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31、第31章 作弊

　　陆昭后来上体育课碰到过孙君，他们五班的男生在打球，他正好在场下喝水休息，陆昭就过去打个声招呼，顺便问道：“佟阅之前找我要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要干什么，他有打给你吗？”

　　孙君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人都有些萎靡，他听到这话怔了怔：“打了，一天夜里突然打的，吓了我一跳。”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陆昭主要就疑惑这个。

　　“没，就闲聊了几句。”

　　他看着不是很想多说的样子，陆昭不好问人家太私人的事，只好提醒道：“本来和他就没什么往来，忽然无事献殷勤，只怕目的不纯，你当心点。”

　　孙君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奇怪，欲言又止，最后朝陆昭笑了笑：“谢了兄弟，我心里有数。”

　　陆昭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直至半个月后他才明白这种诡异的氛围代表了什么。

　　五月全校月考结束没多久试卷就改好了，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陆昭又进步了些，首次挤进年段前十，做了个守门员。高南挺高兴的，又当众表扬了他，大有将他当做典型例子，激发他人上进奋斗的架势。

　　次周周一大早，教室里人还不多但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讨论得异常热闹。吕宵还没来，陆昭正坐下准备拉人问问，江莫杨就主动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分享情报：“听说这次月考高三有人作弊被抓了。”

　　难怪，他们班的人现在佛的很，能引起这么大规模的讨论必定是大事，陆昭心想奇怪，快高考了还不把心思放到正途上，哪个傻子会这样多此一举。

　　下一秒，就听江莫杨谨慎地四处张望一下，讳莫如深：“我听高三的知情学长说，作弊的是佟阅。”

　　“什么？”陆昭一时嗓门大了些，周围投来追寻的目光，他赶紧说了句抱歉，又将江莫杨拉近了些，“你仔细说说。”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好像学校还在调查。”江莫杨又靠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听说他在考场里看小抄，当时那间教室的监控正好被抽查到了，这才露了馅。”

　　陆昭皱着眉问：“物理做小抄，他怎么知道考什么？”

　　江莫杨抿着唇点点头，用眼神确认他的猜想：“听说……他偷看了试卷内容。”

　　一中学生成绩好毋庸置疑，但毕竟建校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作弊的学生，且月考不像正规的市质检，说白了是学校内部的事，因此处理起来很灵活。只要学生态度端正，用于承认错误，又是高三这样紧要的阶段，学校一般不会记过，给个严重警告就差不多了。

　　偷看试卷的性质就不同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只自己看还是将题也透给了别人，更不知道这个规模如何，弄不好多少学生的成绩得作废。退一步说，即使他是为了自己，光是这种行为在一中已经闻所未闻。一中是省一级达标校，规章制度比那些私立学校要严的多，如果是这种，情形就属于特别严重，很可能会记大过，在档案里留下一笔。佟阅都高三了还闹出这一出，实在是脑子让驴给踢了，也让人叹息。

　　不过到底他和陆昭他们没多要好，这种事就像听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八卦一样，无非听一听就算了，即使当时会感慨两句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情况出现了反转，佟阅毕竟高三了，作弊被抓可大可小，他为了博得宽大处理，承认自己提前知道了考试内容，但偷看考卷的不是他，是孙君。

　　一中的月考考卷是各年级的老师负责出本年段的考卷，出完卷子后统一由学科组组长暂存，物理学科的组长就是刘易。刘易只带三个班，孙君是五班的班长，也是物理科代表，平时经常进办公室，因此也没人防他。

　　陆昭忽然明白了佟阅要联系孙君的原因。佟阅家里也是开公司的，规模不大，在F市勉强能挤进上流圈。孙君就不同了，他家庭条件不好，和吕宵一样是自主招生进的一中，成绩很好，排名一直在年段前十，他有什么必要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佟阅铤而走险呢？

　　陆昭顾不及太多，忙问：“孙君承认了？”

　　袁励点头，面露难色：“他现在在办公室呢，还叫了家长。”

