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258、第256章 ● 2020-9-4

　　急救室中灯光亮如白昼，神经外科和麻醉科的医生护士把刈星辰团团围住，各个神色凝重，与死神展开着生死较量。

　　子弹从刈星辰太阳穴射入，颅骨严重骨折，且失血量过多，失血时间过长，脑组织绝大部分坏死，伤口又严重感染……

　　总之，刈星辰早已经陷入休克状态，生命垂危，最后医生们摇摇头，表示回天无力。

　　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俞酲听见了万向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他坐在地上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众人推出病床，那床上的人平躺着盖着白布，缓缓地向他靠近……

　　“刈星辰！”俞酲尖叫着惊醒，整个上半身挺了一下，然而体力不支，上半身并没能立起来。

　　他眼睛瞪着天花板，急促地喘着气，直等到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幸好只是梦，否则他宁愿永远醒不来。

　　然后他猛地立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就跑，期间手背上的针头被他的大幅度动作扯掉了，扎针的小孔瞬间冒出一粒血珠，接着越聚集越多，顺着从手背流向指尖。

　　俞酲吃痛哼了一声，但眼睛都没往自己手背上看一眼，只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返回床头拿上手机就冲向门口。

　　幸好，自己没睡太久，现在是4号中午，距离早晨只有半天而已。

　　门没锁，俞酲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开门，没留意，刚打开就撞上一个人。

　　门口的工作人员被吓得叫了一声，手里正在发放的盒饭都差点掉地上。

　　工作人员把盒饭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兴奋地说：“你也醒啦！正好也该吃午饭了！”

　　什么叫做“也”醒了？谁也醒了？

　　俞酲下意识觉得是刈星辰，他双手握着工作人员的双臂，双眼依旧通红，激动地问：“刈星辰醒了吗？是他吗？”

　　“谁？你说谁啊？”工作人员一脸懵，一边把俞酲的双手从自己手臂上扒下去。

　　他身上穿着防护服，随便被隔离人员触碰的话会有交叉感染风险。

　　“一个年轻男人，我们一起的，他中了枪，头部中枪的那个！”

　　“哦……听说了，不过我们这是隔离酒店，不是医院，他应该在医院吧。”

　　工作人员是个大老粗，没那么细腻的心思，继续实话实说：“哦哦想起来了，听说是子弹取不出来，转去省医院了，情况挺危急的，流了几小时的血呢，光是流血也把人流死了呀……”

　　俞酲话都没听别人说完，绕过工作人员就跑向了走廊，看方向是直奔电梯。

　　“哎！”工作人员这才慌了，放下盒饭追出去：“你不能离开房间！你还在隔离！要隔离14天！”

　　俞酲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又是惊吓又是着急，没跑出多远，脊椎又闪了一下，腿一软往下一扑，直接栽在了地上。

　　扎了针的那只手背顺着墙擦到墙根，一层油皮立马卷了起来，从针眼处一直流出来的血直接挨到了破皮的整个手背，痛得万箭攒心。

　　幸好酒店走廊铺着地毯，没伤着其他地方。

　　因为这一跤，工作人员已经追了上来，轻松扶起了俞酲，死死抓着俞酲的胳臂：“你快回房间，口罩戴好，隔离期间不能出来的！”

　　眼泪不知道是痛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俞酲没顾得上擦，哽咽着求：“我去省医院，我只去省医院！我要去守着他，我一定要去！”

　　工作人员也无能为力：“哎呀他情况再危机你去了有什么用呢？而且你要配合我们的防疫政策啊！要14天的，一定要14天！”

　　俞酲满脸泪痕，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一门心思只在刈星辰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自己去了到底有没有用、自己不配合防疫的行为有多么不对……

　　他只是不断请求着，姿态卑微，几近哀求，好不容易恢复点的嗓子又哑了：“我要去陪着他！我要在他身边！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办？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求你！求求你！”

　　同一个楼层派发盒饭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也都赶到了走廊这边来，好几个“大白”把俞酲团团围住，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纷纷劝说俞酲。

　　“我们不能放你出去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从我们这入境都是隔离14天，也不能因为你有急事，就给你特殊处理啊。”

　　“而且就算我们让你走了，你也去不了昆明，机场要查，动车站要查，高速路口也要查，你走不了的。”

　　“我们真的不能放你走，疫控中心每天要统计人数的，我们也是听疾控中心调遣工作，不能擅作主张。”

　　“先生您现在这样让我们也很为难，整个酒店都是来隔离的，您一个人破了例，让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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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酲只是静静地流着泪，下半身都瘫在地上，眼中毫无神采，也不说是回房间还是不回，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使用暴力。

　　于是“包围圈”里的劝说者们没耐心了，七嘴八舌讨论着对策：

　　“先生，您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要不我们先回房间吧？您的身体现在还非常虚弱，您需要先恢复体力啊。”

　　“他们一起的好像也在这层楼隔离吧？要不要让他们来劝劝，我们这实在劝不动啊。”

　　“是是，在隔壁隔离，但都还没醒呢。”

　　应该是酒店经理过来了，还有疾控中心派遣来驻扎的防疫工作人员也过来了，居高临下望着俞酲：“先生，您执意要这样的话，我们只能请求派出所解决了。”

　　俞酲缓慢地抬头，只觉得头重脚轻，脖子似乎支撑不起他的头，脊椎也快要断裂，眼泪仿佛已经流干，脸上只剩下干涸的泪痕。

　　他手撑着地毯艰难地站了起来，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一个口子，口子的方向正对着隔离房间的门。

　　俞酲只身扶着墙壁走进了房间，反过手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后背贴着门无力地滑坐了下去，连走到床前的力气都没有了。

　　众人刚刚的劝解和苦口婆心他其实都没听进去，他的耳朵里还回响着工作人员那句“情况挺危机的”“光是流血就把人流死了吧”。

　　他握拳重重锤了一下门，然而白净细嫩的指骨无法和门抗衡，于是指骨处又被搓掉一层油皮，和已经发红的手背相得益彰。

　　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刈星辰……

　　他不敢想，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刈星辰，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才二十来岁，按照人均年龄，还有好几十年要活，难道这几十年就靠着和刈星辰这一年多的回忆撑下去吗？

　　他撑不下去的，他活不下去的。

　　刈星辰，你明明说过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后面。

　　如果在深圳没有遇见刈星辰就好了，不不不，如果十二年前没有和刈星辰在那明亮耀眼的沿海小镇遇见就好了。

　　或者干脆自己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这样就不会遇到刈星辰，就不会被填充希望，就不会陷入等待，就不会春心萌动，就不会在一起，就不会有这后来的一切……

　　俞酲想：都是我的错。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来云南，不应该来老挝。

　　就算来了，也不应该答应同徐荆回一起组织这么危险的活动。

　　就算刈星辰受伤了，自己也不应该这么弱，如果是自己受伤了，刈星辰那么强壮，肯定不到两小时就能走出雨林、就能获救。

　　都怪我，我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中枪的不是我？

　　十四天，十四天啊，还能见得上他最后一面吗？他想要见我吗？他舍得死吗？

　　他一定舍不得，他一定还在等我。

　　“刈星辰，刈星辰……”俞酲一遍遍默念刈星辰的名字，绝望地闭上了眼，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