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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101章 ● ...


  •   俞酲已经完全憋不住了,他哭出了声音,不断用拳头砸刈星辰的背:“我提醒了你多少次,你为什么不多问几句?我都说了奥运会开幕式那天对我很重要,你为什么不记得了……”

      刈星辰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他知道俞酲都明白,不需要他再解释,现在只要让俞酲发泄就好了。

      别说俞酲平时看起来弱柳扶风,拳头砸起人来是真疼,拳拳到肉,好几拳头砸在刈星辰的骨头上,痛得刈星辰直皱眉。
      不过他自己痛不要紧,他怕的是自己背上的骨头太硬,把俞酲的指骨也给弄疼了……

      俞酲哭了好久,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刈星辰身上,刈星辰明显感觉到俞酲的腿都站酸了,便拥着俞酲坐到了草垫上。

      俞酲的眼泪还没停,明明站起来去一下餐桌那边就能拿到纸巾,可刈星辰不愿意起身,他一直拥着俞酲,用自己的衣服给俞酲擦眼泪。

      等到俞酲的眼泪终于断线了,刈星辰搂着俞酲的肩膀,轻声问:“你爸后来还是打你是吗?”
      俞酲点点头:“他收了你们的钱还有那么多礼,心情好,都拿去赌了,没时间打我,不过没挨到过年,他手里的钱就花完了……”

      接下来的话俞酲没有说了,刈星辰也明白,这种人没有钱了就什么都不认,亲儿子都能往死里打。

      而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小鱼之后还过了三年,还有在这之前,小鱼的日子都是这样的。

      刈星辰心都痛得抽抽,他把下巴贴在俞酲的额头上,轻声问:“你爸爸一直都这样吗?”

      他知道这个问题是在挖小鱼的伤疤,但他也知道小鱼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这点伤疤对于小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就是想弄清楚到底小鱼的爸爸为什么会那样,明明小时候的小鱼那么懂事那么乖。

      小鱼摇头:“不是一直都这样,至少我听我姐说,他年轻的时候我姐也才几岁的样子,那时候他是全村公认的好好先生。”

      那为什么后来变得那么暴力了呢……

      俞酲继续说:“他是独子,我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他们怕他们死得早,我爸一个人没人扶持,就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给他取了个媳妇生孩子,也就是我妈,当时我妈已经二十岁了。”

      刈星辰禁不住感叹,不说才16岁,还没有完全发育到能生孩子的地步,就是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有达到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没领证,就只是走了个拜天地进祠堂的流程,我妈一进门就怀了我姐,但当时我爸心里只想高考上大学,和我妈生孩子也只是为了应付爷爷奶奶,他对我妈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他是读书人,温文尔雅的,虽然和我妈不是情投意合,但也没和我妈红过脸,连重话都不会和我妈说一句。可我爸就是太固执太闭塞了,他高考了好几次都没考上大学,他就一直考一直考,考到我妈生下我姐,考到我姐一岁、两岁、三岁、四岁,考到我都出世了……

      “别的高考生都是十八九岁,只有他一个人已经22岁了,他决定了,这是他最后一次高考,如果还是落榜的话,他就认命,他就出去打工——毕竟孩子都两个了,爷爷奶奶身体越来越差,如果他还不干活只读书,我妈一个人干活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

      “我爸拼了命学习,志愿填了深圳最好的S大——这也是爷爷奶奶要求的,不能填深圳市外的学校,他们那个时候先填志愿后高考,据村里那些年纪大点的伯伯婶婶说,那是我爸发挥得最好的一次,考试完了回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他也估了分,考S大绰绰有余,可分数下来,比过去几次高考的分数都要低,连深圳最差的专科都上不了。”

      刈星辰的眉头皱起来,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发挥失误这么简单。

      “高考卷子被人掉包了。”俞酲说:“我爸差点就疯了,可爷爷奶奶已经不相信他,我妈也觉得这辈子不可能靠我爸跳出龙门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大家都认为我爸的癫狂是因为次次都没考上大学,自己都觉得丢脸,装出来的,他们也没当面指责我爸,只是一见我爸的面就叹气,把我爸的书来当柴火烧……久而久之,我爸就真疯了。”

