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37、第135章 ★

　　刈星辰坐俞酲的车回家，一上车就开始装模作样，皱巴着脸和俞酲哭：“我现在可是骑虎难下了，你刚刚听见了吗？我干爹让我做到销售部中上层！我现在销售业绩都还没几单呢，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俞酲专心开车，认认真真地回答说：“干爹既然让你做，那就是相信你有能力可以做到。干爹又那么了解你，那就说明你的确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

　　搁这绕口令呢。
　　刈星辰呆呆的，侧过脸盯着俞酲看。

　　他不是被俞酲的话给绕晕了，相反，他听得很明白，而且重点也抓住了——不是“陶叔叔”，也不是“你干爹”，而就只两个字：干爹。

　　你的干爹我也可以叫干爹的意思。

　　刈星辰美得尾巴都快摇上天了，盯着俞酲一眼不眨，一直抿着嘴，怕一开口笑得太夸张。

　　美滋滋之余，刈星辰发现，其实小鱼才是那个最淡定最通透的人，因为他放得下，不管是对他那个不配做人的爹，还是当年高考试卷掉包的主谋，他会一辈子记得，但不是记恨。

　　所以小鱼其实压根不用掺和进来，然而今天的下午茶，他不仅来了，还听完了全程。看起来一直在玩手机百无聊赖，但其实大家说的话他都有听，他还会形成自己的观点。

　　“你看什么？”俞酲被刈星辰盯得有点不自在。
　　刈星辰敛了笑意，不答反问：“小鱼你今天为什么来啊？”

　　俞酲飞快扭头看了刈星辰一眼，然后继续看路开车，问：“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刈星辰追问：“我叫你来你就来吗？”

　　俞酲有看刈星辰一眼，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在这对话的空隙里，刈星辰想：只要你说是为了我，我就再对你表白一次。

　　可是他没有等来这个回答。半晌俞酲回答说：“想看看陶玉和干爹到底有多像。”

　　刈星辰听了这话，人都傻了，只能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扭头看着窗外。

　　这是我干爹，不是你干爹，你不避嫌，当着我的面管我干爹叫干爹。可你又不承认喜欢我，又要吊着我，渣男……

　　*

　　九月初，8月总结、9月展望，各种汇报和会议，还有禾观的事，忙得刈星辰脚不沾地。

　　期间同禾观的徐主任和院长都见过面也聊过了，商业计划书、法务尽调财务尽调也都做过了，康遐是民企，目前形象又优越，各类药品不管价格、品控都很能打，加上刈星辰业务能力也过关，禾观很乐于和康遐合作，可合同就是迟迟签不下来，在康遐和NA之间来回摇摆。

　　说到NA，刈星辰在往返公司和禾观医院的路上也和NA的销售见过好几面了，他们负责这次禾观业务的销售代表叫Shaw，两人在地铁上聊过两次，互相约着去对方的生产线参观学习。

　　就这一点来说，哪怕禾观之后和NA签了合同，刈星辰也觉得不冤枉。

　　人家就是开放，就是有底气，人家规规矩矩做生意，要来你就来，要学你就学，不搞闭关锁国那一套，不像什么褚磊啊什么铭创啊，封锁闭塞，别说参观生产线了，就是销售们一见面都是客套话，从不谈业务和产品。

　　周五，刈星辰约着研发部的同事老耿一起去了关外，去NA的生产线上参观，也算是做同行业务尽调了。Shaw带路，带着两人一边参观一边解释。

　　刈星辰和Shaw说着话，老耿几乎不插嘴，他们做研发的都是一根筋，进了车间就全身心都扑到生产线上了，压根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参观着参观着，老耿突然发现NA有一条生产线很特别，在车间级最边上一块单独的玻璃罩区域，进出需要穿工作服、戴帽子、套鞋套，这都是常规操作，不奇怪。

　　奇怪的是还需要人脸识别，老耿观察了一下，从发量上判断，进出这个生产车间的人资历都不浅。

　　“那个肖恩啊。”老耿突然说，就把“Shaw”两个字用拼音念出来，怪别扭的。

　　他是真喊不惯英文名，这都是些什么名字啊，这些企业文化可真奇怪，私企爱用个花名，整得花里胡哨的。

　　外企就更怪了，爱用个英文名，这对于他们搞研发的人来说可太费劲了。

　　研发部多利索，管你张三还是李四，只要进了研发部，头发还茂盛，那你就是小张小李。
　　头发开始有了秃的迹象，你就是张哥李哥。
　　秃头到走在路上会被人塞一堆植发广告宣传单时，恭喜你，晋升为老张老李了……

　　Shaw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耿口中的“肖恩”是自己，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谦逊地说：“耿师傅，有哪里可以指点我们的吗？”

　　老耿摆摆手：“不，是我要请教你，你们这条生产线是生产哪类药啊？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Shaw一笑：“这个啊，这可不是我们要神秘，是政策要求要神秘！”

