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29、第29章 ●

　　爷爷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盖过了奶奶的话音，但是刈星辰还是听到了：人家小裴那么尽心尽力心窝子都快掏出来了。

　　爷爷咳嗽完问：“剃好了没？老婆子你真是上年纪了，连手上的活儿都不果断了。”

　　气氛明显不对劲，连俞酲都感觉到了，站起来说去一趟洗手间，刈星辰见好就收，立马站起来，摸了摸脑袋，嬉皮笑脸说：“嗯，剪了轻松多了，谢谢奶奶，奶奶辛苦了，我给您揉揉肩。”

　　干爹却已经走了过来，把刈星辰往外面推，“哎哟，可揉不得，我们这一身老骨头，一揉该散架喽！今晚回你妈那边睡去吧，我和你奶奶明儿一早就要回乡下，不能给你俩做早饭，现在也不早了，再晚点就更冷，你还带着同学呢，快回去吧。”

　　刈星辰拖拖拉拉朝着奶奶撒娇，“奶奶你看，爷爷现在都不留我在家住了，吃完饭就赶我走。”
　　奶奶搓了搓刈星辰的脸，“你爷爷说得对，你还带着朋友呢，再晚点外面冷，我看你那个朋友不是个扛冻的。”

　　刈星辰扁扁嘴，“好吧，那我们先回去，我明天就走啦，可能要中秋国庆才回家了。”
　　爷爷巴不得，甩甩手：“快走快走，哎哟吵得我脑仁儿疼。”

　　刈星辰调皮地笑起来，从房间里出去，正好俞酲在客厅等他，两人和爷爷奶奶道过别，爷爷奶奶一关上门，刈星辰的笑容一下就从脸上消失了。

　　小裴，小裴。
　　刈星辰第一反应就是裴醒臣，一定是，不然爷爷怎么拦着奶奶不让说，而且还着急让自己走。

　　刈星辰一边下楼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奶奶刚刚的那句话，尽心尽力，心窝子都快掏出来了……意思裴醒臣是干爹的朋友，关系很不错，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

　　干爹和裴醒臣认识，干爹到现在都还有裴醒臣的电话，那么爸爸的案子……干爹真的有牵扯吗？

　　可干爹和爸爸是二十年拜把子的手足之情啊，干爹绝不会陷害爸爸。

　　刈星辰脑子里小人又在打架了，不过他很清楚，现在打架也没用，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收到康遐的offer了，再过两天就要入职，以后不管干爹和裴醒臣认不认识、裴醒臣是怎么陷害爸爸的、干爹到底有没有参与，都可以一一水落石出……

　　刈星辰这么想着，心里清明了不少，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在楼梯上，俞酲跟在自己后面。

　　刈星辰回头，一脸无辜：“我们为什么不走电梯啊？”
　　俞酲说：“你一出门就往消防通道走。”

　　刈星辰咧嘴笑，拍了拍自己的头，“我脑子里在想事情，就给忘了。”
　　“没事，多走几步也挺好。”

　　刈星辰站在俞酲下面两级的阶梯上，他手的位置正好和俞酲腿的位置齐平，于是他伸手拍了拍俞酲的膝盖，一本正经说，“下楼梯伤膝盖。”

　　说完他一转身就往下蹦了两级，接着风风火火地往下跑，没有注意到俞酲被他拍了一下膝盖，仿佛把魂儿也拍散了，还愣在原地。

　　刈星辰冲到楼下才发现不对劲，又原路返回去把俞酲从楼道里往下拽，“这个点儿没公交了，走路起码得半小时，我们找个摩的吧，就是摩托车，我们小县城的主要代步工具，在深圳都没见过。”

　　其实俞酲见过，小的时候小渔村里面主要的代步工具也是自行车和摩托车，只是他到深圳这么多年，的确都快忘记摩托车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在南方坐摩托车叫兜风，叫那年夏天。在东北，还是深夜，只能应上“北风那个吹”。

