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30、第30章 ●

　　刈星辰先爬上床睡在了边上，把靠窗的那一边留给了俞酲，看到俞酲也上床盖好之后他才啪一声关了灯。

　　过了好一会儿，刈星辰有心事，还睡不着，他知道俞酲也还没睡着。

　　虽然隔着两层被子，但他能感觉到俞酲在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根本控制不住。

　　刈星辰从被子里伸出手，过去按了按俞酲的被子，“是不是冷？”
　　俞酲连装睡都不会装，立马说：“不冷。”
　　声音都在打颤儿。

　　“要不我再给你加一床被子？我妈房间还有多出来的被子。”
　　俞酲一听，更不行了，刚刚吹头发说不定就已经把秀侠阿姨吵醒了，现在再去拿一床被子，还让不让人睡觉？

　　于是俞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牙关打颤，说：“不用了，不冷。”

　　这冷得说话都哆嗦的语气怎么骗得过刈星辰啊，他说：“你不要勉强，要不我和你睡一个被窝吧，我身上热。”

　　“不。”俞酲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太突然。在他心里刈星辰就是太阳，追逐可以，期待可以，但不能一起睡觉，因为自己冰冷的身体太极端了，不能和太阳在一起，这就像是“侮辱”了太阳。

　　俞酲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度更高，甚至还把手臂从被窝里拿了出来，白生生晾在外面。
　　“不冷，还有点热。”俞酲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喷嚏，可见是扯谎。

　　“瞅瞅，感冒了吧？”
　　刈星辰见俞酲怎么都劝不动，但总不能让俞酲就这么冻着吧，他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开门的同时也打开了灯。

　　“刈星辰！”俞酲小声喊，但是刈星辰径直就走出去了，压根没听到。

　　刈星辰没关上门，俞酲也坐了起来，听到刈星辰敲响了另外一扇门。

　　“妈？”
　　过了几秒，里面门打开，俞酲听到了秀侠阿姨睡意惺忪的声音：“咋了啊？咋还没睡？”

　　“拿床被子。”刈星辰说。
　　然后俞酲就听到母子俩拖鞋的啪嗒啪嗒声。

　　刈秀侠一边往大衣柜走一边问：“冷啊？”
　　刈星辰跟上去：“我不冷，俞酲冷，都打喷嚏了。”

　　刈秀侠啊哟一声：“怎么现在才说冷，感冒了都。”
　　“没事儿我给他捂紧点。”

　　接着是拿被子的声音。
　　“还有两床呢，一床四斤的一床八斤的。”
　　“八斤的。”

　　刈秀侠笑起来：“这八斤的是停暖的时候盖的，现在六月呢。”
　　“没事儿他体寒。”

　　然后是大衣柜关上的声音。
　　“你给照顾好点，别让人家来东北一趟，啥好玩的没玩着，好吃的没吃着，带着感冒回去，人家爹妈不心疼？

　　“还有你，你跟奶奶说是淋雨感冒了的？你就不能说是吹空调感冒了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让奶奶担心呢？你也盖厚点，别越整越严重。”
　　“知道知道，妈妈教训的是，谢谢妈妈，妈妈晚安。”

　　然后刈星辰走了出来，轻轻替刈秀侠的房间关上门，走回了自己房间。

　　俞酲还坐在床上，被子就只盖着下半身。

　　“你还晾着呢？”刈星辰张大了嘴巴，“来来来，给你拿了一床八斤的，快盖上，冻着了。”

　　俞酲不得不躺了下去——说实话，被子太重，他更像是被被子砸下去的。

　　刈星辰在俞酲原来的被子上铺好这床八斤的，然后关灯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俞酲虽然躺下了，身上盖着又沉又宽的被子，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冷，可依然睡不着，他的心里百感交集：

　　刚刚刈星辰和秀侠阿姨的话他全听见了，他不禁又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些人：林阿姨发现刈星辰感冒，只是嘱咐刈星辰不要喝冰水，要喝热水；爷爷奶奶发现孙子感冒了，只是骂刈星辰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秀侠阿姨知道儿子感冒了，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直到睡前才嘱咐一句要盖厚点……

　　他一直以为像刈星辰这种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小孩，一定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吧，一有点头疼脑热家里人肯定都得急得团团转吧，可现实却相反，刈星辰的家里人看上去并没有把感冒当一回事。

　　可这并不意味着家里人不爱刈星辰，相反，他们相亲相爱，他们知道他们的乖孙子、乖儿子只是小感冒，相信刈星辰的感冒几天下来就痊愈了……

　　这种家庭关系俞酲很羡慕。

　　还有……刚刚秀侠阿姨有一句话说错了：他就算感冒了回去，并没有爹妈心疼。

　　俞酲的泪水在黑暗中从眼角一直滚落到耳朵里，幸好刈星辰看不到，自己悄悄用被子一角拭去了。

　　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过还不能翻身，至少在刈星辰睡着之前自己不能翻身，不然就被刈星辰发现了。