　　老耿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国家管控药品？”

　　Shaw点点头：“是精一生产线。”
　　他说完把头转向刈星辰：“你刚刚不是苦恼么，为什么禾观一直不和你们签合同，他们这次要的一批货，你们没有，放眼整个华南，能提供这批货的，和禾观的能力相匹配的，只有我们NA了。”

　　“管控药品……”刈星辰默念了一遍，脑子里飞过一批药品的名字，然后和禾观项目所需的药品做对比，很快筛选了出来：“是赛洛西宾吗？”

　　Shaw幸灾乐祸得地点头：“你们没有吧？”

　　刈星辰有些失落，康遐没有，至少深圳分公司没有。禾观的项目合同里有写，但没有在必须提供药品品类那一栏里，刈星辰还以为这对签合同没有影响。

　　“可是徐主任没有向我们提过他们有这个诉求。”

　　“徐主任这是在吊着你，哦不对，吊着我们俩，我们虽然有精一生产线，但是我们成本高，给禾观的出价也高。

　　“你们虽然没有这条生产线，不能提供这批药品，但你们给出的价格比我们更有竞争力，所以徐主任应该是在权衡，到底是所有订单都和我们签，还是只和我们签赛洛西宾的合同，剩下需要的药品合同和你们签。”

　　刈星辰和老耿对视一眼，心里都唏嘘，要不是今天来NA车间看一眼，客户也不说，恐怕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缺什么。

　　刈星辰这才深刻理解了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的确是知己知彼了，可目前又能改变什么呢？
　　禾观需要赛洛西宾是事实，深圳分公司没有赛洛西宾的生产线也是事实，这种知道了自己的缺陷，却无力弥补的感觉比蒙在鼓里的感觉更难受。

　　难受得刈星辰一整个周末都没过好，俞酲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但他也不打扰俞酲上班，背着笔记本在森野的客户休息区泡了两天，周一一大早的，还不到八点就到了公司。

　　刈星辰看到蜉蝣刚到公司坐下，就一把把蜉蝣扯到了小会议室，问蜉蝣深圳分公司能不能建一条精一生产线。

　　蜉蝣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你以为公司是你家开的啊，你想建就建？”

　　刈星辰解释说：“我没说我说建就要建嘛，就是先和你探讨一下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蜉蝣浏览着刈星辰刚刚给他的关于禾观和NA的资料，摇摇头说：“那我也直接告诉你，没有丝毫的可行性。

　　“首先，就以我们目前和禾观的拉锯战为前提背景，我们先不论现在建生产线来不来得及，建设成本人工升本这些都先不考虑。

　　“咱就说禾观想要，我们就建，客户说一，我们不敢说二，显得我们很没有原则。”

　　刈星辰急了：“什么叫没有原则？我们的原则不就是满足客户的所有需求吗？”

　　蜉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那好，就算我们为了拿下禾观，新建了一条线，那外界会怎么看我们？你们康遐是不是因为不正当竞争被罚了款，穷得没饭吃了吧？所以才着急忙慌地建生产线，生怕把禾观这一块大肥肉丢了？”

　　刈星辰辩论说：“外界这么说没错啊，我们就是罚了那么多钱，我们就是怕丢了禾观这个大客户啊！”

　　“那我们还要不要做小客户的生意？你是可以靠着禾观吃一辈子都不愁了，你让其他销售怎么办？他们怎么做业绩？”

　　“我们建生产线，我们和禾观签合同，不影响我们和别的小客户合作啊！”

　　“那现在禾观一有需求，我们就马上满足，以后小客户也有需求，我们是满足不满足？要是都满足，我们还怎么做利润？我们干脆做公益得了，大家都喝西北风去！要是不满足，小客户会怎么想？你们康遐典型的嫌贫爱富，跟在禾观屁股后面喊爹喊爷，对我们这些小医院爱答不理，众口铄金，我们在行业里还怎么混？”

　　“可你这个假设是建立在我们满足了禾观的需求的基础上，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满足禾观需求的能力，众口铄金的‘口’从哪里来？”

　　“那你的意思我们应该羊没了才去修羊圈？”

　　“那前提也是我们有修羊圈的能力！我们现在明知道自己不会修，成天担心自己羊会不会丢有用吗？”

　　两人在小会议室越吵越大声，情绪一个赛一个激动，吵架的内容已经从到底要不要建新生产线扩展到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还是“大行不顾细谨”，然后又吵到了到底应该“未雨绸缪”还是“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销售部的同事们都扒在门外看，前台过来瞄了两眼，忖度会议室里的氛围，没敢提醒让两人在办公区域小声些。

　　有销售悄悄去主任办公室和郝主任打了小报告，谁想郝主任轻轻一笑，态都没表一下。

　　最后刈星辰和蜉蝣不欢而散，一个去了茶水间化愤怒为食欲，一个抱着笔记本去了主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