　　刈星辰怕俞酲吹着冷，让俞酲坐中间，俞酲死活不肯，刈星辰没办法，只能自己坐中间，等到俞酲跨上摩托车尾巴之后，他拽着俞酲的手就往自己腰上放，笑着说：“你可要把我搂紧喽，咱这地方摩托车车速都赶得上高铁。”

　　俞酲的手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别别扭扭放在刈星辰腰间不知道该松该紧，但或许因为摩托师傅车速实在太快，或者因为刈星辰腰腹处的温度实在温暖，俞酲不由自主就收紧了胳臂，两只手的手心都紧贴着刈星辰的腰两侧，脸上被冷风刮得生疼，但是整个人很暖。

　　他多希望这段路可以永远走下去，让他永远贴在刈星辰背后，感受刈星辰身上的温度。

　　可爷爷奶奶家到刈星辰家就十来公里，摩托车十来分钟就到。

　　一下车，不再有干冷的风割自己的脸，但是手心也没有那种温暖了。

　　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刈秀侠已经睡下，被两人回家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地起来打开了门，说被子枕头都准备好了，床自己铺，嘱咐两人早点睡，说完就转身，然后才反应过来儿子感冒了，又回头叮嘱被子盖严实一点。

　　刈星辰一一应着，赶了刈秀侠回房，然后找了套自己的衣服，让俞酲去洗澡——其实今天并不热，估计俞酲都没出汗，按照北方人的习惯不会洗澡，但刈星辰知道俞酲讲究，在深圳肯定每天洗澡洗头习惯了，所以没问，直接安排。

　　等俞酲洗了出来床已经铺好，两床被子两个枕头，俞酲暂时还睡不着，趁着刈星辰去洗澡了就在刈星辰屋里走来走去。

　　收拾得很干净，想必是刈星辰两个月不在家的功劳，如果是每天都在家里住，早就成狗窝了。

　　俞酲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连自己都没发现。

　　刈星辰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角落除了刈星辰上学用的书、乱七八糟的小说漫画外，还放着好几座奖杯，都是游泳比赛的奖杯，单人双人的，县里市里的，都金灿灿的，像刈星辰本人一样。

　　书桌靠着的那面墙上挂着好几幅山水画，俞酲不懂艺术，只是觉得好看，再看了看书桌上堆积的画纸画笔和颜料，这画恐怕是刈星辰自己画的。

　　刈星辰洗澡快，这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看到俞酲站在他的书桌面前看画，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三步并两步蹦到了书桌面前，笑着说：“我画的，好看吗？”

　　俞酲点头，“很好看，就像真的一样。”

　　也许别人会觉得刈星辰这么个好动活泼的人，能耐得住性子学画画，最后还能画这么好，不可信，就连刈星辰亲爹亲妈看着儿子认认真真画画的样子都觉得儿子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体内原本的好动和浮躁被压住了。

　　但俞酲一点不震惊，刈星辰在他心里就是什么都会，所有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刈星辰那里都会变成万无一失。

　　“那必须啊，我学画画都学了十几年了，要是还画不出东西来，我这双手剁了得了。”

　　刈星辰尾巴甩啊甩，又把自己的奖杯递给俞酲看，“还有游泳，我也学了十二年了。画画和游泳，算是我坚持得最长的两个爱好了，只不过到了深圳，这两样都快放下了。”

　　“等去康遐了，周末就有时间画画游泳了。”俞酲安慰。
　　“皮皮狗，”刈星辰说，这是他从女同学那里学来的，是“放狗屁”的可爱版本，在俞酲面前说话不能太粗糙了，要可爱，要温柔。

　　“我打听过了，康遐总部虽然是双休，但做秘书司机助理类似的职位，很多隐形加班，周末冷不丁一个电话就得去出差开车。”

