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94、第192章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来，唯一没有亲吻的一晚，而睡觉时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因为在他们两人之间，亲吻更多的是表达爱意，而拥抱更多的是表达“我在你身边，你很安全”。

　　在如今的情形下：“被保护”显然比“被爱”更让人觉得安心。

　　第二天，22号，大年二十八，俞酲还得上最后一天班，而原本应喜气洋洋的“把面发”的二十八，却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之下。

　　刈星辰比俞酲出门还早，他得抢口罩去，早上七点多不到八点啊，很多药店都是八点才开门，刈星辰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早了，可一家一家药店问过去，依旧没有一家有口罩卖。

　　“好多人早上六点多就来排队了。”一家药店的店员告诉刈星辰。

　　于是刈星辰又无功而返，回家后他数了数家里的口罩：还剩四个。

　　刈星辰坐立不安，拿出手机开始刷国内新闻，□□已经霸占了各大新闻网站首页，随随便便打开一个就是一串痛心的数字。

　　截止今天早上7点钟，全国已经有14个省市出现了确诊病例，湖北已经270例，而广东已经17例，官方已经在呼吁，非必要不要去武汉，也不要离开武汉……

　　别说武汉，连深圳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恐慌，路上行人都已经戴上了口罩，哪怕是布的、防晒的、防霾的，只要能发挥点防护作用，都拿出来救急。

　　地铁和商场这些公共场所已经开始对乘客游客进行测温，超市的新鲜蔬菜和肉禽被疯抢，线上生鲜超市几乎一有上新就售罄……

　　刈星辰拧着眉头拨通了Alex的电话，想问下Alex现在怎么样。

　　Alex老家在乡下，说只要配合政策，少出门不聚集，不会有大事，只是担心他爸。

　　原来刘叔为了趁着春节期间骑手少，他多跑点单多挣点钱，没有回武汉，现在还在深圳送外卖，看起来相对武汉来说更加安全，其实不然。

　　刈星辰挂断之后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刘叔打了电话问候。

　　虽然他只送了几个月的外卖，但他还记得刘叔是怎么带他入行的，刘叔是师傅，是长辈，更是恩人。

　　刘叔那边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起，电话里还有呼呼的风声，他没和刈星辰多说，因为他太忙了。

　　马上就过年，绝大部分同事都回家了，骑手本来就少，现在再加上大家都不敢出门，平台上外卖订单暴增，送不过来。

　　而刘叔也不是多么未雨绸缪的人，他也只有几个口罩了，公司虽然给发，但每天也只一个，而且是外科口罩，跑半天的单口罩就被呼出来的水汽浸湿了，防护能力直线下降……

　　也就是说，刘叔现在和“裸奔”没有区别，他接的单越多，接触的人也就越多，被传染的风险也就越大。

　　刈星辰听得胆战心惊，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去和刘叔一起送外卖，帮刘叔分担一些订单，刘叔也就没这么累了，感染的风险也就相对减小。
　　当然了，自己被感染的风险也就加大。

　　他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免疫力强，去送外卖没有问题，家里爸妈爷爷奶奶也可以先瞒着，只是……小鱼那一关难过。

　　刈星辰一整个上午都在思考怎么和俞酲说这件事，心里又急又怕，几乎茶饭不思。

　　正纠结着呢，听见一阵门响，刈星辰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俞酲回家了。

　　刈星辰一惊一乍地问：“你下班了？”

　　俞酲耷拉着脸：“商场封了，不准营业，物业一家一家把商户往外赶。”

　　“噢。”刈星辰心虚地应了一声。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外面也没有几家餐厅在营业，就算有营业也不敢出门去吃，家里还有多少菜啊？我们要不要也囤一些？”

　　俞酲说着去了厨房看冰箱，刈星辰还留在客厅，心像猫抓一样难受。

　　连一向抱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心态的小鱼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自己现在和小鱼说要出去送外卖，小鱼会答应吗？

　　俞酲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刈星辰一大早出门扛回来的菜，心里的慌张减轻了好些，走出厨房时发现刈星辰还一脸焦灼，不安地问：“怎么了？有出什么事吗？”

　　刈星辰努力扯起嘴角笑：“没事，就是没有买到口罩。”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出门，家里的菜够我们吃一周了，再过一周我们网上买的口罩应该也到货了吧。”

　　刈星辰咧开嘴僵硬地笑了笑，更加纠结和不安。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俞酲说，可自己这里多耽搁一秒，刘叔那里就危险一秒。

　　刈星辰纠结到了晚上，终于下定决心，睡前拉了拉俞酲的手：“小鱼，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嗯，你说。”

　　刈星辰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之前，和我Alex他爸，就是刘叔，之前一起送外卖来着。”

　　“我知道，怎么了？”

　　“就是……嗯，刘叔这人，钻钱眼儿里去了，现在都还没回家呢，还留在深圳送外卖。你知道现在外卖平运力紧张，涨配送费都不一定有骑手接单，刘叔那里都快忙飞了……”

　　俞酲听着听着，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刈星辰，你什么意思啊？”

