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02、第100章 ●

　　刈星辰坐在地板上，膝盖上的创口贴崩开了，正在往外面渗血，可刈星辰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痛。

　　窗外依旧是暴雨，这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了，还没有停的趋势，酝酿着一场台风，可不管是风声雨声还是别的，刈星辰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直在门口坐下去，小鱼就一直不回出门，连口水都不会出来喝。就算自己不在门口了，回了自己的房间，小鱼也不见得会出来，所以还是不要在着房子里待着了吧，惹小鱼心烦。

　　刈星辰随便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还是去了公司。

　　翼鳗见他的时候都差点叫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奇差，路上还淋了雨，衬衫湿了一半，皮鞋上也全是踩了水坑之后留下的细沙，最可怕的是右手，除了大拇指外其他手指都肿成萝卜头了。

　　“哎？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么你怎么又来了？”

　　宿醉也不至于憔悴潦倒成这样吧，还有这手又是怎么回事，翼鳗着急地问刈星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

　　刈星辰趴在桌上，他不知道能不能和翼鳗说，可还能和谁说呢？显然不能和妈妈爷爷奶奶说，现在他也还不敢和小姨妈说，因为小姨妈不是外人，她和小鱼站在一边，他怕被小姨妈骂。

　　翼鳗也是心软的人，看别人难过自己也不好受，尽量安慰刈星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人资部最近面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司机，一面二面都通过了，这周就和裴总约三面的时间，要是过了你下周交接完就可以去分公司，不用再看秦总的脸色了。”

　　刈星辰勉强笑了一下，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他现在真的高兴不起来。

　　“到底怎么了嘛？又不说，要哭丧着一张脸回家丧去，跑来办公室碍我的眼！”

　　这语气和小姨妈一模一样，刈星辰突然就对翼鳗从心里升起了像对小姨妈那样的信任。
　　所以和翼鳗说一下也没关系的吧，而且翼鳗是外人，没有顾虑。

　　“你如果实在难受的话可以和我说，不管是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感情上的，都可以说，别把自己憋坏了，到时候秦总以你精神状态不稳定插一刀，你去不成分公司了怎么办？”

　　翼鳗劝人的方式果然别具一格，刈星辰努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翼鳗，我做了一件……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事。”
　　“嗯。”

　　“你知道的吧，我在追喜欢的人，他呢，我们从小就认识。”
　　“青梅竹马啊？”翼鳗的眼神里少有地冒出了八卦的星星。

　　“不是，”刈星辰摇头：“我是北方人，他是南方人，我外公外婆在南方，小时候一个暑假，我回南方外公外婆家玩，认识了他，我答应他以后每个暑假都来南方找他玩，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每年暑假我都没有时间去找他，他就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等我……”

　　“这样啊，那的确是你不对，不过你让你的外公和他说一声不就好了么。”

　　刈星辰怆然地摇摇头：“我问过我外公了，我外公说他死了，被他爸爸打死的。”
　　“啊？”翼鳗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不知道，他的爸爸……是个暴力狂，反正他的家庭很不好，他从小就过得很辛苦，他一直没有等到我，就自己一个人来深圳了，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在深圳。”

　　翼鳗的神色里充满了同情，而且她的推理能力超群，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来深圳之后，你们重逢了，她还记得你，但你没有把她认出来？”

　　刈星辰痛苦地点头。

　　“哎，”翼鳗摇摇头：“你们男人真是，我就知道，没一个好东西，换了谁谁不生气？别说你自己没办法原谅你自己，我一个外人都生气，都不想原谅你。”

　　这是办公室，刈星辰不敢哭出来，把眼睛都憋红了。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小时候一起玩，你不知道她名字吗？”
　　刈星辰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没有告诉我，我一直叫他外号，他的外号还是我取的。”

　　“这什么孽缘啊，你就算不知道名字，她长什么样你总记得吧？虽然说女大十八变，但习惯不会变的啊！还有她日常和你相处的时候，肯定会表现出来的嘛，你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吗？你都不问几句吗？”

　　这正是刈星辰最后悔的地方：“我以为他死了，我……”

　　“哎哟，你们男人真是愁人。”翼鳗扶着额头，虽然她很气愤，但毕竟她觉得刈星辰这个人还可以，看这幅憔悴的模样，也的确是后悔不及，就试着给刈星辰支招：“我问你，你小时候除了答应她以后每个暑假都去找她玩以外，还答应什么了。”