      刈星辰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说连续四年都没考上大学,自己本人压力大,再加上家人不理解不支持,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话,变得疯癫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刈星辰不理解的是,高考卷子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掉包呢。

      “可谁能掉包高考卷子,每个考生的卷子上都贴着自己的照片啊,还有姓名准考证号……”

      俞酲笑了一下,大概是笑刈星辰天真:“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过?而且那个时候都是人工阅卷,谁知道呢。”

      “你爸当年去教育局反映了吗?对自己的成绩有疑问的话,可以向教育局申请调阅自己的高考阅卷情况的呀!”
      俞酲也有些茫然,他那个时候还小,记不太清楚了:“我爸好像是去过教育局,但是因为他的穿着……一看就是农村人,去一次碰一次壁,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刈星辰听得后脊发麻,如果当年的确是这样,那是谁的试卷和俞酲父亲的卷子掉包了呢?他掉包的目的是什么呢?而那个顶替了俞酲父亲名额考上了S大的人,现在在哪里呢?过着什么生活呢?

      反正毋庸置疑一定比俞酲小时候的生活好,刈星辰都不忍去想,如果试卷没有被掉包的话,俞酲的父亲就不会疯,而是按照原本的轨迹读完大学,当时的文凭多值钱啊,一定会在深圳找到好的工作,可以把家人都接到深圳城里来,那俞酲小时候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不过这些都只是如果,事实就像俞酲说的那么荒谬可笑。

      刈星辰心里恨透了那个掉包试卷的人,可一想,在当年都有能力安然无恙掉包别人的试卷考上大学的人,权势不可小觑,甚至大到可以凌驾于高考制度之上,自己再生气,又能耐别人怎样呢。

      刈星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问:“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是姐姐在带弟弟是吗?你妈妈……”

      “我爸家暴,她受不了,生下我弟之后就一个人出去打工了。我很高兴,我妈走了,逃离苦海,我爸再也找不到她了,就算找到了我爸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反正他俩都没领证。”

      刈星辰也为俞酲母亲的做法感到高兴,自由富足的生活要靠自己争取,靠一个暴力的男人,靠不住的。

      可她是一个母亲啊,她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孩子才刚落地,虽然是为了自己的自由离开家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绝情。

      “那……”刈星辰一开口心就已经开始痛了:“你们三个……”

      “我姐干活厉害,我爸虽然也经常打她吧,但他心里也明白,我姐‘值钱’,以后嫁了人,能有人孝敬他这个岳父,所以不会往死里打,也不会打脸。

      “我弟也挺招我爸喜欢,毕竟他心里也知道我妈走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他把当初没考上大学的遗憾全部压在我弟身上,每次考试只要没考第一名的话都要挨打,不过只会打屁股,不会打手,因为手要写字,要替他去高考,要去完成他年轻时没有完成的愿望。

      “至于我么,”俞酲轻笑一声:“我爸一直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干活不如我姐,又一直病恹恹的,整天穿着我姐的衣服,看起来也没有弟弟身上那种阳刚之气,就随便了……”

      随便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打脸、打手、打屁股,一个不开心了就往死里打。

      刈星辰抹了一下眼泪,轻轻抚摸着俞酲的头发,怪不得Alex一开始就说俞酲不喜欢和人发生肢体接触,因为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和人发生肢体接触是示好的行为,是亲密的关系,而在俞酲记忆里,肢体接触就是永无止境的打骂……

      “你恨他们吗?”刈星辰问。

      “谁?我姐吗?没有,只是替她感到高兴,她16岁就嫁人了……”
      “16岁?”刈星辰吓得都没听俞酲把话说完:“十六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啊!”

      “可家里缺钱用啊,”俞酲淡定地说:“我姐嫁过去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又连续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第五年领证。

      “我爸每年逢年过节都去姐夫家要钱,要不到就要泼皮耍赖把我姐带走。姐夫明事理,头几年忍气吞声,他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领了证,把我姐户口迁过去的当天都叫上兄弟把自己老丈人打得半残,后来我爸再也不敢去姐夫家要钱了。”

      俞酲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看得出来是真开心,真解气。

      “我姐嫁过去,到现在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其实对身体很不好,但我姐很知足,至少姐夫是个老实人,喜欢我姐能干,也心疼我姐可怜,至少不会挨打,至少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挨打。

