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此弟不宜久留》鲤絆

10、袒护

　　白淼淼挪开碾在琴杆上的白履，步伐不疾不徐的抬起，复又蹑手蹑脚的碾下去一脚，“我兄长也有一把二胡。”

　　独去闲瞧着被白淼淼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二胡，想起这玩意的来历，心里又生了一股烦躁。定定的望着白淼淼，说道，“旁人送的，你赔。”

　　“我是白淼淼。”

　　独去闲陡然一怔，这女孩身上那股强烈的割裂感仿佛也得到了解释。

　　白淼淼问，“你悔吗？怕吗？”

　　怕？从未畏惧。
　　只方才应付微生砚的义正言辞如今不知躲到了何处，面对形销骨立的可怜姑娘独去闲没蹦出一句话来。

　　白淼淼压着自己的脚步声迫近独去闲，“你要是觉得应该给我哥偿命我就送你一程，免得你的血脏了我哥的轮回路。”

　　白淼淼一改方才迷蒙之象，双眸幽深如渊，满载激愤痛恨，浓得像是永远调不开的墨。
　　静默而冷静的从袖里乾坤翻出一把匕首。

　　战火已消，独去闲先发制人都出师无名，只逞了逞口舌之利，“我只恨未曾一劳永逸斩草除根，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孤掌难鸣，多难受。”

　　白淼淼心神犹如踩在软塌上，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不沾染丝毫的杀机，犹如幼兽的蠕动。

　　百道禁制的压制下独去闲难察危机，但白淼淼迫得太近，叫人不得不有所提防。他灵机一动，忽的诈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祁逸早有提防，闻言眼疾手快的抓住白淼淼手腕。翻开一看，白淼淼当真拿着一把匕首。清透薄刃在日光下冰冷刺骨。

　　“淼淼？！”微生砚惊骇难言，他是救人，最是憎恶杀人。更没想到白淼淼当众行刺独去闲，如此的不自量力。

　　微生砚夺过薄刃，挡在白淼淼和独去闲中间，紧张兮兮的盯着独去闲，生怕独去闲气急败坏把他俩都给秒了。

　　“现在怕了？”

　　独去闲自知侥幸，面上却是操着圆润端方，和祁逸道，“只不过星移门今个放个人过来捅我一刀，明个又放个人过来捅我一刀，星移门不嫌麻烦我都累。祁逸你不妨和代门主说清楚，不想让我留在星移门就直说，我也好面，不会死赖着不走。”

　　独去闲的话说得祁逸极不舒坦，可事实如此叫祁逸如何都回嘴不得。“你且放心，此事我星移门定当妥善处理。”

　　处理？如何处理？不幸由来叫人学不会宽容。

　　独去闲问心无愧，更不愿束手就擒。只是白淼淼和他一样行之有据，谁也不比谁高贵，如此下去只会陷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死循环。

　　再说了，他一个活几百年的老家伙，跟一个小女娃动手，太过没脸没皮，跟个老畜生没啥区别。

　　白淼淼既然有信心能防住他的陈离火，所用暗器必然不俗。那把匕首邪气甚重，独去闲虽没瞧个清楚，但约莫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前世独去闲封印魔尊后，被人用匕首背刺得手。白淼淼的匕首和那把匕首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说是匕首也算不得是匕首，而是由千枚噬魂针凝实而成，见血则融。

　　噬魂针由怨鬼炼化而成，一旦被刺中噬魂针就会钻入血肉，其中怨鬼就会餐食心智和魂魄，被杀意恶念所驱。

　　暮秋水得知个中内情后，没有急于问责只安顿好白淼淼，顺带缴了行刺的匕首。

　　祁逸问道，“师尊是觉得这匕首有蹊跷？”

　　暮秋水的灵力绞上匕首，刀刃随之震散成一枚枚细若牛芒的银针，散成广袤星光。

　　暮秋水顿吸一口凉气，祁逸惊得张大嘴，“噬魂、噬魂针！怨鬼噬魂乃至邪之术，白淼淼怎么会！”

　　暮秋水按住祁逸的张惶，“先莫声张。我且问你，是谁准许白淼淼来的星移门？”

　　祁逸被问得一懵，“弟子只传信让微生宗主上星移门，有黄帝内经相赠，只字未提白淼淼。”

　　“前几日你去医宗时，微生砚还不让白淼淼出门，如今却想着带她来星移门散心？”暮秋水想到一个人，“去请大长老。”

　　祁逸得命立即前去长老阁。

　　暮秋水神念忽受牵动，他布在静夜思的禁制悉数崩碎，“不用去了，他在静夜思。”

　　话音刚落，暮秋水已经闪身进了静夜思。

　　静夜思里狼藉一片，院落尽毁，寒潭水面尚浮着断垣残骸。五弦琴悬于半空，杀音毕现，大长老结符成阵，只为取独去闲一人狗命。

　　独去闲跌坐寒潭，自胸前爬出一道赤红色的符篆，顺着脖颈一路爬到面上。绕着他的周身缠绕，凶戾至极。

　　大长老深夜造访，听闻独去闲身上的百道禁制尚有可破的余力，不由分说要非了独去闲周身灵脉一绝后患。以灵力震其灵脉时不仅没得手反是触发了乱柝咒印。

　　乱柝锁神，被外界的灵力激发后禁制之力愈发强劲，独去闲元神被制，苦痛难言，连陈离火都难分神再唤。

　　大长老乘胜追击，杀音不减。独去闲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寒潭里去了。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暮秋水猝然失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好一个独去闲。”