　　刈星辰摇头：“其他都没有了。”
　　“啧，那……你们小时候一起玩，都玩过什么？”

　　刈星辰回想了一下，其实小时候和小鱼在一起的时间，有一半小鱼都在床上，并没有出去玩几天：“我们……大人们看电视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在房顶用竹竿顶‘锅盖’，我带他爬树，在树上看露天电影，一起在海边挖贝壳儿，我还捡到了一个很漂亮的海星，我送给他，他不要。

　　“他还来我家玩了，我给他看我的童话故事书，他给我辅导作业，我妈每天都给我们做好吃的，然后我们还去池塘玩水……”

　　刈星辰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这就是他伤害小鱼的开始，是他记忆里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翼鳗认真思索，这些事情，没一件能够还原的嘛。
　　“算了，我再问你，她现在最喜欢做什么，最喜欢吃什么？”

　　“最喜欢看电影，”刈星辰一说心就开始痛，因为这个爱好和自己有关。
　　“喜欢吃水果罐头，特别是黄桃罐头。”刈星辰说一个字心就揪一下，因为小鱼的这个爱好也和自己有关……

　　翼鳗没有注意到刈星辰痛苦的神色，她正在思考着，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必须要和她道歉，诚恳地道歉，在此之前你先要想办法带她去看电影，就看你们小时候在露天电影院看过的，尽量还原一下小时候的场景，你要让她知道你并没有忘记她，甚至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告诉你，女生都很感性，都吃这一套。”

　　刈星辰心想，可小鱼不是女生。

　　“就这样，你听我一句，现在你痛苦也没用，后悔也没用，最重要的就是弥补，你懂吗？你欠她这么多年的，你食言的，通通补回来。”

　　翼鳗的这句话启发了刈星辰，是啊，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自己明明不是会后悔的人啊，为什么现在着急了就什么都忘了呢？
　　错了就改啊，欠了的补啊。

　　翼鳗看出来刈星辰有听明白了的意思，推了一下刈星辰：“去吧，你今天本来就是请假。”

　　“谢谢翼鳗！”刈星辰笑着跑出了办公室，他要把小鱼找回来，把自己欠小鱼的全部补给他。

　　先去了一趟社康把自己萝卜头一样的手指头处理了一下，然后去笋岗批发市场，买了花里胡哨好多装饰品，再去一趟绿植店，买了一批鲜花和绿植。

　　最后去了一趟华强北，买了一台投影仪和电脑，最后是七七八八的工具。

　　最后回到家，小鱼不在，估计是上班去了，不过就算小鱼不在家刈星辰也打算自己动手把投影仪装起来，不能找师傅来装，小鱼不喜欢陌生人到家里。

　　小鱼的房子也是租来的，不能破坏人家墙面，所以只能走明线，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电线数据线暴露在外面又丑得很，刈星辰买来的装饰品就派上用场了，于是埋线的地方就被刈星辰装饰成了一株矮草丛。

　　接下来就是安装投影仪和屏幕，这些都简单，只要按照说明书找好位置就行，小鱼的客厅太大了，即便放了一个大型猫爬架和两只猫吃喝拉撒物品外都还剩下许多空间，可以让刈星辰随意发挥。

　　接下来刈星辰在屏幕对面那道墙上贴了一层森林背景的墙布，在墙布下方是一条长长厚实的草垫，草垫的左右两侧立着塑料装饰树，树的上方相连，这个空间刈星辰做了许多假花吊饰，有百合大朵大朵的，也有铃兰和吊兰成串成串的……

　　虽然装饰的绿植都是塑料制品，不过刈星辰按照网上家庭影院的设计样图一步都不差装饰，其中还结合了俞酲在森野的工作室的装修风格，效果还不错，不显假，是俞酲会喜欢的清新风格。

　　哦对了，还有自己买来的鲜花，橙色的香水百合，很香，在北方没有见过，花店老板说花语是渴望、希望、刚毅，所以刈星辰就挑了橙色百合，因为这就是俞酲和自己的性格的结合。

　　一切都弄完天已经黑了，刈星辰午饭就已经没吃了，有在外面跑了一下午，在客厅忙了一晚上，心情好了许多肚子也终于咕咕叫。

　　他随便煮了点东西吃，在客厅放了电影调试投影仪的使用效果，然后等着俞酲回家。

　　他知道俞酲一定会下班就回家，因为家对于俞酲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特别是俞酲自己的房间，他能在里面待上整整一天不出去。

