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38、第136章 ★

　　刈星辰一进去就气冲冲坐在郝主任对面，嘟囔说：“当初说得好好的，禾观这个项目要是遇到困难，可以找小组长协助，可事实呢，我话都还没说完，吵架倒是吵了一箩筐。”

　　郝主任笑着，这是下属埋怨他呢。

　　“我是说了可以找蜉蝣协助，但我可没有承诺你一呼别人就得百应。”

　　刈星辰抬起头苦恼地看着郝主任：“主任，您也不同意建线吗？现在建线很有必要性啊！不仅是禾观的项目可以用，以后和别的客户合作，也用得上啊。”

　　郝主任严肃地说：“我们做决策，最需要考虑的是合理性科学性，而不是必要性。我说现在你的工资有涨一下的必要呢，你觉得合理吗？科学吗？”

　　这句话刈星辰听懂了，不仅把自己“建线很必要”的话拦了回去，还拐着弯儿骂自己今天没上没下，敢和蜉蝣叫板了。

　　刈星辰收敛了些：“主任，我认真思考过了，我们建线不仅是必要的，也是合理科学的。

　　“我问过广州的同事了，我们广州有精一生产线，但就因为他们上次不是和中间人移花接木，没入账搞吃回扣这事儿么，现在他们那边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禾观也忌讳这个，是我我也膈应。

　　“NA也是摸清了我们的底细，他们把价格定这么高，就是瞅准了我们华南地区没有精一生产线，竞争不过他们。”

　　郝主任饶有趣味地点点头：“所以你心态就崩了？七手八脚打算建线了？”

　　“没有……”刈星辰拉长声音：“主任我查过了，赛洛西宾不就是要裸盖菇？我们云南的气候地形不就盛产这个么，我们云南蒙自分公司不就有精一生产线么，我都问清楚了！”

　　郝主任眉一挑，没想到这小子不仅仅想打深圳建线的主意，想打广州分公司的主意，他甚至想打蒙自分公司的主意，这都跨大区了……

　　“哦，”郝主任轻笑着问：“你霸占别人的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东西你深圳分公司卖了挣钱，你当人家西南分公司的老总是傻子吗？”

　　刈星辰极力解释：“主任您一定比我清楚，为什么西南大区前些年业绩干不过我们华南大区，明明他们连上游原材料都是自己种！

　　“因为他们只能自产自销，不像我们华南大区，我们的原材料虽然还不能做到全完自给自足，但我们可以自研自产自销啊！我们的研发人员还经常去云南指导培训呢，怎么我们借一下生产线就不行了？而且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郝主任笑了：“谁给钱？你给啊？”

　　刈星辰吝啬地捂了捂自己的口袋，笑着说：“那不能，必须得是禾观出钱！”

　　郝主任喜欢这样的辩论，故意想要逗一逗刈星辰，说：“好，就按照你这个说法，就算蒙自分公司看在我们研发人员的面子上，卖原材料给你，生产线也租给你，你生产好了，让禾观去拉货？”

　　刈星辰得意洋洋：“那必须得是我们去接管蒙自公司的仓储，要真让禾观去拉，不全乱套了？”

　　“哦？”郝主任语调上扬：“路费你出？”

　　“我不出！禾观出！”刈星辰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个尾音“主任等我一分钟！”

　　一分钟后，随着万向轮框框的声响，刈星辰把大会议室的白板拉到了郝主任办公室，一边打开笔记本，拔了笔帽在白板上落下一串串数字。

　　“我都算好了，两种情况，第一，如果蒙自分公司愿意借生产线给我们，我们除去生产线租赁费，流水线工人的工资，包装费，来回运费，还有路上的折损，在保证我们第四季度业绩达标的前提下，我们的定价还可以和NA持平！”

　　哦，那对于禾观来说就是涨价了。
　　郝主任很轻地摇摇头，心想：还是需要磨练，不过思维发散是好事。

　　郝主任问：“第二种情况呢？”

　　“第二种情况，如果他们不愿意租生产线给我们，唔……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小，毕竟是兄弟公司嘛，不过我也打听了，蒙自公司和我们的停产期一样的，也是12月和明年1、2月，9、10、11月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生产线八成是空闲不下来，所以精一线大概率还得我们自己建。”