　　陆昭下意识站起来，连带着江莫杨他们就要往外走，被吕宵拉住了：“先别过去，现在很多细节还不清楚，等老师们调查好，你找孙君仔细问问然后再看怎么处理。”

　　吕宵说话时面无表情，单纯地在和他分析利弊，所以劝人的效果奇好，陆昭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很对，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他们贸然去只能是添乱。好不容易等到大课间的时候，教务处的处理结果已经传遍了整个年段：佟阅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处以严重警告，孙君故意透题，情节严重，处以记过处分。

　　江莫杨愤愤不平，若没袁励拉着，大有要直接冲去办公室理论的架势：“凭什么！作弊的是他佟阅，这事对孙君有什么好处？他们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

　　还好他们为了避人特意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说话，否则就江莫杨这大嗓门，整栋楼的人都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现在急也没用，先问过孙君再说。”陆昭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表情也不比江莫杨好多少。

　　“现在人多口杂，不如等中午，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吃饭，没什么人会注意。”吕宵看着陆昭说道。

　　陆昭看向他，无言的对视中，他突然懂了什么，抿着唇应道：“嗯，你说的对。”

　　上午的课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教室就空了下来，吕宵和孙君交情不深，就留在教室里吃饭看书，陆昭让江莫杨他们去吃饭，自己单独到五班找人。

　　五班的教室只剩几个人，陆昭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最后一桌的孙君，他默不作声地走进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孙君茫然地回头，见到是他，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后乖乖跟着他走出教室。

　　两人来到楼下花圃，陆昭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了，孙君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坐下。

　　这里就他们两人，又都不说话，显得尤为寂静。

　　良久后，陆昭平静地问他：“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已经答应佟阅了吧？”

　　孙君愣了愣，轻轻应了一声。

　　陆昭几不可查地叹了声气，看着他：“能说为什么吗？”

　　孙君似乎在苦笑，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无奈：“你知道我是单亲家庭，经济状况不太好，佟阅也是看中这个，其实他找我时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要是从前，我一定拒绝他，可最后我答应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是清爽的蔚蓝色。孙君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对佟阅还是对自己，他说：“我妈前段时间刚查出糖尿病，这病又叫富贵病，哼，讽刺吧？”

　　“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放任不管。”他垂下眸，“佟阅这几次成绩不够理想，家里人应该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才出此下策。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做法很傻对吧？可又有什么所谓呢，他愿意给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当他是个冤大头吧。”

　　陆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归根到底，他与这件事并不是毫无干系，他没办法置身事外。孙君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事你别往心里去，他只要是想，即使你不给他我的联系方式，他也能从别人那获取，结果都一样。”

　　“可为什么你的处罚比他重？”

　　“佟阅到了高三脑子反而倒退了，出了事才知道后悔。这都快高考了，他父母骂归骂，并不想这件事影响到他，于是让我背下责任。我说自己无意中看到抽屉里的考卷时便把考卷内容拍下来，后来因为佟阅最近的成绩不好，我就把考题透给他，他怕我再卖给别人引起老师的注意，给了我一万，当做买断的钱。”

　　孙君笑了笑：“其实原本教务处的老师还要取消我免学费的资格，是老刘站出来为我说话，这才作罢，所以说起来，我其实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在老师面前说了几句，佟阅的父母回去就给一次性转了十万元，还有什么钱比这更容易？我是想不到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陆昭只觉得自己的心堵得慌，他是一个喜怒哀乐都很容易表现在脸上的人，孙君用力拍了他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处分的人是你呢！”

　　孙君这会儿看着反倒有些云淡风轻了：“昭哥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尤其是在一中。大部分学生都是像你们这样家世优越的，最不济也是中产水平，你们很难想象，像我这样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会为了省钱而不吃零食、饮料，也会为了省五毛钱吃馒头而不吃有肉的包子。”

　　说到这，他笑了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活还在继续，我们依旧坚强地生活着。”

　　这话给他的震撼，就像是有人用一块钝石拼命敲打他的心脏。他们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孙君和人倾诉完彻底轻松了，他说自己肚子饿了要去食堂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就和陆昭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