      “我弟么,我的确是因为他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伤,但是我爸打我时他也哭着喊过‘不要打哥哥了’,我怎么恨得起他来?我弟从小就机灵,读书也争气,虽然小学中学那几年过得苦一点,不过有姐夫家里背着我爸给他交学费,熬一熬,现在已经熬到高中了。

      “现在每个月给他转点生活费,他可比我这个当哥的会过日子多了,三千的生活费一月能剩下两千,加上寒暑假打工,学费也不让他哥他姐掏了,也就再三年吧 ,考上了大学,最好是去了外地,我爸就再也拖累不了他了,他就再也拖累不了我们姐弟三个了。”

      刈星辰安静听着,心疼姐姐,心疼弟弟,更心疼俞酲,毕竟姐姐有姐夫护着,弟弟也有姐姐哥哥背地里帮着,可是俞酲呢,他一个人在深圳,就靠他自己。

      “至于我爸么,我不恨他,就是有点看不起他,不过只是高考了四次而已,不过就是试卷被掉包了而已,就是去教育局碰了一鼻子灰而已,就承受不住了,就寻死觅活了,就拿老婆孩子出气,每天泡在酒坛子里麻痹自己,放弃了自己和家庭。是我,我就还要再考一次,不可能下一次试卷还被掉包吧?我就要考上大学,我就是要证明自己!”

      刈星辰的眼睛已经通红,可是他看俞酲,俞酲的眼眶里没有眼泪,只有坚定的目光,他突然笑了出来。
      是啊,小鱼怎么会在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哭出来呢,他的小鱼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刚毅,最坚韧不拔的人。

      俞酲听到刈星辰吸鼻子的声音,回头看了刈星辰一眼,笑着问:“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刈星辰有些尴尬地摇头,心里惭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了,他连忙擦了擦眼泪:“没有,就是高兴,替你们姐弟三个感到高兴!”

      俞酲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黯淡:“我刚来深圳的第一年冬天特别冷,春节期间什么都贵,连按小时计费的民宿都涨了一半,舍不得花钱去住,更没有钱住酒店,营业的饭馆都没几家,唯一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也不收童工,我就在便利店门外靠着空调外机过了个年。

      “那时候我差点都冻出幻觉来了,我好像看到我爸考上了S大,我妈在农村拼命干活,挣钱供我爸读书,然后我爸毕业、工作,买了房子,把我们几个和妈妈都接到了城里来,多幸福啊,原来我也和刈星辰一样是幸福的小孩。

      “可是天一亮,太阳出来了,气温升高,我才发现是幻觉,就又生气又委屈,我恨那个害我爸没有考上大学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但这几年我好像没有那么恨他了,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掉包高考试卷、用别人的成绩考上大学,这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想想,我爸也挺可怜的,广东人宗族观念特别强,每个家族都有祠堂,讲究的是簪缨世胄、理学家风,入要孝,出要第,我作为他的长子,一项都不达标。但我也不想达标,我只想做我自己。”

      刈星辰也恨那个人,但俞酲能这么想,他很开心,因为他不想俞酲的心里总是装着仇恨,他想让俞酲享受现在靠他自己挣来的幸福宁静的生活。

      至于身上有污点的那个人,把俞酲的人生轨迹从阳关大道推向泥沼路的人,他会去找出来,把当年的事实公布于众。

      刈星辰又把俞酲搂紧了一些,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喃喃地说:“你一个人在深圳,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啊……你住哪里,谁关心你,谁心疼你……”

      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太心痛,发出了声音来,被俞酲听到了。

      俞酲似乎是想反过来安慰刈星辰,语气轻快了许多,勉强笑着说:“我说得有点夸张了,没那么惨,我住得不差,也有同事,有朋友,大家都相互扶持。”

      刈星辰听出来俞酲是想安慰他,不好再情绪低落,便一睁眼,眼睛里的涟漪就一圈一圈的,笑起来:“我都没见你和朋友出去玩过,你别说你的朋友就是那些客户?”

      俞酲立起来,眼睛也红着,但竟然比往常更加明亮,大声说:“真的有朋友!谁说要约着一起出去玩的就是朋友?过年过节都发祝福发问候就不算朋友吗?”

      刈星辰把俞酲搂住,笑起来,语气也用上最温柔的:“算算算,你说算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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