　　刈星辰拿着马克笔，得心应手，就像在白板上画画一样，不一会儿就描绘出一张生产线建设蓝图。

　　“面积不用多大，大概两百平米足够了，在之前人工成本运费这些成本的费用基础上，再加上新建的废水废气处理设施、生产设备成本我都算好了。

　　“是要比和蒙自公司直接租生产线成本要高一些，但这条线如果建好了，就是我们自用，以后如果还能一直保持有精一类药品的订单，这条线一直运转，多出来的建设成本一两年就回来了。”

　　郝主任看着满满一白板的数据和分析，情不自禁摸了摸下巴，仔细思索起来：“预算是没错，可时间成本呢？新建线要不要时间？设备初调试、设备验证要不要时间？还要到主管部门备案，要拿到生产批号才可以生产，西南地区的速度和深圳不可相提并论。”

　　“我和禾观问过了，他们库存还有不少赛洛西宾，不出意外的话可以一直使用到明年初，所以只要我们有建线的打算，我有信心可以让禾观和我们先签合同。”

　　郝主任既欣赏刈星辰的自信，又担心刈星辰是盲目自信，问：“信心？我没看错的话，”他指了指白板上的一组数据：“就算我们在蒙自建线，就算我们不考虑时间成本，我们的成本优势是和NA持平的，但他们经验比我们丰富，在单一药品上品控比我们做得好，你哪来的信心？”

　　刈星辰一笑，那白板擦把白板擦干净，提笔刷刷刷。

　　“主任，NA在精一生产线上经验是比我们丰富，但他们没原材料啊。裸盖菇这玩意儿长得挺糙的，实际娇贵，特别挑气候和地形，现在极端天气这么频繁，禾观要是和NA签了合同，明年来个气候原因，上游原材料涨价怎么办？

　　“您觉得NA是会自己亏钱，还是过河拆桥，给禾观涨价？我们自己可是能自产原材料，就算遇上极端天气或者地质灾害，损失大一点，可定价权利还在我们手里，我们的价控会比NA好，这是我们相对NA最大的优势，禾观不可能看不到。”

　　郝主任听着，一直看着刈星辰眼睛，看了好久。
　　他很久没有在一双这么年轻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自信和笃定了。

　　他又看了一眼白板，上面简单列了几点，裸盖菇现在的主要产地分布，人工种植所要求的必要条件，云南蒙自地区种植裸盖菇的优势……这些连他都没有去了解过。

　　“这些也是你现学的？”郝主任问。

　　刈星辰一笑，谦虚地说：“那倒没有，有个同学研究生念的生物医药，研究方向就是生物精神类药品，我麻烦同学帮我研究了一下。”

　　郝主任内心有些感慨，突然想到了那句话：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不是人人都会借势，眼前这个刈星辰，看起来有绝江河的潜质。

　　郝主任感慨完，笑着问：“不说八字没一撇，这一捺都还没有呢，你就前前后后都计划好了？”

　　“嗐，”刈星辰从语气里听出来郝主任有松动的趋势，马上恭维说：“主任，平时您不是老和我们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么，我跟着您的话做事，您倒说我。”

　　郝主任乐呵呵笑着，末了慈祥温和地问：“和褚磊吃饭那晚我喝多了，是不是在车上和你说了许多话？”

　　话题转变有点快，刈星辰不知道郝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脑子飞速运转，笑着回：“可不，要不是时间晚了，您得说到天亮去，那晚我可算知道什么叫胜读十年书了。”

　　郝主任指着刈星辰笑，笑骂：“行了啊，拍马屁也有个限度。”
　　接着神色转为沉着坚毅：“你现在，就和当年裴总的样子……有点像。”

　　刈星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反应过来，郝主任说的是之前裴醒臣打算扩分公司，几个人熬夜在停电的大楼里分析利弊那事儿。

　　“醒臣，星辰，嘶……我现在才发现，连名字都这么像。”

　　刈星辰的脸色更加难看，但马上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名字纯粹是巧合，刈星辰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现在却膈应极了。

　　毕竟他现在可是把裴醒臣恨得牙痒痒，虽然裴醒臣再厉害，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刈星辰佩服，可还是恨更多。现在郝主任这么夸，他心里其实高兴不起来，只能努力扯起嘴角装一装。