　　刈星辰一不做二不休：“我想去送几天外卖，就送这几天，帮刘叔分担一下，不然这个区域就他们几个兄弟……”

　　俞酲竟然没听刈星辰说完就无理取闹地打断：“你现在要去送外卖？现在什么时候啊你还出门送外卖？”

　　俞酲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他生气地吼出来，而他就连生气的吼，都是轻声的，或者说无力的。

　　“小鱼，主要是刘叔他们忙不过来，你也知道刘叔一家人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我们还去刘叔家里吃过好几顿饭……”

　　“那他就不要送了！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啊！干嘛还拉你下水！”

　　刈星辰无奈：“什么拉我下水，是我自己要去，刘叔没有说要让我去！”

　　俞酲急了，口不择言：“刘叔都没有说让你去，你抢着去干嘛啊？现在外面这么危险，你逞什么能啊！你去送死吗？”

　　俞酲的话有些极端，刈星辰心里不认同，但他知道俞酲是因为过分关心他才这样说，所以他不会对俞酲生气。

　　他耐心地说 ：“小鱼，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就是因为外面危险，大家不敢出门，所以才更需要骑手啊！”

　　俞酲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哭着问：“那你让我怎么办？只有别人需要你，我不需要你吗？没有你那些人就没办法吃上饭了吗？总会有别的骑手的！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行吗！”

　　刈星辰又心痛又着急，也吼出来：“没有了！小鱼，没有人了！大家在回家了！很多人家里面都只有老人和小孩，他们的孩子爸妈可能被感染了，可能被隔离了，可能还在岗位上，没有人了！”

　　俞酲不可思议地望着刈星辰，吓得眼泪都忘了往下流。

　　刈星辰，王八蛋！你前两天才信誓旦旦说再也不和我吵架了，这才几天，你就开始吼我了。

　　刈星辰吼完也后悔不迭，又连忙轻声哄：“小鱼，我没有逞能，你要相信我啊，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就是送过外卖嘛，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啊，虽然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微薄，但……”

　　俞酲没听刈星辰说完，把刈星辰重重推开，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把整个人都捂了起来。

　　刈星辰难过地低下头，把手轻轻放在俞酲身上的被子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俞酲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但他也知道俞酲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

　　次日23号，大年二十九，刈星辰六点多就醒了，洗漱之后回到房间，发现俞酲还是昨晚那个姿势，缩成细细的一条挂在床边，不动不翻身，也不让刈星辰碰他，死死把脸捂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了头发和额头。

　　刈星辰走近床边蹲下，摸了摸俞酲的头发，然后轻轻亲了一下俞酲的额头：“小鱼，我出门了，我会安平安回来的，相信我。”

　　刈星辰说完，毅然决然起身，从家里仅剩的四个口罩里拿出一个戴上，穿过寂静无声的走廊按下了一楼电梯。

　　走出小区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天，广东向来阳光明媚的天气，近来却总是布满阴霾。

　　家里，俞酲听到刈星辰关门的声音之后就掀开了被子，发了两分钟的呆，然后连洗漱都没来得及，马上跑去阳台看向楼下。

　　他看到刈星辰轻轻松松打到了车，扬长而去，应该是去配送站取电动车去了。

　　“应该让他开车去配送站的。”俞酲想，开私家车总比出租安全。

　　他心里还是生气，气刈星辰把“别人”的利益和需求放在了第一位，而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刈星辰自己的生命安全。

　　可他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

　　他想起早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深圳过年，他不会做饭，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都靠外卖解决。

　　骑手少，而且配送费翻番，这个时候如果有骑手能够很快接单的话，他表面上平淡如水，可心里是感激的。

　　正常的春节尚且如此，何况是被肺炎阴影笼罩的春节呢。

　　如果有骑手把饭菜蔬果送到，应该会很有安全感吧，不仅仅是“有饭吃了不会饿死”的安全感，还有“骑手还在送外卖，整个社会还在正常运转”的安全感。

　　可为什么偏偏是刈星辰，他的刈星辰啊。

　　俞酲有多能够设身处地地理解这种安全感，他现在就有多缺乏安全感，他怕刈星辰被感染、被隔离，他怕失去……

　　如果刚刚刈星辰亲吻他的额头时，他无理取闹地把刈星辰抱住，死活不放手，那刈星辰一定会心软，一定不会出门去送外卖，这样他的刈星辰就安全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
　　就像前天晚上在大沙河边刈星辰和他说的：吃药和做手术都有风险，都会痛苦，不仅是他本人痛苦，刈星辰也会跟着他痛苦。

　　但他如果义无反顾要吃药或者动手术的话，刈星辰还是会选择尊重他、支持他、陪着他，而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许他吃药做手术。

　　现在也是一样，只是他的“义无反顾”是为了变成女人保持自我，刈星辰现在的“义无反顾”是为了“责任”，是为了集聚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俞酲偏偏头看着阳台角落，那里有一个收纳柜，里面储存着拖把抹布酒精消毒液等等清洁用品，都是平时供家政阿姨用的。

　　只是现在家政阿姨也难上门了，只能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