺着羊毛地毯的地板。
拐杖下端的金属头，砸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虽然收了一部分音，但残存的“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却更为沉闷。
阮初会回过神，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抬起脸。
用那双酷似阮母的鹿眼，淡淡地望着这个双鬓微白，却一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阮国胜却被初会盯得一怔。
都说女儿肖父，偏偏他这个亲女儿生了一双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眼，尤其是她眼底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似笑非笑，冷眼旁观的神色时，简直同发妻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里，看他的目光如出一辙。
“你脸上那是什么表情？”阮国胜下意识道：“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看你痴人说梦的表情呗。
初会暗讽一句，嘴上却乖巧应道：“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阮国胜低“嗯”一声，顺了口气，又道：“我刚才提的事，你怎么说？”
呵。
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 8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