　　刈星辰等到了深夜，又累，外面雨声猛烈，他把电影的声音开得还小，他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中，靠着草垫睡着了。
　　不过他不敢大意，一直留着一根神经，密码锁一响他就醒了。

　　俞酲推开门，客厅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亮堂堂的，只有很微弱的光芒，等他把门完全打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家客厅居然多出来一块大屏幕，屏幕上还播放着电影的片头曲，屏幕的光正向投出的方向绿意盎然，又是树又是花，像是走进了公园一样。

　　而刈星辰就站在公园最花团锦簇的地方看着他。

　　俞酲慢慢走近，出神地望着刈星辰搞得这些名堂，看来还是自己太纵容刈星辰了，以前要搞什么防猫网，什么阳台摇椅，什么猫爬架，刈星辰至少还和自己说一声，现在无法无天了，在客厅胡搞都不和自己打声招呼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凡是刈星辰搞出来的名堂，他都喜欢，情不自禁的喜欢。

　　两人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站着，谁也不说话，俞酲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刈星辰是借着电影画面的光在观察小鱼的表情。

　　他看到俞酲的视线望向了自己的右手，他赶紧把右手抬起来：“就是有点肿，没事，已经去社康处理过了。”
　　俞酲低下头不说话。

　　可刈星辰却淡淡笑了，他笑俞酲真的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可笑之后心酸起来——俞酲关心他，明明那么生气的情况下都还忍不住关心他，俞酲心里的位置是不是都没有他本人，全部是刈星辰这个人啊。

　　再沉默下去不是办法，趁着俞酲现在还没有回房间，刈星辰赶紧说：“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我也不是故意没有把你想起来，我就是先入为主觉得你已经不在了，我心里难过，就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难过的事情。”

　　俞酲冷漠地看着刈星辰，表情没什么起伏。

　　“我和你解释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我就是玩心大，我就是轻信了你爸的话，我这些年就是没有找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个东西。

　　“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就出来，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如果你不需要我的话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保证不会让你烦心。

　　“反正，我错过了你十一年，让你等了我十一年，都是因为我，这是我这一辈子截至目前最后悔和遗憾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呵护。”

　　刈星辰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如临深渊，因为他怕自己说着说着俞酲就让他不要说了，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如履薄冰说完这些话，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小鱼。”

　　俞酲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可里面已经盈满了泪水，所以他的冰冷看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还想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你，关心你，保护你，你还愿意吗？”

　　刈星辰的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他当然知道俞酲绝对说不出来“愿意”两个字，但俞酲的泪水可以代替他的回答。

　　如果俞酲仰头，自己用手把眼泪擦了的话，就是不愿意。
　　如果俞酲只是一动不动，任凭眼泪从眼眶里滚落的话，那就是愿意。

　　刈星辰目不转睛地看着俞酲，生怕错过俞酲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俞酲不服软，刈星辰不放弃。

　　其实俞酲已经不生刈星辰的气了，他只是怕，他怕刈星辰真的把他忘记了，他怕刈星辰小时候说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话都是骗他的，他越怕，所以就越表现得越生气，好像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一样。

　　所以昨晚刈星辰和他解释暑假没有去广东的原因时他就不怕了，自然也就不生气，即便后面还在生气，也是生自己的气：刈星辰的手被夹了，他舍不得，他心疼。

　　他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他想给刈星辰发消息，问他的手怎么样，他想让刈星辰赶紧去医院看一下，可他的消息打打删删，始终没有发出去。

　　刈星辰是那种摔了一跤哭了，你给他一颗糖，他马上就能眉开眼笑的类型，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而俞酲摔了一跤，给他一颗糖，他虽然也会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但他还是笑不出来，因为他还记得刚刚摔得有多痛……

　　屏幕里的电影已经在播放片尾曲了，俞酲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满到无法承载，他觉得鼻子好酸，只是吸了一下鼻子，眼皮一动，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一连串往下滚。

　　刈星辰终于张嘴无声笑了出来，同时往前跨了两大步，一把把俞酲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