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33、第33章 破碎

　　站在家门前，吕宵看着已经铁锈斑驳的门，良久垂首轻叹一声，拧动钥匙开门进去。齐月春正在厨房忙活，吕成辉在卧室看电视，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吕宵到底没舍得立刻打破这美好的幻境，让大家连晚饭都吃不下。这顿饭他食之无味，也不说话，吕成辉总是能很敏感地捕捉到他的异常，担心道：“小宵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今天胃口不太好。”吕宵顿了顿，“爸你吃吧。”

　　他这么说，吕成辉还是放心不下，吃着碗里的饭，眼睛却总是往吕宵的身上瞟。

　　“哎。”齐月春胃口倒好，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边吃还不忘数落他，“小宵都多大了，他要难受不会自己说吗？你就爱瞎操心”

　　吕成辉当即沉下脸，撇开头眼不见她为净。

　　三人都吃完饭后，吕宵拦住了要收拾碗筷的齐月春：“妈先别忙，我有事问你。”

　　他的话让原本要推轮椅走的吕成辉停下动作，和齐月春一样摸不清头脑地望着他。

　　“怎么了，整这么严肃？”齐月春虽不清楚怎么回事，可心里的不安却在逐渐扩散，她心虚地坐下，暗暗想着：应该不会吧。

　　吕宵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你认识蒋浩吗？”

　　齐月春瞬间瞳孔放大，眼神慌乱地在他们父子俩之间闪躲，开口说话都没之前的利索劲了：“怎……你怎么知道他？”

　　“我放学后在校门口碰到他了。”吕宵看着她惊恐的表情，顿了一下，依旧说了下去，“他说他联系不上你，只能来找我传话。”

　　“哦，好，好。”

　　至此，齐月春还心存侥幸，幻想蒋浩没说什么，或者说吕宵能替她瞒下来，可现实给了她无情的一巴掌。

　　吕宵说：“他说这个月的钱你还没还。”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一句话让齐月春心如死灰，也让吕成辉大惊失色：“什么？”

　　“妈在他那借了十五万，借条我也看到了，上面还有签字和手印。”吕宵说看懂了他妈眼中的祈求，还是继续道，“我已经跟他说好，最迟一个礼拜会给他回复。”

　　齐月春自知东窗事发自己得不到好，恼羞成怒：“谁让你答应他的，我们家哪有钱给他！”

　　吕宵看了眼一旁气得脸都憋红了的吕成辉，一番抉择后冷静地对上齐月春的眼睛：“他知道我在一中读书，明里暗里地威胁我，不答应能怎么办？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钱的事你得自己想办法。”

　　齐月春震惊地张大了嘴，气到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这是当儿子该说的话吗？我白生你养你到这么大了！”

　　“你怎么有脸说他！你难道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了吗！”原本沉默的吕成辉终于忍不住了，他含着泪怒道，“我腿受伤时，小宵小学还没毕业，你抛下我们潇洒快活去了，这么多年都是他操持着这个家。他当时才多大？又得做家务又得学炒菜，当时你在做什么？”

　　齐月春知道自己不占理，垂着头不说话。

　　吕成辉气得胸膛大起大伏，吕宵劝了几句才缓和好。他嘴唇一抿，好像做好什么决定似的，抬眼瞪着齐月春：“不用再说了，我不想管你那些破事，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齐月春大惊，跳起来脱口而出：“不行！”

　　她心里乱的很，可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放手，现在她暂时找不到工作，要是连吕成辉这也待不下去，她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改变了策略，拉住吕宵的手臂求情：“小宵，快劝劝你爸。那个蒋浩可不是善男信女，所以我白天都不敢出门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可是你已经答应他一周内回复了，要是我还不上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为了钱不择手段，打女人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见吕宵沉默地看着她，齐月春心里着急，手里抓的更紧了。

　　人只有心怀期待才会因为幻想破灭而失望，渐渐的不论你再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成为寻常而已，甚至连情绪都很难再引起波动。

　　失望积累到极致后不是绝望，而是冷静到漠然。

　　吕宵不想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他只是轻叹了一声：“既然你早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还要借钱呢？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吗？”

　　这话问的齐月春哑口无言，她几次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讪讪道：“当时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可现在我改过了呀。”