　　最终刈星辰还是捕捉到了俞酲细微的动作，他也还没睡着，仰躺着问：“你怎么还睡不着啊？”
　　俞酲这次没说话，学聪明了，装睡着了的样子。

　　不过也没瞒过刈星辰，刈星辰知道俞酲听着呢，就自言自语说：“吵醒了我妈睡觉是不太好，但这只是从我们做孩子的角度出发觉得的，其实爸爸妈妈会觉得，被孩子吵醒是件很幸福的事。”

　　刈星辰像是长了双透视眼，把俞酲心里想的什么看得清清楚楚，俞酲觉得震惊、不解，同时竖起耳朵听着，看刈星辰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反正他坚定地认为“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半夜吵醒别人睡觉，就是不礼貌。

　　“我高中住校，有时两周回一次家，有时一个月回一次，每次回家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我都抢着洗菜洗碗，但爷爷奶奶不让我干活儿，让我去看电视打游戏，想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爸也拦着我，让我听爷爷奶奶的话。

　　“之后我就学聪明了，我很久才回一次家的话，我就懒着，跟爷爷奶奶说我想吃这个想吃那个，虽然爷爷奶奶表面上骂我又懒又馋，但他们心里可开心了，大雨天坐公交去乡下摘野菜做给我吃，不嫌累不嫌远，也不嫌我事多折腾。

　　“其实有时候去‘麻烦’做长辈的，他们会很满足，他们觉得被需要。孩子虽然长大了，他们虽然老了，孩子依然还是孩子，需要依赖他们，有时候在他们面前撒撒娇犯犯懒，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会充满幸福感和充实感。

　　“所以我刚刚去找我妈，她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我折腾，但更多的是心里会想‘小崽子，冷了就知道来找老娘了’，我妈就会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小崽子长再大，翅膀再硬飞得再远，冷了还是只有喊妈。”

　　刈星辰说到这里停了，然后咯吱咯吱笑起来，“不过这情况只适用于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要是像寒暑假这种，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在他们跟前晃悠，还是勤快点好，主动做点家务，嘴上不要挑，家里面做啥我吃啥，不然他们可烦我了。我要是寒假天天待家里，还晚上去吵醒我妈说冷，要加一床被子，她绝对揍我。”

　　俞酲不禁联想起来：刈星辰放了寒暑假在家里时，一定猫嫌狗不待见，在爷爷奶奶家蹭几天饭，蹭到爷爷奶奶想呼他巴掌了，然后又回到自己家里，在家里待到爸爸妈妈对他厌倦之前，又赶紧逃难到爷爷奶奶家……好可爱啊。

　　俞酲笑起来，以至于忘记自己还在装睡，施施然说：“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孙子，他他们爱你。”

　　言外之意：我不是他们的儿子、孙子，我只是你带回来的朋友，是来做客的，是外人，不是亲人。

　　刈星辰听出来俞酲语气里的失落，翻了个身，侧躺着对着俞酲，认真地说：“可他们都很喜欢你啊，不不不，是特别喜欢你，爷爷奶奶叫我其他的同学都称呼同学，但是奶奶记住你的名字了，奶奶真的很喜欢你啊。”

　　可那也只是因为奶奶想起了家乡，爱屋及乌罢了。
　　俞酲心里是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这个想法太消极了，他不想在刈星辰面前说这么消极的话。

　　可刈星辰好像钻到俞酲的心里去了，能听得见俞酲心里的话，“他们也并不是因为你是广东人，或者说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朋友而喜欢你，他们就是简单纯粹地喜欢你呀。

　　“这么说吧，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爷爷奶奶是世界上最善良的老人，他们都喜欢善良温柔的人，你温柔善良，所以他们喜欢你，就这么简单呀，你不要想那么多嘛。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长得好看，哈哈，老人家也喜欢干净漂亮的小孩儿，我小时候天天在农场疯，一天下来身上又脏又臭，奶奶那时候就特别嫌弃我……”

　　俞酲的眼泪又哗啦啦地往下流，他不敢说话了，因为哽咽的嗓音肯定暴露。

　　他没有想到因为“加一床被子”这件事就勾出刈星辰这么多话来，刈星辰呕心沥血，字字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句句都在想办法让自己开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刈星辰这么温暖的人呢。

　　刈星辰说得对，刈星辰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又温暖贴心的人，是全家人的开心果，所以家里人人都爱他，这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