　　刈星辰说完，一想到自己今后随时随地可能被叫去加班的周末，顿时全身疲惫，挪到床边往后一倒，土拨鼠一样静悄悄嚎了一声。

　　他精力是充沛，之前送外卖跑单的时候最长记录是从早上九点一直送到晚上十一点，一整天一共送了百来单，光是走路都走了两万步。

　　但今天他不仅仅是走了将近两万步，还和那么多人说了话，还在奶奶那里知道了让他一直以来都很惆怅的事，身心俱疲。

　　他抬起头看了眼还站在书桌前看画的俞酲，头发披着还湿漉漉的，“你怎么还不吹头发啊？吹干了睡觉了。”
　　“没事，”背对着刈星辰说：“我等头发干了就睡。”

　　刈星辰一瞥手机，都快零点了，就俞酲那头头发，又长又多，一个小时能自然干算万幸。

　　“那得多晚了？你先把发根吹干嘛，不然得感冒了。”
　　俞酲没答应，只是手往后在后脑勺处抓了抓头发。

　　他不想吹，因为刚刚刈星辰洗澡的时候他没关门房间门，就听到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他尝试着关上门，声音还是很大，显然这房子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

　　刚刚两人到家时就已经把秀侠阿姨吵醒过一次，他不想因为自己吹头发而再吵醒一次，这样很不懂事，很不自觉。

　　刈星辰叹了口气，他也是神通广大，只是看着俞酲的背影就已经猜到了俞酲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跑去拿吹风机，在书桌旁边插上电呼啦啦就往俞酲脑袋上招呼，怕俞酲听不见，还凑到俞酲耳边：“我妈不会被吵醒，她睡觉可熟了，倒是你，不吹头发感冒了，她揍死我。”

　　发丝被刈星辰吹得乱糟糟，刈星辰估计也没给人吹过头发，手上没个轻重，一不小心扯到俞酲一两丝头发，疼得俞酲直皱眉。

　　刈星辰一眼就发觉了，关了吹风机问：“弄疼你了？”
　　俞酲点点头，脸上都还挂着凌乱的发丝，看起来怪可怜的，像是被刈星辰怎么欺负了一样。

　　看到俞酲点头，刈星辰有点不知所措，他已经很温柔了，可俞酲的头发太长，一个不小心就缠上了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就扯到，不疼才怪。

　　俞酲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刈星辰半信半疑，“你自己来？要吹干哦？吹干就睡觉。”

　　俞酲点点头，接过吹风机自己吹起来，刈星辰也没有立马就倒床上，而是挪到了俞酲身后认真地看着，像是在监督俞酲。

　　书桌上立着一盏橘黄色的灯，俞酲正好就站在那盏灯面前，身体把那盏灯挡了，但挡不住橘黄的光晕，于是从刈星辰的角度看上去，那轻柔的灯光就像从俞酲身上发出来的一样。

　　俞酲身上的衣服不厚，透光，被光一照几乎透明，刈星辰几乎看得到俞酲的腰线，很细。
　　刈星辰直男地想：台风天俞酲都不敢出门吧，风一吹吹人就没了。

　　俞酲吹着头发，心内依然不安，一是他知道刈星辰就站在背后看自己，二是他还是怕吹风机的声音把秀侠阿姨给吵醒了，虽然人家醒了也不会说什么，可能只是翻个身重新入睡，但俞酲觉得这样会在秀侠阿姨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吹了好一会儿，头发终于干到可以睡觉的程度，俞酲把吹风机的线卷起来收好，这才敢回头，看到刈星辰左摇右晃的，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你头发的味道变了哎，变成了我家洗发水的味道了。”

　　俞酲听着这话，心里百感交集。

　　他在脑内飞速过了一遍今天的经历：他到过刈星辰家里，他见过了刈星辰的家人，他和刈星辰的家人吃过饭，他还用着刈星辰家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今晚上他还要和刈星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终于窥探到刈星辰生活的一角……

　　这多么温暖啊，刈星辰就像是永不西垂的太阳，永远温暖着家人和身边的朋友，而自己是多么幸运，身上有了刈星辰家里的味道，身上有被刈星辰的光芒照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