　　郝主任继续问：“你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尝试，不过肯定要打申请，我这里就不用了，你自己写好，直接提提交给诸葛吧，诸葛要提交给华年大区总经理，总经理要提交给制药集团总裁，总裁再提交给总部秦总和裴总那里。”

　　刈星辰苦着脸说：“啊？这么繁琐啊？”

　　郝主任哭笑不得：“这已经够垂直了！刚刚还夸你，你是聪明机灵善于借势，但说起冷静自持，你比当初的裴总差远了。”

　　刈星辰扁扁嘴：“嗯，那我先写申请了？”

　　郝主任点点头：“不过我劝你做好心里准备，上面不一定批，就算会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这马上就中秋假期了，各个部门都放假。

　　“就算节后给你批了，你自己也清楚，赛洛西宾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布局的，生产销售都受国家管控。据我所知，蒙自公司有精一生产线是不假，但他们不一定是国家指定的生产单位。上面批了，还得麻烦蒙自公司向卫生局和国家医药管理局申请，各种材料准备、资质审批，层层上报，又得花一段时间。我们等得起，禾观等得起吗？

　　“虽然他们是年初才需要新批货，但NA不是傻子，不会等着我们建好线了再和禾观谈合同的事，什么上游原材料的事，你可以和禾观说明白我们的优势，难道NA就不会也建自己的原材料生产基地吗？”

　　刈星辰掷地有声说：“只要我们能保证在明年年初之前有赛洛西宾产出，我就有信心签下这一单。”

　　郝主任转着笔，抿嘴郑重地点点头。

　　刈星辰并不是盲目自信，他和干爹打听过了，NA的重心在海外，在中国境内走的是轻资产路线，大部分生产线都是外包，原材料也只有少部分是公司采购，绝大部分是指定供应商价格数量之后由代工商采购，所以NA的原材料成本和委外加工费一直很高，这是NA最大的劣势。

　　郝主任继续：“还有，蒙自租我们生产线，或者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建线，谁去对接？那肯定是我，哦不，我都不够资格，说不定得诸葛，甚至得潘总。

　　“不过前提是审批通过，那没通过前呢？谁去对接？怎么去对接？两只肩膀扛张嘴就去了？”

　　刈星辰明白郝主任的意思，也明白这一行的规矩。
　　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虽然上面一批，下面分公司只能照做，但干活儿的毕竟是基层一线的流水线工人，工人们照做是一回事，但是否乐意又是另一回事。

　　大家都是来打工的，我带给你什么价值，你能带给我什么价值，都得算得明明白白，越是兄弟公司就越得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

　　“明白，我先写申请，和出差申请一起提交吧。”

　　郝主任点头，对刈星辰的反应速度很满意。

　　“另外我想邀请研发部的耿师傅一起去，主要去车间，我一个销售，在车间很没说服力。”

　　郝主任低头在纸上随便写写画画：“这我销售部可就管不了了，你自己去和老耿说。”

　　刈星辰龇龇牙，调皮地问：“那能报销吗？出差的商务费、路费这些。主要是合同还没签下来……”

　　郝主任无奈地笑着说：“合同没签下来就不给你报销了？财务不给你报我给你报！”

　　“谢谢主任！”

　　“不过出差以外的费用我可不报销啊，看你自己。”

　　刈星辰明白，刚刚郝主任说的“去和老耿说”，而不是“去和研发部说”，意思很明显了，请老耿吃饭的钱他不给报销。

　　刈星辰这边又欢天喜地地和郝主任说了好多感激的话，抱着电脑出去，三下五除二先把在蒙自分公司建线的申请写了，发送给诸葛卿。

　　顺带一封出差申请的邮件也发过去，抄送给人力和行政，做完这些，眼瞅着快下班了，刈星辰关了机，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明天，最晚就明天吧，自己的这封申请建线的邮件就能在公司炸开，只要诸葛卿一通过，马上就能在华南大区炸开……就看这程序了，看什么时候能炸到裴醒臣面前。

　　刈星辰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在工位上明目张胆休息到五点五十五分，然后去研发部找老耿，约老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