　　大长老轻啧一声，不懂他要对独去闲下手时为何暮秋水次次都在。

　　大长老出声喝道，“暮秋水，本尊敬你是代门主才诸多礼让，你可不能让本尊功亏一篑！如今这魔头禁制已动，正是杀他的绝佳时机。你那好师弟柏惊觉更是被本尊支走，且看本尊如何除魔问道！”

　　暮秋水袖手轻挥，满天音律搏动相继凝滞，半空的舜羲琴音色戛然而止。

　　大长老冷眸睥睨，“暮秋水，你当真要维护一个魔修？”

　　暮秋水道，“大长老想借白淼淼之手杀他绝非正道行径。你与他更无私仇，把人苦苦逼上绝路不留半分仁德，和魔修邪道毫无分别。”

　　大长老义愤填膺，“你也知道微生砚说了什么，他身上的百道禁制仍有可破的余地。一旦他施法突破禁制，滔天陈离火谁能阻之？是你还是我？天可怜见，满口仁义怎没见你同情白淼淼为他伸冤含屈？我杀这魔头便是为杜绝此种悲剧再次重演！”

　　大长老的杀意之重着实有些蹊跷。

　　“大长老可知世人有言，疑罪从无。若人人都如大长老这般防微杜渐，天下还有几人能够苟活？试问大长老你自己就不曾问心有愧，就不曾蒙冤不白？”

　　大长老的女儿曾与魔修有染，跟着魔修修炼惑人魔音，千般规劝任一意孤行，后被大长老大义灭亲一剑了之。
　　自此剑修虽舍了剑，却舍不了心头执念。

　　大长老眼眸忽闪，色厉内荏的低喝，“暮秋水，你过于放肆。”

　　“大长老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何苦为难旁人。”暮秋水从容自若，“独去闲就算罪不可赦，也该让真正痛恨他的人手刃之。就像白淼淼，就算你替她报仇雪恨，她没手刃仇敌岂能痛快离去？只怕这辈子都要郁郁寡欢含恨而终。”

　　暮秋水提及白淼淼，便是再度往大长老心头递刀子。

　　大长老冷硬道，“暮秋水，你眼光狠辣，独独看错此人，此子忍辱负重心性坚韧，但有良机，势必卷土重来。届时，你必将后悔今日阻我。”

　　独去闲悄摸摸从寒潭水面探出脑袋，耳朵刚露出来就得了大长老这么一句赞赏，不禁感叹大长老脑子不好但眼光不差。

　　他若苟活，自当寻机逃出生天。不过这老头以此为由诛杀自己，怎么说怎么没得道理。

　　见暮秋水占得上风，独去闲费劲的往岸边划。方才他一个猛子扎得厉害，这会在水里腿又不方便，上岸还真是个大问题。

　　“代门主，不妨”

　　独去闲刚想着喊人，静夜思外围的丛林忽起动静。

　　柏惊觉穿过丛林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沾着草叶，衣衫不整颇为狼狈。他的视线冷冷逡巡一周，从大长老和暮秋水身上一一扫过，落到摧毁的静夜思阁楼时肉眼可见的闪过失措。

　　柏惊觉气息紊乱不堪，四下找着那个人影，生怕独去闲已命丧暮秋水之手，嗓子喊不出话来。

　　在触及寒潭边冒出头的脑袋时，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像是忘了自己是个修道之人，但凭着两条腿，涉水狂奔过去。跪在岸边，双手抱着独去闲把他从水里拎了出来。

　　独去闲心说柏惊觉来得倒及时，不然让他喊人还挺丢脸。他还没开口说点什么，柏惊觉便捧住他的脸，双目禁闭，贴上了他的额头。

　　独去闲搞不懂柏惊觉的操作，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涌来，提神灌顶，很是舒服。

　　近在眼前的人双眸禁闭，睫毛纤毫毕现，随着紊乱的呼吸轻颤。仔细端详下，虽没他长得好看，也算耐看。

　　额头仅有的一点温热撤离，柏惊觉也随之睁开了眼。

　　独去闲惊奇的发现柏惊觉的眼珠是褐色的，和他想象的一样纯澈如镜，却倒映着他瑟瑟发抖的单薄身板。

　　离得远些，那双褐色的眸配着隐而不发的神情，酝酿成深邃的愧疚与疼惜，连声音都抖着，“幸甚，三魂七魄具在。”

　　？？？
　　他和柏惊觉真他娘的没啥交情，柏惊觉在那自我感动个啥呢？

　　况且他凶名在外，如大长老之流忌惮他的多如牛毛，怎么偏偏柏惊觉恨不能把他当盆花似的捧着，说话细声细语，动辄三步就抱，就好像他又废又娇且一无是处。

　　狗东西果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