　　“不，你被猪油蒙心是不假，改过一说却未必。蒋浩来找我后，我总算明白了。去年你来找我们，说白了就是避难，因为你只有这条可走，所以才收敛了性子。即使是现在，你也是怕我们将你扫地出门后无处可去，所以赖在家里，为的不过是，寻求那点安全感罢了。”

　　吕宵偏头看了他爸一眼，转回来对她说：“你和蒋浩一样，自己现在拿不出钱，就把主意打到了爸那点体恤金上，指望我们能心软替你还钱。”

　　看到齐月春因为被人戳穿心事而显得窘迫的表情，吕宵心里最后的那点顾忌也被耗尽了。

　　“我们自己还得生活下去，实在没余力帮你了。”吕宵怔了一下，决然道，“你们离婚吧，没必要这样没意义地纠缠下去。”

　　虽然吕成辉刚刚已经说过这话，可在吕宵的口中说出来意义却不同。尤其是吕成辉，他听到这话时吃惊地看向吕宵，随即心疼和自责翻涌而上，汇聚成了眼中的水汽。

　　齐月春反应更大，她不知从哪来的底气，伸手甩了吕宵一巴掌：“你这半大的孩子懂什么，看你说的叫什么话！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现在我出了事你就急着把我踢开，世上有你这样不孝的孩子？”

　　见到儿子被打，吕成辉急得挺直身板。

　　吕宵现在的身高比齐月春高了快一个头，他这样低着头直直俯视齐月春时让她刚刚聚起的声势一哄而散，心虚起来。

　　“不要把为我当成理所当然的借口，这是你的自以为是。你们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不会有一丁点开心。”他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红，在周围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分外显眼。

　　“这么多年，我们也给过你机会，可你没好好珍惜。”吕宵不自觉攥紧了手，刚修剪过的棱角不平的指甲就这么扎进了肉里，“该有个了结了。”

　　他说的很平静，声音极轻却足够让他们听见。

　　有一瞬间看着他真诚的眼神，齐月春几乎被他说服了，松动的话刚要出口又突然反悔了：“不可能，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甩开我！”

　　她终究狠下心，反正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将那副慈母的面具撕碎了，对吕成辉掷地有声道：“一中是什么地方，吕宵周围的同学，就拿他同桌来说，人家是什么家世，十几万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人家还不是九牛一毛吗？”

　　在她说这话之前，吕宵虽然嘴上强势，但心里对她到底有片软和的地方，此话一出他才明白，为达目的，她什么都能说出口做的来了，脸皮是什么东西，想必早就被她抛至脑后了。

　　“你要脸吗！”

　　这回吕成辉彻底听不下去了，他随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往她身上扔去，被齐月春一躲，接着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杯子在地上破碎开，裂成了几瓣碎瓷片。

　　齐月春彻底放开了，拿出久违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妇样：“反正我是一分钱没有，不管怎么样，你们得尽快想办法，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到时间拿不出钱来，蒋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再跑去一中堵吕宵，就不会像这次这样轻轻放过，我不想真到这一步，吕成辉，你也不想的。”

　　她就是吃定了这点，吕成辉一边摇着头一边心里在埋怨自己，当时心软让她回来，到如今害的吕宵一个孩子连安心读书都做不到，不得安宁。

　　“行了，这事我来想办法。”吕成辉已经厌恶到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但你得保证，这件事解决后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齐月春衡量了一番，她和吕成辉早就没感情了，他要真能把这事应付过去，离就离吧。

　　“好！只要你把这事摆平，我绝对不耽搁，第二天就去都行。”

　　暂时谈判结束后，齐月春索性连碗也不洗了，径直走进卧室反手关上门。客厅就剩下他们父子俩，面面相觑，都想说什么却谁也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吕宵走到他爸身边，坐下看着他：“爸，十五万连本带利不是小数目，你哪有办法？”

　　现在只有他们俩，吕成辉彻底破防，强忍着泪水伸手摸吕宵刚被打的脸：“是爸对不起你。”

　　哽咽地说完这话后，吕成辉没能再说一个字，抱着自己的儿子，埋着头泣不成声。吕宵胸闷的厉害，却没落泪，他只是抱着他爸，慢慢抚摸他的背。当晚吕成辉没回卧室，父子俩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吕成辉盯着天花板彻夜难眠，吕宵睡在外侧，听了一夜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